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三口人躲在一旁窃窃私语,完全不理会刚刚进门的李家众人。
王桂枝顾不上搭理牛家人,直接扑到炕前,仔细打量着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的女儿。
她看见自己那个从小就泼辣强势,从不服输的大女儿,如今面色苍白堪比屋外的飞雪,双眼紧闭,眼下一片乌青,嘴唇干燥,毫无血色,悄无声息地躺着,仿佛对身边的事情毫无感觉。
王桂枝心如刀割,眼睛里瞬时充满了泪水。她强忍着心痛的感觉,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额头。她嘴唇不停地颤抖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仿佛母女之间有着心灵感应,王桂枝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触摸了一下女儿的额头,李瑞暄就睁开了眼睛。
事实上,在牛家,不会有人这样温柔地对待李瑞暄,所以,她知道是自己的娘亲来了。
“娘!”李瑞暄声音喑哑地轻轻叫了一声,泪水止不住地在脸上肆意奔流。
看到从不示弱的女儿的泪水汹涌,王桂枝心疼得无以复加。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额头,低低呢喃着:“丫头,娘在呢,娘在呢。”
李瑞暄睁着无神的双眼,痴痴地盯着母亲,人生第一次直接向母亲示弱,求援:“娘,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王桂枝看着女儿虚弱无力的样子,心中疼痛不已。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女儿说:“好,咱们回家,娘带你回家。”
答应了女儿的请求,王桂枝抬起头,直接对躲在一旁的牛家平说:“姑爷,我要把瑞暄接回家去。”
牛家平略显为难地说:“岳母大人,这样不大好吧?”
牛氏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她脾气上来,按捺不住地走到王桂枝面前,神色倨傲地说:“哪儿有出嫁的姑娘随随便便就回娘家的?李家就是这样惯着自己的孩子的吗?”
她不承认自己是嫉妒了。其实她嫉妒王桂枝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嫉妒王桂枝儿女成行,嫉妒王桂枝比自己漂亮,日子过得比自己轻松惬意,
她就是看不得王桂枝云淡风轻,平静祥和的样子。她想撕下王桂枝温柔、善良、漂亮的假面具,要激发对方内心深处的邪恶。
脑子经常犯轴的牛家安的想法显然与母亲、兄长不一致。她冲着王桂枝不客气地说:“不能干活,还要吃好、睡好、心情好,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供起来得了!”
王桂枝从牛家安的话里面听出来一些问题。她疑惑地看着牛家平,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声音冷漠地问:“姑爷,瑞暄究竟怎么了?”
牛家平在暗夜里敲开李家大门,面对李鸣岐等人的疑问,只是含含糊糊地说,李瑞暄不小心摔倒了,身体不适,想见见娘亲。
李鸣岐和王桂枝不疑有他,只是想着女儿有孕在身,前一阵子闹过不愉快,想家、想见娘亲也是正常。
李瑞昀是奉父命陪母亲前往,带上赵新芹是以防要帮着李瑞暄做点儿什么。李瑞晶就是王桂枝的小尾巴,听说去看大姐,她二话不说,自己穿好厚厚的外套,直接站在门口等着和母亲、兄嫂一起出发。
他们都没有想到,事情远比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
面对丈母娘的质问,牛家平踌躇着没有吭声。
王桂枝的神色越发冰冷,声音也直接冷了几分:“姑爷?”尾音高高挑起,带出强烈的不满与质问意味。
赵新芹则在炕前,弯下腰,轻声问:“姐,哪里不舒服?想喝水吗?”
李瑞晶趴在李瑞暄的枕头旁,轻声细语地问:“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好难受啊?”
李瑞暄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缓慢地转过脸,看着弟妹和小妹妹,眼泪无声地滑落。
李瑞晶赶忙伸出小手,慌乱地抹着大姐脸上的泪水,小小的心里是满满的心疼。她一边抹,一边说:“姐,姐,你别哭,别哭呀。”
她的小手上沾满了姐姐的眼泪,而且好像越来越多,怎么都止不住。她忍不住带着哭音说:“姐,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李瑞暄越发泪如雨下。
牛氏见王桂枝给牛家平施加压力,心里极致不痛快,阴阳怪气地说:“亲家母,大晚上的到我们牛家欺负我儿子来了?”
王桂枝气笑了。
她冷冷地说:“哼哼,亲家母,你别忘了,是你儿子去请我过来的。”
牛家安跳起来叫道:“我哥大冷天为了这个~在外面跑了两趟,我们一家连晚饭都没吃,你们还在这里耍什么横?”
