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秋的黄,明明看不到鸟儿飞过,却总能听到凄凉的鸟啼,难怪诗人笔下的秋是悲凉的,当一道道秋风吹过枯枝,吹落黄叶,又在湖面吹起淡淡的涟漪,人们会不禁想起忧愁与仇恨,手里的剑也就握的更紧了。
迢迢赶路一月,秦勿忘终于来到了阿鼻山。
阿鼻山是一座有故事的山,许多年前这里曾经是战场,双方军队持续了半年的拉锯战,死了成千上万的士兵,阿鼻山,取名阿鼻地狱,表达了当地百姓对战争的厌恶,所以无论战争的哪一方手握正义与信念,无论谁赢谁输,请都去阿鼻地狱吧!
但现在的阿鼻山哪里还有半分古代战场的影子,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阿鼻山成了交通要道,日日夜夜商贾行人不断,山上的茶肆和客栈也多了起来。
除了商贾和行人,阿鼻山上还有不少跟秦勿忘一样的江湖人士。
秦勿忘一眼就从上山的人群里找到几位搭伴的江湖人士,辨别的方法很简单,江湖人士总带着武器,最常见的是刀和剑,例如秦勿忘就带着剑,只不过他的剑用灰色的粗布包裹着。
默默跟着其他江湖人士上山,秦勿忘一边打量阿鼻山,一边在心里权衡着待会的打算。
秋天的标志是落叶,落叶从树枝上落下,落在地面,铺成死寂的长毯,像是一条没有终点的路,人们走在路上,也不怕没有回头的机会。
在半山腰的分岔路上,有几位江湖人士忽然往左转,而其他商贾则是往右走,秦勿忘顺着左边的山路望去,那里有个悬崖,还有一间客栈。
客栈。
秦勿忘眼前一亮,他知道目的地到了,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剑。他跟着前面的江湖人士往客栈走去,步伐加快。
一路上踢起许多落叶,落叶扬起又落下,说不出美或不美。
悬崖边的客栈很简陋,进门几张木桌,墙边几坛劣酒,风一吹,木筷在木罐里哐哐的响。不过里面的客人不少,全是佩刀带剑的江湖人士,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坛酒,但凡在大声吹嘘的都是喝醉了的,没有喝醉的则在小声的吹牛。
让秦勿忘颇为意外的是,客栈里居然有几个衙差,叫了几份小菜在愉快的聊着天。
秦勿忘有些紧张,就近找了个角落的桌子,他坐下来后客栈的小二立刻走了过来,问他要点什么。
“我想见掌柜。”
话刚说完,一股急躁的杀意突然从客栈外,原本喧闹的客栈顿时冷静下来,包括秦勿忘在内,其他江湖人士同时望向客栈外边。
只见一个赤裸着上身的持刀壮汉屹立在外边,双眸愤怒的看着客栈里的某个方向,大吼一声。
“姓林的,有种你就出来,躲在客栈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持刀壮汉依然在门外,离门七步远。
姓林的,指的是客栈内一名身穿蓝衣的客人,他瞥了眼外边的壮汉,不以为然,甚至蔑视之。
“别急别急,等爷爷我吃饱喝足后再跟你决斗,规矩你懂得,乱来的后果……你也懂得。”
果然,蓝衣男子说完后,持刀壮汉即便气的脸发青,也不敢再大声嚷嚷,更别说提刀暴走,他就这么站着瞪苍穹门弟子,好久之后,他也走进客栈,就坐在苍穹门弟子旁边的饭桌上。
“掌柜的,赶紧给爷爷上坛好酒!”
抬头瞥了眼持刀壮汉,安远笑了笑,道“诶,好咧。”
把酒送到壮汉手中,安远回到柜台继续算账,丝毫不担心持刀壮汉会突然暴走出手,不仅是他,客栈里的其他客人也不担心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持刀壮汉不敢出手。
幸好小二没忘记去叫掌柜,秦勿忘等了一会,便看到有个年轻男子从厨房里走出来,对方长相清秀,颇有读书人的味道,不过常言君子远庖厨,对方在秦勿忘身旁坐下,身上还传来一股菜油味的时候,秦勿忘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客官,你找我?”
