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馆，我不在咖啡馆，就在前往咖啡馆的路上。——奥地利诗人阿尔滕伯格
1、“要不要一起喝咖啡？” 这是我入职以来最常被问和主动提问的问题。正像国际会议上午和下午总是分别安排茶歇时间一样，联合国为职员们也设置了与国际会议接轨的中场休息时间，咖啡文化应运而生。
七层咖啡厅是维也纳国际中心——维也纳联合国所在地最受欢迎的咖啡厅之一，因为离各类会议会场很近，总能看到各国外交官和联合国职员们穿梭其间，因为空间小巧高峰时期甚至“一座难求”，售卖咖啡的柜台前更是经常能看到一条排队的长龙。维也纳最出名的咖啡叫作米朗琪（Melange），即在热水稀释过的摩卡咖啡的基础上加入50%的牛奶和奶泡调制而成，咖啡杯使用比卡布奇诺小一号的杯子，也是七层咖啡厅的“拳头产品”。
联合国并不严格遵照西方的AA制文化，新来的同事往往会受到优待，由职级高的同事请客喝咖啡。同级同事也会经常互相做东、互相请客。相对来说，国内请客吃饭这种司空见惯的形式却并不多见。回想起来，入职伊始极为密集的各类见面仿佛都与七层咖啡厅结下了不解之缘，我联合国日记中的众多主人公的故事更来自于这里。
老外的咖啡文化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入职联合国之前多少次与立场相近国家的铁哥们聚集咖啡厅协调立场，或是与相关决议提案国代表耗在咖啡厅讨价还价。无论在纽约还是日内瓦，咖啡厅都是最大的信息集散地，且规模绝对比维也纳大多了。为了赶决议磋商的截止时间，各国代表与咖啡厅可谓是全天候亲密接触。这样因地制宜的方式无可厚非，然而等我真正身处联合国后，却渐渐发觉有些同事雷打不动地上午和下午都必去喝咖啡，动辄就是一个小时。赶上业务高峰时期，我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工作咖啡两不误的。忙起来的时候，我很容易就忘了喝咖啡这件事，直到有一天和C与J——两位比我入职时间长的亚洲姑娘聊天，我“斗胆”向她们提出了关于咖啡文化的不解。C和J忙不迭地纠正我的“偏见”。
“你不知道，这咖啡文化里的门道多着呢。老外每天喝咖啡就像我们亚洲人要吃饭一样，那是绝对不能省的。”J郑重其事地说。“所以，入乡随俗，第一点要改变的就是以往的习惯。联合国的风俗是，只有捧着一杯咖啡，或者退而求其次一杯茶，才能开始和别人走近。喝杯咖啡，拉近了感情和距离，又会认识些新朋友，何乐而不为？既来之则改之，你可千万别小看这一点。”
C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说道：“其实有时候，你觉得喝个咖啡挺浪费时间，可是殊不知，有多少不方便正式场合谈的棘手问题都是在喝咖啡时私下解决的。交流信息，处理问题，人在松弛的状态下才能减少沟通的障碍。七层咖啡厅，简直就是联合国最宝贵的信息交流平台。”
幸亏两位姐姐“提点”，要不咖啡时间就真的被我丢到脑后去了……
2、据我观察，自打人类社会诞生以来，“八卦”的甚嚣尘上总是与文明的不断演进如影随形。但凡有人类聚居的地方，八卦就有生存的一席之地。联合国这个汇聚各路精英的名利场也绝对无法置身事外。自从我正式向联合国咖啡文化靠拢，就越来越发现咖啡时间除了两位姐姐所说的好处外，还为所有人提供了最好的八卦场所。
风行工作室有句“名言”，八卦不是捕风捉影的猜测，需要求真求实。工作之余窜入谁的办公室仿佛还真不能肆意八卦，而咖啡时间却相对宽松愉悦得多。上至皇室的家长里短，下至百姓的鸡毛蒜皮，左至人事的小道消息，右至同事的脾气秉性，好像都能在咖啡唇齿留香之间不著痕迹地“八一八”，试问谁人不喜欢这样的一份“闲情逸致”呢？
更有精打细算者，居然把联合国里的咖啡价格作了分析，并成为咖啡时间的一大谈资。譬如七层咖啡厅，地理位置优越，是各国外交官最常光临的地方，咖啡的价格最贵；再如食堂的咖啡厅，有联合国的官方伙食补助，是所有员工每天常去的地方，咖啡的价格稍低；又如每层楼尽头的小厨房，均有一台硕大的咖啡机，是本层员工可能会去的地方，咖啡的价格最便宜。
难怪常爱打抱不平的同事L说：“同样的咖啡，在联合国大楼里换个地方价格就大相径庭，甚至差出一半，真是不可理喻。”“好歹我们有喝咖啡放风的时间，这个年代，时间比金钱重要。”我打趣地说道。“难道在中国上班时间不喝咖啡？”L好奇地问。“反正长期以来，我以前的单位都流行咖啡时间做广播体操，全员活动筋骨……再说，我们办公区里也没有咖啡厅啊。”我忽然开始怀念以前体制内工作的生活节奏。
“广播体操？” L笑的停不下来。“真是佩服中国人，有世界上最伟大的智慧。回头我和老板建议一声，下回咖啡时间你也带处里同事做广播操，那绝对能成为联合国的独特一景。”
“好主意！”我们俩都笑弯了腰。
3、前几日，我与同期前来工作的日本同事Y相约喝咖啡。坐在临窗的高脚凳上，我搅了搅杯中的咖啡，放下小勺的一瞬间，忽然想起曾经带外国官员参加国际法培训时见过国际法院日本籍法官小和田恒先生——日本太子妃雅子的父亲，我随口和Y聊起了这段经历。
“听说雅子妃不喜欢皇室生活，还一度患上抑郁症，真是让人同情。她原本是个快乐阳光、前途无量的外交官，不知是为了帮助父亲上位，还是承载着家族的所有期望，反正最终妥协嫁入皇室，这些年坊间关于她的各种离奇传闻不绝于耳。” Y略带惋惜地对我说。“雅子妃精通英语、法语、德语，工作干练，年轻有为。我老在想，雅子妃要是嫁给一个普通人，也许现在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呢。”
她的话让我想起雅子的父亲，那个和蔼可亲的日本籍大法官。“皇室也许就像个牢笼，锁住了年轻人自由的心。”我若有所思地说。“雅子妃的故事与茜茜公主极为相似，都是让人窒息的皇室，都有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她们都活得那么辛苦。”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幸福的。” Y喝了口咖啡，慢慢说。“我们能追求自己的生活，无论前面的路有多难。因为以前经常换工作，我错过了生育的最佳年龄，到现在还没有孩子。如果在皇室，肯定得承受无穷无尽的压力，可是现在，只要我和先生两人达成一致就可以了，甚至不用顾及家人的催促。”那一刻，Y坐在午后的咖啡厅里，虽然周遭依旧喧嚣热闹，我却能体会出她此刻内心的岁月静好……
4、联合国的咖啡文化，不仅为人们提供了工作与休闲相融合的交际手段，更折射出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和融合。一杯咖啡，一段故事，一种视角，一份收获。我喜欢这样的文化，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