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芦花漠漠沙家浜

瑟瑟冷风起,一场又一场青霜打在芦苇上,苇叶变黄,芦花飘雪,纷纷扬扬地飘飞在水湄处,飘扬在秋天里。

江南人都爱雪,但江南的冬天很少会见鹅毛大雪,芦花便承载着江南人的爱,在这秋日里蓬勃盛放,提前舞动一场唯美的“芦花雪”,带给人们“芦花新雪满眼秋”之意境。

年年秋深,我必定去一次沙家浜景区,正是为了看芦花。

芦苇的美,在于芦花。进入秋天,芦花才生长出来。而且,秋愈深,芦花愈白。有风或无风的日子,自然,洒脱,无拘无束,芦苇总是那么潇洒地陪伴着头顶的蓝天,芦花像白云一样地自由飞扬。

沙家浜这方芦苇遍布的红色土地,纵横交错的河港,茂密的芦苇,碧水连天,莽莽苍苍。

凭依木桥,放眼望,湖荡水泱泱,秋阳下的芦苇荡分外宁静,犹如明镜,纤瘦的芦杆倔强地挺立,柔情的芦花绽放出素颜,从容而淡定地迎接青霜的检阅。

芦苇丝毫不见萧索之意,也许是因这方蓝天,也许是因这一抹和煦暖阳。秋天的阳光,给芦苇荡调上了暖洋洋的色调,几艘手摇船在芦苇迷宫中穿行,漏下的阳光,撒在船身。无忧无虑的飞鸟,展翅遨游。

风过来了,苇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河荡边、河荡中那盛放如雪的芦花,似乎总有一种似水柔情,宛如无数亭亭秀女笼着流苏样的轻纱,在远离尘嚣的郊外,带着浪漫和一丝忧愁,在不露声色之中演绎着清雅,从平淡无奇里生出诗意。

芦苇同四季一起生长,春季抽芽,夏季繁盛,秋冬放花,配合着四季色彩变幻,从嫩绿到翠绿,再到金黄和雪白。

芦花开在九十月间,白色的绒毛,淡淡的白,纯然的本色。秋风乍起,白色的芦花漫天飞舞,花絮轻如柔云,随风飘扬,飘到哪里,哪里就蒙上一层薄薄轻纱,这就是那令人心醉的“芦花飞雪”。

芦苇还是一种古老的植物,既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美丽诗句,也有种种神奇的传说。自《诗经》以后,蒹葭便成为中国诗文化意象中极具朦胧美的一个符号,被人们青睐至今。

“芦花飘雪迷洲渚。送秋水、连天去。一叶小舟横别浦。数声鸿雁,两行鸥鹭。天淡潇湘暮。”在古人浪漫的诗词里,总有它的身影,直立的茎秆和蓬松的花絮,在深秋慢慢变成白色,微风吹拂,花絮飘荡,便是眼前无尽的浪漫与温柔。

芦与荻似乎都是傍水而生,因风而扬,于是许多人便将芦花与荻花视为一物,古人亦喜欢将芦荻连用,诸如“秋风冷萧瑟,芦荻花纷纷。”但其实两者是不同的。芦苇高大,有一种壮阔的美感,而荻草虽然类似芦苇,但是相对低矮,通常只有一米左右。芦花与荻花有着近似的美,虽都是秋天的代表意象,但形态不同,颜色也稍异。荻花更绰约,芦苇更像挺拔的男子。

行走在水荡边上,伸手即可抚摸到一株株芦苇。弯下来,一穗芦花握在手中,我情不自禁地随手轻拂哪白色蓬松而柔软的芦花,轻轻捋着,芦花滑腻如缎,那种质感,丝滑极了。轻轻捋过,花絮溜过指缝拂出一手飞絮,洁白的花絮便纷然落于水面,那么轻,那么静,那么柔,是秋凉的一声叹息,是“伊人”的一声娇喘,情绪里油然生一份婉约的伤感。

“风飘细雪落如米,索索萧萧芦苇间。”我投身芦苇荡,整个人顿时就被淹没了。这里的天空、大地、芦花似乎都是为我而生,我俨然成了这里的主宰。迎着秋风,我张开双臂,尽情拥抱着风中的芦苇,身心已然放空,尽情享受着这份恬淡与都谧。

芊芊芦苇,依水而居,在水中扎根,在秋风里摇曳。从苍翠的湖绿到凝重的墨色,始终修修长长,丰姿绰约,为一泓碧水带来了蓬勃生机。她忍耐着寂寞清浅的时光,不与百花争艳,不与繁花争宠,安静地看鱼儿漫游,听清风歌唱,任雨水冲刷,看飞雪飘舞。

沙家浜的芦苇是顽强的,那纤细的身躯,看似弱不禁风,却蕴藏着坚韧的体魄,不屈的品格,超脱的情怀,虽历经光阴的荏苒,岁月的打磨,时光让她变得枯白,但柔顺中隐含着傲骨,素洁、超然,依然摇曳成美妙的诗篇,不经意间两岸芦花飞雪絮,汇成一片银色世界,用自身的奉献装扮着大地。

我喜欢芦花还与“红色记忆”有关,比如《沙家浜》、《洪湖赤卫队》、《小兵张嘎》,敌强我弱,新四军、八路军和游击队正是以芦苇荡为屏障,与敌人巧妙周旋。芦苇看似脆弱,其实生命力极强,砍不尽、压不垮、烧不死。郭建光、阿庆嫂、韩英、嘎子等英雄形象一直活跃在舞台和银幕上,也活在亿万观众的心中,谁能说他们身上没有芦苇的品格呢?

现如今,芦苇已失去了原有的用途,成了装扮原野的美好物种,从蒹到葭,再到芦花飞雪,每个时节,它都用不同的色泽、不同的姿态装点着大自然,带给人们美好的视觉享受。

夕阳下的芦花更美,芦花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随太阳或晚霞的色彩变幻,芦花也一下子变得华丽起来,时而涌动成一片绚烂的绸缎,时而化作一片燃烧的火焰,整个芦荡呈现温馨、静谧与安详的境界。唐代诗人刘禹锡在《晚泊牛渚》写道:“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残霞忽变色,游雁有馀声。”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如火的芦花丛,似在燃烧。它也从春天一路走来,也曾繁荣过,年轻过,什么旖旎风光都见过了,如今看开了,不争也抢了,也云淡风轻了。可它还有一腔热血在,只是痛痛快快地抛洒掉。于是,便有了这绚丽的燃烧。

临走,我轻折几支芦苇穗带上。行走在路上,顺手把芦花撸一把,散向空中,花絮飘飘,随风逸去……

芦花飘雪,是否在昭示着一个时光的轮回,迎接着一个雪花飞舞的季节?那份壮美、那份飘逸,带走的不是消融,而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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