年轻男子好奇的看着秦勿忘,目光着重落在秦勿忘手边那把被粗布包裹的长剑上。
秦勿忘这才知道原来这家客栈的掌柜同时也是厨子,一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又紧张了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掌柜看秦勿忘窘迫的表情,忽的咧嘴一笑,道“我猜,客官是来请教离开江湖的办法,对吧。”
秦勿忘顿时睁大眼,像溺水者抓住稻草般激动地看着掌柜“没错,安远你要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安远,是掌柜的名字,也是让江湖人士津津乐道的名字,原因很简单,安远曾经是江湖人士,后来成功的离开了江湖,而且是活着离开。
古往今来,此举者,安远独一人。
秦勿忘赶路半月,千里迢迢来到阿鼻山寻找安远,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离开江湖的办法。
“没问题啊。”安远伸出左手,摊开手掌,像个奸商般露出说一不二不减价的表情,道“承惠一百两,谢谢。”
闻此言,秦勿忘愣了愣,觉得不太对劲,感觉就像你历经千辛万苦去拜师学艺,却发现所寻之人居然在街头摆摊算命一样,难道像安远这种成功活着离开江湖的江湖人士,不应该更“仙风道骨”些吗,当初秦勿忘听说安远开了家客栈,还以为他成了一个隐士,毕竟小说里都是这般发展。
见秦勿忘又发愣,安远不耐烦的晃着手掌“赶紧的,一百两不二价。”
“哦哦哦,好,好……”
秦勿忘拿出一百两交给安远,见安远拿过钱袋后还认真的数一番,他实在忍不住,问“难……难道你一直做【离开江湖】的生意?”
安远数完发现数目没错,麻利的把钱袋收进口袋里,好像生怕别人抢回去似得。
“不是我想做,而是不得不做,自从我离开江湖开了这家客栈后,三天两头就有人来问我离开江湖的方法。”
“你看,江湖像不像一座围城,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想出去,城外的人羡慕你们侠客行,就算城里是一滩死水,也引的城外的人垂涎三尺。”
“以前在江湖闯荡,还能杀人抢宝,现在离开了江湖,就要处处为生计奔波,做点生意也正常,别见外……”
也不知道为什么,秦勿忘居然觉得安远说的有道理,也接受了这个说法,因为他觉得江湖烂透了,烂到他再待在江湖一天,便让他恶心的想吐。
“那……钱你收了,离开江湖的办法……是什么?”
安远竖起三根手指,看着秦勿忘说道“想要离开江湖,只需要做成三件事。”
秦勿忘认真听着。
“第一步,让江湖中人知道你想离开江湖。”
一边说着,安远放下两根手指,只竖起食指。
话刚说完,秦勿忘立刻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他愈发觉得眼前的安远就是一个奸商,根本不是他所寻找的安远。
“胡说八道,江湖偌大,怎么可能让江湖中人都知道我想离开江湖,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安远轻蔑的瞥了眼秦勿忘,反问“你总是说江湖江湖,那你知道江湖在哪吗?”
秦勿忘““在……!”
“江湖在……!”
秦勿忘急的跳了起来,刚想回答。不过话到嘴边,视线来到外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满山都是秋风,但秋风在哪,江湖又在哪?
看着秦勿忘发呆发愣的样子,安远先喝了两碗酒,说“我说的江湖中人,是指与你有关系的江湖中人,你要让喜欢你、仇视你、认识你的江湖中人都知道你想离开江湖,这样就行了。
安远说完之后,秦勿忘忽然拿起长剑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客栈。
在秦勿忘走出客栈之前,安远悠悠的说“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少了谁漏了谁,江湖都不会放过你。”
秦勿忘离开了阿鼻山。
目送着秦勿忘的背影消失在山路的转角,安远站了起来,看着自家客栈里坐着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他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决心离开江湖那天,似乎也是秋季的某一天。
持刀壮汉一口又一口的喝酒,借此缓解心中郁闷,他知道不能在客栈里动手,就算在客栈外动手,也不能损坏客栈一砖一瓦,否则就坏了江湖规矩,所以他只能等。
蓝衣男子惬意的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和朋友聊天,他知道持刀壮汉在等他……等他吃饱喝足。