她很想说李瑞暄是“贱人”,可是话到嘴边,她究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含混不清带过去了。
“跑了两趟?”李瑞昀紧紧盯着牛家平,语气不善地说:“姐夫怎么跑了两趟?”
赵新芹关注的重点是:“没吃晚饭?”她有点焦急地弯下腰问:“姐,你晚上没有吃东西?”她心里想着,姐姐身怀六甲,这么冷的天,怎么可以不吃东西?难怪脸色这么难看。
善良的李家人根本想象不到,李瑞暄在牛家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磨难。
牛家平面对妻弟严肃的眼神,心里有点发虚。他避开李瑞昀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避重就轻地说:“我先去请了个大夫给瑞暄把把脉。”
牛家安则冲着赵新芹喊道:“都是因为她,”她伸手一指李瑞暄,大言不惭地叫着:“害得我们全家都饿肚子!”说完,她还恶狠狠地瞪了静静躺着的李瑞暄一眼。
李瑞昀盯着牛家平追问:“大夫怎么说?”
牛家平不喜欢这样被人一直盯着追问的感觉,认为自己被冒犯了。他有点恼羞成怒地大声说:“大夫能怎么说?不就是说要吃好、睡好、心情好嘛。”
牛氏也在一旁为儿子帮腔,语气不佳地说:“哪个女人不生孩子?没见过这么娇气的!”
看看一声不吭地躺在炕上李瑞暄,她不屑地撇撇嘴,继续说:“虽然是怀着咱牛家的大孙子,也不能让我这个婆婆来伺候她吧?”
王桂枝冷笑道:“不敢劳驾你这位婆婆伺候她,我们这就把姑娘接回去,我们自己伺候她。”说完,她冲着赵新芹说:“扶你姐姐起来,咱们回家。”
赵新芹闻言,立即上前,一边轻声对李瑞暄说:“姐,我来扶你起来,咱们回家。”一边掀开了李瑞暄身上搭着的被子。
“啊!这、这是怎么了?”赵新芹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大叫起来,眼泪突然流了满脸。
王桂枝和李瑞昀听到赵新芹的声音不对劲,顾不上搭理牛家三人,母子俩急忙上前仔细查看李瑞暄的情况。
只见李瑞暄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服,衣服上面晕染着一块块碍眼的污渍,显得污秽不堪。她搭在腹部的双手上有着几块深红色的斑痕,有几处仿佛起了半透明的水泡。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身下虽然垫着深色的褥子,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沁出的血渍。
王桂枝的心紧紧缩成一团的疼痛,她眼睛里没有泪水,反而喷出仿佛有实质、可以直接灼烧人心的怒火。
她终于明白牛家平为啥要去请大夫,也明白了为啥一向要强,从不示弱的女儿会向自己求援,想要回家了。
她双眼喷火,语气阴森地问牛家平:“大夫怎么说?开的药呢?”
王桂枝一向都是很温和柔顺的样子,忽然间怒火冲天,整个人变得象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牛家平忽然有点害怕了。他瑟缩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这不,那个,我不是着急去请你了吗?”
李瑞昀率先反应过来,顿时觉得怒意滔天,一向温文尔雅的人也失了常态。
他直接冲到牛家平面前,用最后的一点理智控制着自己不要动手揍人,而只是压低声音怒吼:“药方呢?”一句“你这个混蛋!”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牛家平虽然是一个小学校长,平时也人模狗样的像个人物,骨子里却是个极端自私自利、非常自我为中心的人。
李瑞昀平时虽然一副温顺谦和的样子,但毕竟在社会生活中历练多年,天天面对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等,身上自然有着不容忽视的气场。李瑞昀比牛家平年轻力壮,个子也高出半头,很有威慑力。
牛家平到底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而且万分爱惜自己的一切,面对李瑞昀的强势逼迫,他心里已经先胆怯了。他声音有点颤抖,一边说着:“药方在这里。”一边颤抖着手掏出已经皱巴巴的药方递给了李瑞昀。
李瑞昀劈手夺过药方,冲着王桂枝急促地说了一句:“娘,我先去抓药了!”然后转身就冲出了房门,冲进了漆黑的夜幕里。
牛氏觉得儿子被欺负了,可是面对李瑞昀的强势,她躲在一旁没有吭声。
见到李瑞昀离开,她立刻活过来的样子,冲着王桂枝张牙舞爪地喊着:“你们太过分了!上门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