你找寻过它曾栖息停留的居所吗,在六十英尺以下的泥土里,经年累月长此以往延绵不绝的——鄹缩,折叠着,方寸而计的世界——题记
人们总爱用浮云苍狗,野马尘埃比拟天际,你抬头仰望时又为何总是望眼欲穿不见天明
雾霭朦胧蹁阡在昏沉云堆下,挟裹着千钧磅礴雨帘无尽下坠摔落至广袤大地,碎裂分解成千百多透明齑粉溅落在淤泥中,云间有银白色耀目弧光一闪而过;倏尔一分为二的混沌,于晦暗中熠熠生辉
藏匿在松软罅隙间莹亮的雨水,缓慢而坚韧地侵占了土的质壁所有经往的通道,我听到风,那是带着陈旧羊皮纸气息的尚未谱完的歌,吹掠时枝头花叶缭乱作舞,滑翔在荒芜的田埂也拨乱丁香凋零的残茎,倾身时传来空谷回音般模棱不清的低吟
它栖息在人们若无其事的生活着的穹苍之下的地底,在远离了不胜严寒的云端和肆虐灾祸的地面之下的土地深处,佝偻蜷身在这片被压缩折叠着的世界中
高处不胜寒,那么若是埋入地底,可会温暖一些。可周遭黢黑伸手不见五指,逼仄难挨的顽固土墙驱使它抱紧四肢将头深深埋入胸腹
我只知它没有名字,它喜欢雨水,纵使它无法触碰目及所谓植荒十年一朝春生。它日复一日被不着边际的墨色吮吻吞噬,晦暗并非茹毛饮血的野兽,也将它捧在手心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殷殷热意
它不会爱上黑暗,却早已习惯黑暗
或许某一刻,它会羡慕头顶上方那些幼龄的蝉。它无法被定义,同样无法自定义,它多羡慕这样响亮的蝉,可它并非是一只蝉,而是掩埋在折叠空间中不知名讳的物,日复一日过着汲汲营营的生活,它苦而不知其苦,姿态佝偻身体屈缩,目光向下满身灰尘,身上细小尖锐的芒刺将泥土扎出细细密密的孔洞。可世上幸好是有蝉的,抱着决绝可畏的勇气,在无穷尽的虚空中放声歌唱
它像一汪沉寂的死水融在地底,心血来潮时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来自远处幼蝉的哼鸣
它会在这不甚动听的歌声中睡着,一睡就是几年,梦中的它轻曳着跳转进明亮,跳转进浩渺星河,跳转进桔梗花海和葱茏扶疏的绿荫,抖落满身树影斑驳,雪白的羽翼像降落伞一样张开,飞旋飘舞
它在等一场雨,等一场铺天盖地突如其来的大雨,泼灭尽数熊熊燃烧的业火,看无火灰烬下的尘埃纷至杳来,雨水洗净关节创口处经年淤血腥臭脓液
蛰伏在黑暗中的蝉儿啊,它终会和你们在惶惶日光下相见
彼时阳光照进泥土的角落,它将与朝雾云斓,比肩同往
我合上书本,努力捕捉拼凑那些浑浑噩噩分崩离析的残缺书页;我打开房门,看到鄹缩挤压着匆匆流逝的遥远岁月,被亲手折叠在书角,盛放着一场不问归期的盛大的雨——尾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