太阳落山前,持刀壮汉一共喝了四坛酒,等蓝衣男子彻底吃饱喝足了,两人结账后便并肩离开了客栈,如果忽略正在激烈对撞的杀气,他们两人并肩前行的样子很像一对兄弟。
安远知道他们要去哪里,连忙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坐着衙差的饭桌旁,笑道“几位衙差大哥,又有人决斗了,还劳两位跟小子走一趟。”
几位衙差非常配合,没摆官架子,放下筷子和酒碗便跟着安远离开了客栈。
这几位衙差经常在安远的客栈,他们并不是凭着官威在客栈里混吃混喝,而是带着衙门的命令专门滞留在此,从某种意义上讲,安远的客栈算是这几位衙差的【第二衙门】了。
原因很简单,客栈外每天都会有尸体,衙门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安良,若尸体遍地,那还谈什么维护安良。
带头的衙差年纪较大,三十五岁,方形脸,络腮胡,为人很是仗义,特别爱喝酒,安远习惯叫他海哥。
其他几位衙差都是年轻人,生手,跟着海哥出来主要为了见见世面。
“麻烦海哥和其他兄弟了,这段时间不太平,天天有人过来决斗。”
安远和海哥并肩走在前面,转了几个弯,几人来到一片空地,刚才从客栈里出来嚷嚷着要决斗的蓝衣男子和持刀壮汉,现在都在空地上,看架势准备出手了。
海哥一屁股坐在路边,挑起跟杂草放进嘴里,目光则是盯着空地上的两人。
“安远,不用每次都麻烦来麻烦去的,你这带的规矩大家都懂,就连官老爷都点头了,我们过来这里也是为了办公事,说到底啊,还要感谢你请我们喝酒吃菜。”
“终究是麻烦各位了。”
安远坐在海哥旁边,也看着空地,道“我的身份比较特殊,江湖人士都喜欢来我这喝酒,就是因为我的客栈安全,没人敢在客栈里动手,但在客栈外面,我就管不了了。”
空地上的两人终于开始决斗了,其实江湖人士过招不像说书先生所说的那般绚丽,什么一剑封喉,什么以一敌百,这些都是假的,除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江湖高手,大部分江湖人士对决时就是拿着刀或剑刺来刺去,没有美感可言。
海哥倒是看的入神,其实海哥一直向往江湖生活,按照他的话说,大丈夫当仗剑走天然,才无愧一生。
“安远,你之前跟我说江湖与我想象的江湖不同,那时你没有说完,这次继续说下去把。”
安远忍俊不禁,什么之前,不就是昨天嘛,昨天也有两人在空地上决斗,安远和海哥也像现在这般坐着看戏。
不过既然海哥想听,安远便讲了。
“很多人以为江湖就是腥风血雨或者刀来剑去,藐视一切规矩,其实不然,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江湖最讲规矩,不然的话我也不能离开江湖。”
“哦。”海哥露出了【我非常感兴趣】的表情。
其他衙差也是如此。
安远指了指空地上僵持不下的两人,笑着说“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敢在客栈里动手吗?”
除了海哥外,年轻衙差晃起了脑袋。
安远接着说“因为江湖内外泾渭分明,这是公认的规矩了,江湖人不得对普通人出手,否则后果自负,你们回衙门后可以调卷宗出来查查,之前但凡有江湖人士杀害老百姓,可曾有江湖人士出头包庇?”
海哥当衙差十多年,经验丰富,稍一回忆,便有所得。
“的确没有。”
安远“他们不敢在客栈里动手,那是因为我已不是江湖中人,其实江湖人士在办事时如果损坏了老百姓的房屋,事后还得恭恭敬敬的道歉赔偿,这些都是规矩,如果坏了规矩,江湖便不会放过坏了规矩的人。”
海哥问“那江湖人士为何喜欢来你的客栈喝酒,我尝过了,你家的酒都是劣酒,不好喝。”
安远先是哈哈大笑,伸手搭住海哥的肩膀,道“因为我曾经是江湖人士啊,我懂江湖规矩。”
聊天结束时,空地上的决斗也结束了,那位蓝衣男子败了,持刀壮汉一刀的把蓝衣男子的头颅砍下来,离开前他看了眼场外的安远,似乎在表达对安远的感谢。
安远不关心江湖人士对他有什么看法,作为一个守法爱国的老百姓,现在看到有一具尸体在他的客栈附近,当务之急便是跟衙差们一起把尸体搬到空地外一处背后的大坑里,大坑里还有很多尸体,不过不要紧,半个月焚烧一次,不会闹出瘟疫来。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有个江湖少年曾经来客栈花一百两购买离开江湖的法子,这件事对安远来说并不特殊,他很快就忘了。那个身首分离的蓝衣男子对安远而言更不特殊,毕竟几乎他每天都要与衙差们一起处理尸体,最多时他们甚至要搬运十多具尸体。
日子还算过得去,但有一点让安远很烦恼,因为他的客人大多是江湖人士,所听所闻大多是江湖事,他当年费尽心思离开江湖,早已对江湖事不感兴趣,但现在他想不知道都不行,说起来也算讽刺。
最近江湖的确发生了一件大事,黑翎令又现江湖了。
说到黑翎令就必须说到黑翎夫妇,黑翎夫妇是江湖当之无愧的高手,也是江湖中恶名赫赫的邪人,因为黑翎夫妇独爱杀人,有的人有赌瘾,有的人有酒瘾,他们则是有杀瘾。
