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坛里的花是卧着,紫白色细微的花瓣躺在青绿色的叶子间,浓密的四叶草在姑娘纤细的手中,她俏皮的样子真是可爱,笑的时候眼睛和嘴平行成一条线,微微红润的脸好像是看到我在用这么痴迷的目光看她害羞了,天啦我到底是在写花还是在写这个姑娘。如果笔下能淋漓成美丽的诗行,我愿意倾尽一生才华来描写她的模样,如果说慵懒是清晨的光芒,沉睡是深夜的月亮,那么岁月就是傍晚的刹那夕阳,她是比四叶草和七色花还要美的姑娘。
她今天十二岁,比我小九岁。
我翻开日历看明天的节气,又要下雨了,我用爷爷教我的算法算出了后天跟大后天是晴天。佩服爷爷是在很久之前,他为我讲述上世纪他和奶奶亲生经历过的故事。我记得那天快下雨了,爷爷站在马路上往后院的那片山看去,那是爷爷的老家,山顶的雪融化了对过去的思念,浓雾的飘忽不定让明天永远都是一个未知。我问爷爷在看什么,爷爷说在算天气,他早就知道今天傍晚要下雨,然后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老农历上的话。果真下雨了,爷爷会心一笑,或许在为田里的庄稼欣慰,也很久都没有下雨了。
心里的尘土起了几层,下雨能不能净化我的心灵,我看到被雨淋过的叶子更绿了。春末的树叶浓密本就是一场诗意的绿,雨的匆匆让绿叶有所收敛,春天从不是低调的季节,就像在四月不会迟到的花,她是从遥远的南国飘过来,风吹散了蒲公英的花瓣,绕过我的指间又飘走了。我希望明天也是晴天,夜观天象知明月,等到天亮的时候一定有我想看的。
那晚的梦我学着爷爷算天象的方法又算了一遍,我担心天意在给我开一个莫大的玩笑,北斗星的连线也被写在纸上,上空银河装满了天的一边,我没有望远镜,在梦里可以乘着筋斗云去遨游太空。太多虚幻的景物让我觉得这就是我要的明天,我要阳光,我要蓝天,我要花瓣,我要绿草,还有被净化的碧绿的叶子,还有被雨淋漓成的江。
我当然不认识她,她只不过是我在江边遇见的一个女孩,她坐在江岸的草地上,江水平静波光粼粼,今天果然是晴天,很温暖,很舒适,江边有很多人,也有很多花。
我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在物理学上可以写作它在我面前一闪而过,然后那一瞬间的美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我沿着它走过的足迹回忆。桔梗花枝,茶花树叶,四叶花瓣,凌乱在花坛里,白的绿的紫的间染了几朵小黄花,紫色也有不纯粹,被水稀释淡成了棉花糖,好想咬上一口,花瓣的味道会不会跟棉花糖一样甜。
我当然不知道花瓣的味道,她脸上还有几滴泪,我帮她擦掉最后的泪水,她的笑真好看,大眼睛也会被笑没了,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她说是高兴,很高兴啊,我很喜欢晴天,最喜欢晴天出现,我会感动,所以,会哭。
只是感动的掉几滴眼泪,泪水习惯在眼睛里打转。她问我要去哪,她指着这条路的正前方,说一直往前就可以到达江边,江边的方向又在北方,所以也是一路向北。
她怎么知道我要去江边,我故意拉下帽沿,周围再没有比她好看的风景,花坛里的花是这条街上的绝唱,她对我笑着点头,我只好致谢表达我的心意。
江边遥远,要经过多少高楼和十字路口才会到达,新修的路拆不掉废弃的铁道口,我也不是等春天的灯,夕阳就在远方,和几片云作了一幅画。遥想在语文书上画的动漫人物,那个铁道口还有火车经过,那个人影隐约在车厢的空隙间出现,真想知道她是谁,只觉得我一定认识。大海和阳光作为铁道口的背景,我的目光作为解锁我心灵的钥匙,答案在火车走过后就会揭晓。
姑娘,你有东西掉了。
是个钥匙扣,她差不多和我一般大。
谢谢。
我把钥匙扣给她,上面有个动漫玩偶,我当然不知道那是谁,姑娘笑着说谢谢,而我的不客气就低调了许多。
我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她戴着黑色的帽子,帽沿拉得很低遮住了长长的睫毛,她说话的时候拉高了帽沿,我的眼睛里有一秒记录了她的样子。她手里提着一袋猫粮,我猜想她喜欢猫,所以我转移了目光。
