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结束，也是开始。
林间影影绰绰的闪着灯光，一辆出租车在盘旋的林间小路上疾驰。
车外两束远光灯，照亮着前方的路，车内则是一片昏暗。
健谈的司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开口，后座上只有一位乘客，静静的闭着眼睛，蹙着眉头。
黑暗，代表着未知与恐惧。
就像话一样，明明白白的话才能表达感情，含含糊糊半真半假，只会带来遗憾与悔恨。
恍惚间，他仿佛穿越了时空隧道，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不知恐惧，不懂感情的年纪。
他看见阳光泻入房屋，妈妈半躺在纯白的被子里，脸色也染上了些灰白。
空荡荡的房间里小小的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玩着妈妈细长的手。
阳光一点一点的向上爬，在妈妈手上缓缓移动，他化作光点，眷恋的依偎在妈妈的手上。
而那个小小的他守着妈妈，静静地看着阳光与妈妈做着游戏。
一个男人推门而入，似乎有感应的，妈妈睁开了双眼，漆黑的眸子里有些欣喜，有些眷恋。
“你回来了？”似乎很高兴，妈妈淡淡的笑了笑，脸上也有了些生气。
“恩，我回来了。”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都要走了。”
“我也以为我不会回来了，毕竟，我们说好了只接，不送。”
男人慢慢靠近病床，半蹲下来，将头埋入妈妈的颈窝，久久不愿说话。
“是呀，之前你离开，我也没有去送你。我静静地坐在阳台上。我想呀，你会回来的，到时候小宝也会叫爸爸了，我就和小宝到车站接你，我们一家三口可以手牵着手一起回家。”
妈妈闭了闭眼睛，眼角有些湿润了。
他顺着阳光，轻轻地亲吻着妈妈的泪珠。
“可是，还没等到你回来，我就要离开了。”似乎是抑制不住了泪水顺着眼角不停的流了下来。
他忙不过来，只能将额头抵在妈妈的额头上，感受着妈妈的气息。
看着妈妈将手抚那个男人的头上，渐渐加大了力度，看着小小的自己一脸好奇的看着男人，看着阳光渐渐西斜……
车内的他睁开了双眼，眼里还含着浓浓的悲伤。
妈妈在那天离开了，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妈妈的身影，甚至妈妈用过的东西。
从那开始的几年里，他没有和爸爸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前几年，是爸爸沉浸在悲伤中，不愿与他交谈。后来，则是不知道该如何交谈了。
有时候，星期六或是星期天，学校里的人极少，他会坐在高大的榕树下的木椅子上，看着太阳从树梢上升起，从他的脚踝慢慢地向上爬，稀稀疏疏的树叶被风儿吹动，斑驳的阳光正好落到他的脸上，落到他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微微一疼，却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眼中含泪，有几滴眼泪甚者落了下来，埋入了草丛中。
终于笑累了，他擦了擦眼角上的泪，走出学校，走入了人群。
不知过了多久，出租车终于在市区的一角停了下来，乘客从车上下来。
远远的看到一个人站在路灯下，修长的身体被拉出长长的影子。
影子一晃一晃的靠近，不说话。
“我还是没能见他一面，也许，他也累了。”他失落的低下了头。
靠近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他的旁边，给他依靠。
“我的爸爸很爱我，当然他更爱我的妈妈，所以妈妈比我更重要。
我小的时候不能理解，我埋怨他，甚者是恨他，可当我理解他了，他却不能亲耳听到了。”
他沉默了，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给他安抚。
“我后悔了，为什么没有告诉他我也很爱他，说我知道每次我躲在学校不回家，我都知道他会来看我，也知道他会在半夜的时候抱着妈妈的相册默默的流泪。
我真的很想走过去抱抱他，告诉他，我也爱他。
可是，我永远也没有机会了，永远都不会有了！”他靠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竭力地哭嚎着，仿佛要把所有没有哭出的泪水都流尽。
路灯昏黄，被黑暗包围。没来得及的话终于说出了口，没有哭出的泪也落了下来。
离开的人已经结束，活着的人正要开始。就像西斜的阳光，终究还是会升起。
只是有时候会悔恨自己错过了太多太多。
“哭吧，哭吧。一切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