黑翎夫妇很强,有多强?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能在黑翎夫妇的杀戮下存活,曾经有群自诩正义之士的江湖人士曾围剿黑翎夫妇,最后死伤过半,引得江湖哗然。
也许是无敌最寂寞,黑翎夫妇后来捣鼓出黑翎令,每次想杀人之前,提前把消息告诉欲杀之人,权当是让被害者做好准备,也让黑翎夫妇能感觉到杀人的乐趣。
故,黑翎令多是屠杀令,黑翎令一出,多意味着黑翎夫妇想杀人了。
黑翎令又现江湖的事对安远的影响很大,客人们来客栈喝酒的次数少了,每次进来都在聊黑翎令,话里话外都太过血腥,对于一家客栈的经营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花一百两购买离开江湖的法子的少年就是在这时回来了,安远看到秦勿忘出现在客栈门口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眼天色。
啊,原来到深秋了。
秦勿忘手里的长剑依然用粗布包裹着,他在上次的位置坐下,安远来到晚些,因为他专门做了几道小菜,就当是请客了。
“安远,你说的第一步,我完成了。”
安远诧异的挑起眉毛,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像个闲来无事爱打听八卦的妇人。
“挺快的啊~”
秦勿忘蹙眉,不明白安远话里意思。
安远哈哈一笑,继续说下去。
“我的意思是你完成第一步的速度算快的了,之前花钱办法子的江湖人士,完成第一步大多要半年时间,而你只用了一个半月。”
“甚至比当初的我还要快。”
秦勿忘面色冷淡,明显不愿意跟安远纠结快与慢的问题。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安远“别担心,我不好奇你是怎么做的,只是我当掌柜久了,习惯唠嗑了,呵呵。”
秦勿忘盯着安远,道“那……第二步是什么。”
一个人的眼眸真的会透露出内心最深刻的欲念,安远本来还想跟秦勿忘聊聊天,让气氛缓和些,但秦勿忘的眼神里写满了对离开江湖的渴望,安远无可奈何,稍一思索后,竖起食指和中指,说“第二步,让江湖看到你手里再无兵器。”
说完后,安远看了眼秦勿忘手里的剑。
秦勿忘又蹙眉“为什么?”
安远笑道“因为兵器是江湖人保命的家伙,连兵器都没了,还算什么江湖人。”
就像上次那样,秦勿忘似乎听懂了什么,又似乎听不懂,不过安远没必要骗他,这点秦勿忘很确定。
秦勿忘的目光落在手边的长剑上,粗布包裹下的是一把锐利如神兵的长剑,江湖里处处有它的传说,过往二十年,死在这柄长剑下的江湖高手共有三百七十一人。
“一定要这么做吗?”秦勿忘明显是舍不得。
“取决于你想不想离开江湖。”安远笑着说道。
秦勿忘犹豫了,他固然渴望离开江湖,但他不愿舍弃长剑,这柄剑于他有重要的意义。
“我的名字叫勿忘,抱歉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秦勿忘忽然说出一句前后不搭的话“我的父母临死前把这柄剑交到我手里,让我勿忘此剑。”
安远不明所以的看着秦勿忘。
“但我真的想离开江湖……”
秦勿忘的声音空洞的仿佛来自无底的深渊。
气氛悲伤了起来,这在安远的预料之外,他拿了双筷子拿给秦勿忘,想聊些其他话题。
“这次吃点东西再走吧,别担心,我请客。”
秦勿忘点点头,他接过筷子吃了几口后,偷偷看向安远。
安远注意到秦勿忘的目光,没想太多,笑咧咧的说道“趁热吃啊,这几道菜都是我亲手做的,来,尝尝味道。”
“安远,你知道黑翎令吗?”秦勿忘忽然说。
安远嘴角的笑意随之僵硬了一瞬,眼神也冷冽了刹那,旋即他恢复了笑容,说“怎么可能不知道,最近大家都在讨论黑翎令,对了,你怎么突然说起黑翎令。”
秦勿忘没有直接回答安远,而是又问了个问题:“你知道黑翎夫妇在十年前屠杀过一个江湖家族吗?”
安远的笑又僵住了,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再看向秦勿忘时,眼神里像是藏了把匕首。
秦勿忘低头仿佛在自言自语,他没注意到安远的表情。
“那是我十岁生日当天,黑翎夫妇一夜之间屠灭一个近百人的江湖家族,事后黑翎夫妇威名大盛,江湖人士对此事津津乐道,都在夸赞黑翎夫妇武功盖世,无人能敌。”
“那时我对照顾我的叔伯说,黑翎夫妇太坏了,心肠歹毒,应人人得而诛之……结果叔伯立刻捂住我的嘴,把我关进房间里。他是怕了,怕我说的话传到江湖里,然后黑翎夫妇过来杀我,哪怕我是……”
秦勿忘突然闭嘴,忍住最后没说的那两个字。
听到这里,安远的脸色忽然缓和下来,眼眸的冷意尽退,取而代之的是怜悯以及……认同。
秦勿忘抬起头看向安远,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问“安远,你真的能帮我离开江湖吗?”