我只是不喜欢宠物。
原来她的钥匙扣上有一只小猫,掉落在地上,可恶的钥匙扣遗忘了主人最重要的物品,我将她挂在树上,她一定会再来这棵树下。
靠在面包店的沙发上,十一点只有我一个客人,老板送给我一杯白米粥,加了红豆,加了几颗糖,还有,奶昔。我喜欢这个老板,他真懂我的心意,我太爱这杯热粥了,喝了一口后又喝了一口,然后就舍不得喝了,我能知道他加了多少白糖加了多少奶昔,这样的甜度适合灵敏和苛刻的味觉,白米没有溶掉,热粥的粘稠度也不高,还有花瓣的味道,这应该是郁金香。原来花的味道真是甜的。一个加两片火腿两个鸡蛋的三明治,一块糯米糕,对了,还有一杯红色可乐,多冰的。
老板端来了这几样美味食物,我当然知道他疑惑不解地表情想问什么,他说喝粥的时候喝可乐这个搭配可不太好,不论从营养的角度还是美术角度。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手链还挺好看的。
我笑着说,没事,白米粥很好,我很喜欢。
我喝了一口可乐真是冰到了我的牙齿,好冷,女孩走进来看见只有一个客人,她走到吧台去点餐,同样的粥不加糖只加奶昔,不加红豆只加花瓣。她喝了小半杯。我喝了大半杯,拿起桌上的报纸,听说今天江边很热闹,前几天移植了新的草皮,来自欧洲,太阳晒过后不会太湿润,那或许才是真正的青草的味道。
这是我们店最新的青草粥,希望给您好的心情。
这家店真好,我好像没点太多的食物就接连送了两杯粥,我尝了一勺,有青草的味道,一般人接受不了,有一点苦涩,但不是很苦,又被香草的味道冲淡,这次的白米像被韧刀切碎,切得很碎,没有米粘稠度也比较低,或许比牛奶稍稍高一点,让人的味觉了解这是粥。
谢谢,粥很好喝,不用称呼得太客气,我年纪也不大。
我也觉得。
是吗,那你觉得我像多少岁的人?
比我大九岁。
她笑着就走了。
原来她也是店里的人,或许是老板的女儿,我好像跟她见过。
就在遇见花的时候,路边,江边,江边也有花,还会看到美丽的姑娘摘下一朵花放在耳边,或是当作发簪,走在阳光下,俏皮地回头,有风时吹乱她的头发,她还是那个双马尾的少女。真想捏一捏她嫩出水的脸蛋,就像捏棉花糖一样,她比棉花糖还要甜,我刚刚喝粥的时候心跳有些加速。她跳着跳着远离我视线能留意的地方,那是蛋挞,她喜欢吃蛋挞,吃了好几个,嘴上沾有碎屑,老板用纸巾擦掉她嘴上的碎屑。我能听到她的笑是那么的甜美,有一种笑是能听到的,我从不怀疑我的耳朵,只愿笑声能够环绕在耳边多几秒钟。
桌上的铁盒子里放了一叠纸片,跟七色花的颜色一样,我选了一张浅紫色的,很浅,常人看跟白纸没什么两样。我随身携带的一支笔是好朋友送的生日礼物。我看着从门外陆续走进的顾客,该到了午餐的时间,这就是我的午餐,我吃完了三明治,粥也一滴不剩,原来杯底是奶昔的香味,还有点青草的苦涩。
老板,结账。
一共是十七块。
这个数字好。
我身上居然有十七块的现金,在流行移动支付的时代只有大钞会入人法眼,我恰好带了十七块钱,有两个硬币。
谢谢。还满意吗?
挺好的,对了,给我把这两杯粥再打包一份。
好的稍等。
一杯白米粥,一杯青草粥,打包。
十三块钱。
这个数字有些叛逆,不好。
我和老板都笑了,她笑着把打包好的粥递给我,里面竟然有两个瓷勺,青花瓷的花纹多了几点油墨的重彩,我已经闻到了粥的香味。
谢谢。
不客气。
我把纸片放在桌上,向她道别,我看了老板一眼,他眼里有些疑问,也点头示意。走了。
你朋友吗?
不是啊。她拿起纸片,简单的字一目了然,永远不明白的是出现的轨迹带有太多的疑问。
写的什么?
生日快乐,十二岁。
我不喜欢用叹号结尾,新诗有一种特色可以没有标点,但一行只能有一句话,我又不喜欢写诗,那么短的时间写不出什么。我想到了从欧洲江边传来的童话故事,那串手链是多么的相似。
还好走得不远,我的笔掉在了面包店,没想到我转身时正好遇到那个姑娘,她手里拿着正好是我的笔。
你的笔掉了。
哦,是,谢谢。我看到笔完好无损也该放心了。
这笔挺好看的。
我挺喜欢的。
朋友送的吗?
是。
她也喜欢喝粥吗?
她喜欢吃三明治。
这粥是带给女朋友的?
