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散的朋友》中我谈到我曾经有两个都叫“小红”的朋友。一个是小学同学。另一个小红是中学同学,算起来我们做同学大约是一年的时间。
小红是一所偏远山区寒山中学的学生,那一年农村学校撤并,寒山中学里的几十名学生全都撤并到我所在的城厢中学。这对于我这样的借读生来说是好事,因为寒山中学的撤并,学校给寄宿学生安排了宿舍与食堂,我与小红们一起,住进了学校的宿舍。
寒山中学的初三学生不多,都分在年级的一班与二班,在我看来一是因为这两个班级的学生数量比其他班级少一些,二是因为这两个班级算是最差班级,他们转入这些班级相对来说更容易跟上吧。以我所在的二班来说,全年级考试排名,如果二班的第一名艰难地挤进了全年级前50名,那算是考得不错的一次。在我班级的我记得有三个寒山中学的女生,一个个子很小巧,跟我同桌过一段时间,另外两个是大姐姐类型的,都长的比较高,小红是高而且瘦,很惭愧三个人中我只记得小红的名字了。
随着寒山中学的学生一起进入城厢中学的还有老师,有一名是原来的校长,撤并后也是给个名誉的校长称呼,实际他只负责管理的就是寄宿的这部分寒山学生。寒山校长可能也到了快退休的年纪, 我记得他很尽心尽力,每次寄宿学生的早操后,他都会集合训话,多是说一些要珍惜机会,努力学习的话,也从节约用水等一些细节上叮嘱教育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还有一名就成为了一班和二班的英语老师,回忆起来他是一名有着啤酒肚的中年油腻男,与我们原来年轻美丽的女英语老师梅老师形成鲜明对比。
中年油腻男英语老师的宿舍就在女生宿舍的隔壁,所以我们也经常看到他买菜做饭的日常,他儿子正上小学,和他住在一起,他媳妇可能隔一段时间才来一次。有一次下午第一堂课正是英语课,我们左等右等也没见他来,教室里逐渐冒出打闹嬉戏的声音。我突然想起来他中午好像出去吃饭的,可能还喝了点酒。于是我从教室跑去他的宿舍,果然他喝多了酒正在呼呼大睡。我好不容易叫醒了他,等他到了班级,这堂课也过了一半的时间,他只给我们布置了一些作业。我内心觉得他应该是要感激我的,不然这课他可就浪费了,可是在这件事上他什么话也没有跟我说过。
还有一次,英语课上收了许多作业,下课时英语老师叫我帮着搬去他的宿舍,一边说拿不动叫小红同学一起拿。我担心我一个人叫不动小红,希望他能单独跟小红说一声,于是我说:“老师,你叫小红拿一下啊。”这句话被他理解为我不愿意拿推脱给小红,当场狠狠地批评了我。我委屈地不行,眼泪滴答的,面对他的批评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有的学生嘲笑寒山老师的语音,但是他十分刻苦,教学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学英语不外乎读与写,他常常鼓励我们在早读课大声诵读,课堂分析作文经常用好学生的范文来分析,讲解哪句话写地比较好,是加分项。那一年的中考改革, 在英语考试中添加了听写分值,学校安排了一次听写竞赛,我们班派去的几名学生居然都取得不错成绩,拿回了最多的奖励证书。那也是我在中学阶段取得的唯一一本奖励证书。在他的教导下,我中考英语成绩居然考了109分(总分120分),堪称发挥地最好的一次了。中考后有一次见到他,他呵呵笑着说:“蒲英,中考英语考得不错,有109分,嘿嘿。”想来他对我这个分数也还算满意。
近几年的初中同学群里,曾经有人回忆起英语老师,许多同学都问起当年年轻貌美的梅老师后来去了哪里,梅老师不是本地人,时间久远没有人知道她最后去了哪里。寒山老师也许还在某个地方的学校继续教学,应该也有人和我一样曾经回忆那个啤酒肚的寒山老师吧。
小红的妈妈大约每两周进程一次,每次她妈妈进城,就要带小红在车站旁边的小饭馆里吃一顿午饭,打打牙祭。每次妈妈来了,小红都很开心,并且呈现出一种依恋母亲的小女儿娇态,这让我很是羡慕。依稀记得小红家里还有一两个哥哥,我想她在家也是备受父母与兄长疼爱的小女儿吧。
我们的宿舍里住了十几个人,宿舍的条件也很不好,一层平房,挤满了十几张双层床,也没有可以看书写作业的书桌。冬天时也没有取暖设备,阴冷而潮湿。附近的厕所大约离了一百米,夜间我们都要相约着一起去。但是那样的日子里,我记得的是我们一起坐在床上聊天,说着听过看过的故事,嘻嘻哈哈开着玩笑。
学校安排了住宿学生要出早操,早上起来要绕着操场跑两圈,晚上要上两个小时的晚自习,晚自习安排了一间灯光很明亮的教室。学生总是有一些学习上的压力,我总是在下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感叹没有珍惜时光,浪费了学习的时间。有一次我跟小红约定,请她监督我在我偷懒的时候提醒我。可是转眼间,我就把这个约定给忘记了。一次小红提醒我要快点完成作业时,我蛮横地说:“你管我呢。我在班级是纪律委员,在宿舍是宿舍长,轮不到你管我呢。”小红气地跺脚,说:“蒲英,是你说要叫我监督你的呀。”我突然记起确有其事,心生愧疚,赶紧向小红道歉。淳朴的小红却说笑笑:“没关系的。”她接着说,你成绩还行,不像我们,还是要多努力呀。寒山学生在转学过来后大多数成绩在班级排名靠后,这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中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家人把我安排住在城区的亲友家里。小红和其他几个寒山学生也不住宿舍了,她们一起租住在学校附近村庄里的人家。那里的条件应该比宿舍好许多,他们买了竹炭,在寒冷的天气里可以在房间里生炭火来烤。小红跟我说,每次炭火都到了半夜的时候烧的特别旺,可是那时候他们都入睡了,真是可惜了这炭火。
中考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小红和其他寒山同学,我们分别时年纪小,数年过去各人的变化一定也很大,县城很小,也许我们曾经在某年某月或迎面而来或擦肩而过,却并不相识。
我忽然想起一首诗。庞德的《在一个地铁车站》:
在地铁车站
这几张脸在人群中幻景般闪现;
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