再对秦勿忘说话,安远的语气里多了些同情“你也知道,江湖最讲规矩,进江湖易离江湖难,难就难在离开江湖的规矩森严,但只要你能完成我所说的三步,你就一定能离开江湖。”
“谢了……谢谢你。”
而在此时,海哥和其他衙差来到安远身边,海哥看了看秦勿忘后,对着安远说“又有人决斗了,一起去看看吧,对了,坑里的尸体够多了,今天得一起烧了。”
“好,就按海哥你说的做。”
安远站起来准备跟着海哥出去,刚走没几步,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秦勿忘,半响后,他问道“你……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说不出什么理由,也许是惺惺相惜,安远生出与秦勿忘交朋友的想法。
也是说不出什么理由,秦勿忘答应了安远的提议。
于是乎,秦勿忘跟着安远和若干衙差在空地旁看着两个江湖人士决斗,过程还算刺激,决斗的两人水平都挺高,最后其中一人用剑刺穿了另一个人的心脏,决斗分出胜负。
秦勿忘和安远一起把尸体抬到不远处的尸坑里,海哥则带着其他衙差去拿火油。
尸坑的画面与美没有任何关联,秦勿忘和安远都没有露出反感的表情,安远是习惯了,秦勿忘则看的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秦勿忘指着尸坑里的尸体,问“你觉得这些人算离开江湖了吗?”
安远没想到秦勿忘会这么问,一时反应不过来“算……算吧?”
秦勿忘点了点头,还笑了笑。
“烧尸体的画面我就不看了,我先离去。现在已是深秋,估计我们再见面就是初冬,所以……再见。”
秦勿忘作揖,表离意。
安远没有挽留。
在秦勿忘离开后没多久,海哥就带着火油回来了。
“得咧,赶紧一把火烧了,待会去安远那喝几口热酒就回家抱媳妇,赶紧的。”
烧尸体的画面更加与美没有关联,当火把将尸坑变成火坑时,安远与海哥已经退到十几步外,一场大火,大家都看的意兴阑珊。
“安远,听说过最近闹遍江湖的黑翎令吧,最近我打听到一个隐秘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海哥用肩膀撞了撞安远,忽然说出一句话,说的时候他又挑眉又瘪嘴,像个演技拙劣的得意小人。
安远毫不在乎的侧头看另一边,更加意兴阑珊:“海哥,我的客人都是江湖人士,你觉得有什么消息是我不知道的?”
海哥更加得意洋洋“嘿嘿,前几天有个门派长老上青楼没给钱还闹事,被我关了几天,我的消息是他亲口说的,我能保证这个消息你绝对不知道,怎么样,想不想知道啊?”
安远:“海哥,你又不是江湖人士,关心江湖事干嘛,小心引火烧身啊。”
海哥:“你也知道我向往江湖生活,进不了江湖,难道我还不能打听打听?”
安远:“得咧,想说你就说吧,我听着。”
海哥:“哈哈,那个门派长老说啊,这次黑翎令的内容很奇怪,居然是黑翎夫妇向全江湖提出退隐之意,而不是大家说的屠杀令,你说奇怪不奇怪?”