我笑着说,算是吧,她在沿江路的大桥下等我。
过去很远的。
不急。
谢谢你。
不客气。
我还是不明白,我想是那个叫缘的东西吧,是巧合吗?
或许很少有人听过那个故事,更像是传说,她的手链戴到了手臂上,没有人会这样戴手链。我当然见过这样的手链,很重要的人才会送,她也才会接受。传说里谈到了轮回,在世界的潜意识中十二就是最完美的轮回,真巧,她真比我小九岁。
这杯粥送你了。
白米粥加了红豆,青草粥也加了红豆,我不喜欢青草粥这个名字,或许香草粥更好一点。我把白米粥给她,里面的勺子沉甸甸的。
这,不太好吧。
没事,她喜欢喝淡一点的粥。
她还是接过了粥,腼腆地说着谢谢,笑又打破了这种腼腆。
后会有期。
今天的阳光正好,下雨过后的空气是清新的,只是太阳有些晒,习惯了雨后大气层的柔软,喜欢这样的舒适温度。
走过沿江路边的公园,那里有一家小店,门外的桌上放着一个球星摇头娃娃,我一看到这个就哭笑不得。去年春节期间我在火炉边睡觉,突然就听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听上去这东西肯定就摔碎了,我过去一看是个玩偶被妹妹掉在地上摔碎了,她也有些委屈,不敢正视我,但我仔细看她的样子好像是憋着一股气,就是不理你,似乎是我让她不高兴了。然后她就跑了。我也走了,看一眼江滩,这里的江水浑浊,没有草地,也没有游人,不过这地方很开阔,有人在这里网鱼。
我在江边散步,小孩子跟着爸爸妈妈在草地上吃零食、吹江风,地上铺着一张毯子,放些蛋挞和手撕面包,拿出背包里的风筝,就等着它翱翔在天空的那一刻。
江边有一座铁塔,当然没有巴黎铁塔的雄伟,姑娘坐在草地上,看风筝随着风飘摇。我路过一位孩子面前,他在纸上写了几句话,我凑过去看纸上的文字,正好落笔。巴黎铁塔下的草地,小姑娘手中的画笔,孩子们在河边嬉戏,溅起着水中的涟漪。我笑着问他小姑娘在哪儿,他指着江流的下方,说她马上就来。
花卉,叶绿,风车,古楼。
红颜,蓝天,碧水,钟摆。
这是我写的,写在了纸的另一面。
大哥哥,这里可没有古楼和钟摆啊。
拿画笔的也不是小姑娘啊。
她马上就来了。
他并不着急,手里的画笔在随意勾描,我看到他身旁有一只风筝,还蜷缩在怀抱里。我又看着天空,哪只风筝被会彻底放飞,断了的线让人觉得可怜,无家可归的风筝失去了它最心爱的主人,孩子无助地哭泣,那是离江边越来越遥远的地方。
今天是她十二岁生日,我答应要陪她在这里放风筝,她一定会来,我们约定的是十二点半,我怕她来早了要等我,所以我十一点就在这里等她。这是我给她画的画,大哥哥,你看好不好看。
一个女孩放风筝的样子,有风筝被线牵着,另一端在女孩的手里。
挺好看的,你真有心。
没有啦,她很可爱,也很好,我很喜欢她,和她在的每一秒钟我都很开心。
我意想不到这个小男孩会给我说这么多,我也替他高兴,若真是心中最美丽的遇见,一定要坚守,我遇见了小男孩幸福与坚定地目光。
大哥哥你去哪?
找人。
大姐姐吗?
……算是吧。
她来了。
咦,你也在这啊。
嗯,碰巧路过。我指了指江的那一边。
原来他要等的女孩是她,这世界真是渺小,幸运的是在这渺小的空间里所有的遇见都是美好的。江边也有古楼,也有钟摆,也有风车。
你们认识啊?
嗯。
我也跟着她点头。
她带来了好吃的手撕面包和三明治,多了火腿和鸡蛋,还有生菜,还有好喝的粥。
连我都害羞了,不当岁月里的罪人,我悄悄地走了。
她不在这里吗?
小姑娘还记得我说的话,她也在江边,她应该也跟这个小男孩一样,溺爱风筝,在晌午还让它蜷缩在怀抱里。她当然也在江边,我指了指江的那一边。
送你们了。
另一张纸片上写下了这十六个字。
我觉得还挺有趣的,他应该也是十二岁吧,十七这个数字真好,其实长发的姑娘也很美。我走在桥上去江的那一边,这大概是离风筝最近的地方吧,风刚刚好,来也留,去也留。
江边有个姑娘在绘画,专业术语叫写生,江水波光粼粼,江上风筝纷飞,桥上留下一个身影,他正望着飘洋在天空的风筝。但愿她不要把画笔伸进青草粥里,这幅画可不需要甜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