本不感兴趣的安远在听到海哥的话后,忽的全身颤栗起来,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那条山路,就在不久前,秦勿忘沿着这条山路离开了。
深秋之后是初冬,开始下雪了,鹅毛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却无法铺满整座山,阿鼻山看起来就像是穿着白色性感衣裳的丑陋女人。
安远很喜欢坐在柜台里望着外面雪花飘飘,童年的冬天,母亲总会抱着他赏雪,不过家乡的雪是大块大块的落,不出几个时辰,大地便银装素裹,比阿鼻山的雪景好看多了。
如果不是那两个歹人杀了他的父母,现在安远应该能陪着两位老人赏雪吧。
这几天阿鼻山上除了络绎不绝的商旅,还有成批的军队,安远每天都能看到披甲戴胄的士兵都客栈前经过。
据说朝廷派了几支军队赶往伴天山维护稳定,伴天山是江湖圣地,历届武林盟主的选举都在伴天山举办,过往数百年里,朝廷对于江湖是抱以置之不理的态度,因为江湖从不影响朝廷治国,这次朝廷忽然派兵前往伴天山,已经引得不少人遐想连篇。
不过安远并不关心这些事,相比于朝廷和江湖,他更关心秦勿忘,距离秦勿忘吃霸王餐那晚已经过去一个月,他想知道秦勿忘什么时候回来。
就连安远自己也没想到,他竟会在乎秦勿忘最后能不能顺利的离开江湖。
也许多一个人陪他,就不会孤独了吧。
安远叹息一声,继续静看雪花飘落。
当鹅毛般的雪花变成大片大片的雪花时,阿鼻山白茫茫一片,秦勿忘也在这个时候来到安远的客栈。
那柄被粗布包裹的长剑消失了,秦勿忘显得沮丧无神,但眼眸里有期待的光芒。
“跟我有关系的江湖中人都知道我舍弃了武器,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热茶的香气袅袅升起,安远轻尝热茶苦涩,道“以前很少人走到第二步,你让我很惊讶。”
“还有一步,如果成功,你就能离开江湖。”
秦勿忘眼眸更亮:“说下去。”
“你宣告江湖意欲离开,表明你的想法,你将保命的武器舍弃了,表明你的决心与态度,接下来只需要……”
安远嘴角上扬,像是祝贺的笑容,可惜上腾的茶雾遮掩住秦勿忘的视线,秦勿忘不知道那是一抹苦涩的笑。
“让江湖同意你离开就行了。”
就跟前两次一样,江湖指的不可能真的是整个江湖,而是那些与秦勿忘有关联的江湖中人。
秦勿忘:“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安远说得很平静“世间事不外乎如此,你有离开想法和决心远远不够,还要他人同意你离开才行。”
在这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江湖里,大家彼此算计彼此厮杀,岂是你想离开就能离开。要让想算计厮杀你的人同意你离开才行。
“不过,在我之后,在你之前,从未有人完成这最后一步。”
秦勿忘开始喝茶,也在思考,一刻钟过去,他转头看向外面的雪林,道“这事简单,给我五天时间,五天后我再来一趟,那时你要与我大醉一场,庆祝我离开江湖。”
“静候佳音。”
“必是佳音。”
秦勿忘离去了,安远特意准备的君子茶,秦勿忘只喝了一口就离去了。君子茶又称饯行茶,安远在为秦勿忘饯行。
接下来几天江湖热闹非凡,一则消息像凛冽的冬风吹遍大地,当代武林盟主岳不悔在伴天山上夺得翎儿剑,引得江湖哗然,有人欢喜有人忧,与此同时,停驻在伴天山下的军队也纷纷离去,不久前从首都离开的军队,此时正从安远的客栈前经过。
翎儿剑是传奇神剑,江湖不乏翎儿剑的传说,翎儿剑的主人曾是大名鼎鼎的黑翎夫妇,当年黑翎夫妇初入江湖,两人一剑杀的天昏地暗,剑下亡魂就有两任武林盟主。
据说翎儿剑下的亡魂有三百多。
得知这则消息的时候,安远正在门口堆雪人,后来双手一颤,刚堆砌成形的雪人瞬间化作漫天雪粒,一如他眼里零星的冷意。
算了算时间,秦勿忘该回来了。
安远专程去城里买了两坛好酒,准备好热乎乎的火锅,这最后一步,无论秦勿忘是成是败,但过程一定让他很难受,如果秦勿忘成功了,那安远从此以后便多了位同道中人,这顿便是庆功宴,如果秦勿忘失败了……就当是饯行吧,最后一次饯行了。
安远从早上等到下午,火锅的汤底被他换了七八次,专程买回来的两坛好酒他一直没动。
“难道……”
视线扫到外面,他忽然看到有个浑身伤痕的人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此人像是行尸走肉般前行,似乎风一吹就能将他吹倒。
安远笑了笑,打开酒盖倒了两碗酒。
走进客栈,感受到暖意的时候,秦勿忘才知道自己没有死在冰天雪地里,他瞥了眼火锅和酒坛,轻轻笑了笑,极为勉强的坐在安远对面。
安远看着秦勿忘,秦勿忘也看着安远。
“你看起来很狼狈。”
“我知道。”
秦勿忘身上尽是伤痕,有的还在淌血,有的开始结疤,有的因为冷冻开始腐朽,雪花把他的头发染得雪白,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到秦勿忘头顶模糊的血色。
人啊,总要经历过才会成长,至于长成好人还是坏人,那就另说了。
过去五天对于秦勿忘而言如同身处炼狱,他的眼神变得麻木,表情变得漠然,拿起冻肉片在火锅里涮了几下便半生不熟的放进嘴里咬嚼。
“我记得当时你说……在你之后,在我之前,从未有人完成过这最后一步,我现在明白为何了。”
安远笑了笑,笑的敷衍,但更像是他不肯认真的笑。
“在我之后,共有一百二十一个江湖人问我离开江湖的方法,其中有三人来到这第三步。”
“一人乃江湖底层人士,厌倦打打杀杀的日子,故而想离开江湖。在第三步,与他拜过把子的兄弟,叫他武功的师傅,还有他的妻子,都不许他离开江湖,他杀了兄弟和师傅,可对妻子下不了手,最后被妻子所杀。”
“又一人乃江湖掌门之子,在第三步时,其父不许他离开江湖,而他没有办法,上吊自杀。”
“最后一人,把不许他离开江湖的人都杀了,最后他不堪重负,死在来客栈的路上。”
安远看向秦勿忘,笑的很沉重:“你呢?你杀了谁?”
听到安远的问话,无边无际的窒息感忽然朝秦勿忘袭来,他用力的呼吸,胸膛不停地起伏,一张脸扭曲成痛苦的样子,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呻吟。
他抬起头,睁大眼看向安远,眼瞳里仿佛倒映着一幕幕画面。
“自幼一起成长的朋友,救助过我的亲戚,爱慕我的小姑娘。”
“他们都知道我想离开江湖,我问他们同不同意我离开江湖的时候,没有一人同意。”
安远似乎不觉得奇怪:“所以你就把他们都杀了?”
秦勿忘先摇摇头,然后点点头“他们先想杀的我,我只能把他们都杀了。”
安远想问为什么,但秦勿忘抢在他问出口前回答了。
“那把剑,我把那把剑扔在了某个地方,我现在才意识到原来那把剑是我的保命符,如果没了那把剑,所有人都想杀了我,然后抢走我父母留下来的东西。”
嚼了很久,秦勿忘终于把嘴里半生的肉片吞进去,他又拿起一片肉,放进火锅里象征性的涮几下,然后放进嘴里用力的嚼。
嚼着嚼着,眼泪就出来了。
“安远,我只是想离开江湖啊……”
安远看着秦勿忘逐渐泛红的眼眸,想要出言安慰,不过话到咽喉却说不出口,当年他离开江湖时同样做过这些事,那些不同意他离开的人,都死了,因为死人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秦勿忘杀了亲朋好友,安远何尝没有杀过。
看,江湖总是遍布腥风血雨,所以他急着想离开江湖。
“你后悔了?”
安远问。
秦勿忘没有说话。
安远又道“就算后悔也没有,人死不可复生,你已经把回头的路堵死了。”
秦勿忘还是没有说话。
安远:“无论如何,我恭喜你,你完成了我所说的三步,现在你与江湖再无关系。”
安远笑着说出这番话,他觉得这番话能让秦勿忘开心些,不过当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火锅腾腾升起的热气时,迎接他的是秦勿忘略带冷意的眼神。
“不,我还没完成你所说的三步。”
秦勿忘盯着安远,声音听不出是冷漠还是淡然:“还有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他与我有关系,我还没有问他。”
安远蹙眉,秦勿忘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秦勿忘“安远,我记得你说过,第三步是让江湖同意我离开,意思是让与我有关系的江湖中人同意我离开,对吗?”
“没错。”
“如果这个人曾经是江湖中人,现在不是江湖中人呢?”
外边的雪将秦勿忘来时的脚印覆盖,碗里还带着血丝的肉片不小心粘上几粒雪,热气在腾起,汤底在沸腾,安远的眼神变得凌冽,秦勿忘的眼神依然坚定。
“我们之前认识?”
“不认识。”
“那我们之间怎么会有关系?”
“有时候不一定要认识才会有关系。”
“把话说清楚。”
“我姓秦。”
安远的身体忽的摇晃,呼吸也不禁用力起来,他震惊的看着秦勿忘,小幅度的摇着头,不知道是希望秦勿忘在胡说八道,还是希望秦勿忘只是恰巧姓秦。
因为黑翎夫妇姓秦。
因为黑翎夫妇是安远的灭族仇人。
因为黑翎夫妇太强,安远自觉报仇无望,才决意退出江湖。
秦勿忘把碗里的生肉片全部倒进火锅里,他一边用筷子摇散肉片,一边说。
“我的全名是秦勿忘,你应该猜到我父母是谁了。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我与父母的关系很差,我出生之后,他们就把我扔给亲戚抚养,不过每年生日,他们还是会回来陪我……除了我十岁生日那天。”
“在我十岁生日那天,黑翎夫妇屠杀了一个江湖家族,仅仅是因为那个家族的少爷曾经说过,黑翎夫妇作恶太多,必将断子绝孙。”
“当时我不知道黑翎夫妇是我的父母,我还说了些他们的坏话,结果我就被叔伯关了起来,因为哪怕我是黑翎夫妇的儿子,也难保黑翎夫妇不会对我下手。”
安远的脸上的杀意已经比窗外的雪还要纯粹,秦勿忘发现后苦涩一笑。
“我听说,那个家族姓安,我偶然得知,那个家族尚有一人余存。”
秦勿忘身上没有半点杀意,只要安远乐意,秦勿忘将立刻被杀气卷杀。
客栈里寒意甚冬,安远问“黑翎夫妇,你的父母,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已经死了,还记得那把被粗布包裹的长剑吗,那是翎儿剑。”
雪忽然停了,景色霎时美的不可方物,可惜客栈两人都没心情去欣赏。秦勿忘大幅度的动了动身体,一些伤口撕扯开裂,滚烫的血如同火锅里的沸汤,但他感觉不到痛楚,因为他看到了终点,终点就在眼前,他要到达终点……他要到达终点了。
“你说要表明想法,于是我为了能离开江湖,冒充父母发布黑翎令,向江湖各大门派宣告退隐之意”
“你说要表明决心,我把翎儿剑扔在伴天山,并放出小道消息让江湖知晓,现在江湖已经知道翎儿剑已经易主。”
“你说要让别人同意,我找到小时候经常跟我玩耍的邻居家小孩,我找到了那个暗恋我的爱豆腐的少女,我找到了没什么名气的江湖亲戚,当我让他们同意我离开江湖时,他们却迫不及待的威胁我,让我交出父母留下来的宝藏。”
“黑翎夫妇的遗物只有翎儿剑,于是我杀了他们。”
秦勿忘看向安远,此时他仿佛无所畏惧:“我真的想离开江湖,因为父母,我生而江湖,但现在只要你点头同意,我就能离开江湖。”
“安远,选择权在你手上。”
“让我离开江湖。”
“或是手弑灭族仇人的儿子。”
目光交汇处似有火光,融化了屋檐的雪块,缓和了凛冽的冬风,却敌不过客栈里逐渐凝实的恨意。
秦勿忘现在还是江湖中人,杀了他,意味着重回江湖。
安远感觉自己忘了呼吸,视线所及之处,不知是秦勿忘还是江湖。
“你有没有想过,黑翎夫妇为你取名勿忘,也许是想让你勿忘江湖……生而江湖,勿忘江湖。”
秦勿忘皱了皱眉,然后睁大了眼。
安远看向窗外,嘴边笑意一如今年冬天,冷如雪。
……
许久许久后,大雪停了,老人们说,春天到了。
来往的商旅再次出现在阿鼻山,那些想去安远客栈喝一口热酒的江湖中人,却发现客栈关门了。而且再也不会打开。
冬去春来,雪融作水流去,让上山的路异常湿滑。
海哥带着其他衙差来阿鼻山清理尸体,每年冬天都会有许多人葬身在阿鼻山的雪层里,或许是被冻死的,或许是饿死的,或许是被杀死的,总之每年都能找到三五十具尸体,最后都被会扔进悬崖边的大坑里,一起焚烧。
因为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海哥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唯一让他感到惆怅的是安远的客栈关门了,他原本还想着完事后去安远客栈和几口热酒来着。
罢了,干活吧。
今天,海哥在悬崖边发现一个年轻男子的尸体,尸体有很多伤痕,不过确切死因是中毒。
死者睁大了双眼,但不显得狰狞,反而有种解脱的味道,海哥盯着死者的尸体,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认识这位死者,好似在哪见过,但无论他怎么回忆,都想不起在哪见过死者。
不过无所谓,既然已经死了,海哥的工作就是将尸体搬到尸坑中,然后一把火烧了。
在把尸体扔进大坑里的刹那,海哥想起了一件事。
在深秋的某一个天,又是有人在客栈外决斗,他与安远一起处理尸体,他记得那天安远身边跟着位年轻小伙,白白净净,很是俊秀。
后来那位年轻小伙提前离开了,应该是受不了尸坑的画面吧……他想。在年轻小伙离开后,安远突然指着尸坑里的尸体,问了他一个问题。
“海哥,你觉得这些人算离开江湖了吗?”
那时海哥回答是:“算个屁,虽然我不是江湖人士,但离开江湖哪有这么简单。”
安远笑了起来,小声的附和一句:“对啊,哪有这么简单。”
因为尸体太多,海哥洒了许多火油,当火把扔进尸坑后,那盛开的火焰温暖了整座阿鼻山,也许始终不会有人想起……阿鼻山为何叫阿鼻山。
END.
本文来源于葫芦世界的【定义江湖】主题,该主题世界由葫芦世界平台作者子子君创建。
主题世界简介:金庸、古龙等前辈创作了许多关于江湖的故事,也让我们认识到江湖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但江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我想每个人心里的江湖都有所不同,但终究有一点是相同的。江湖江湖,怎能少得了武侠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