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如夏:

  见字安。

  三个月未联系,收到你的来信我惊喜不已。此时的我,仍是戴着厚厚的眼镜片趴在桌子上做着一张张字小如蚁的考卷,高考临近,我只得这样。

  北方早已入了夏,空气浓稠蒸腾的化不开。教室里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声音大得吓人。我正偷偷带着耳机,边随着kelly的breakaway神游边做题,突然就收到了你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皑皑白雪反射着高原刺眼的光,我似乎能从那慑人的寒气中抚出一手碎雪。你咧嘴笑着,明显比三个月前黑了瘦了很多。身后的横幅清晰可见“珠峰”二字——哦,亲爱的如夏,你终于攀上了那座神圣之山,圆了年少的梦。我坚信拍照时的你,定是真心微笑的。

  如夏,已三年未见了。

  自从你走后,我时时梦到天空。春天水蓝的天空,草原上的天空,有着羊群般云朵的天空,站在高山上望出去的天空……梦中的我不知所以,但每每惊醒,我都会想起你。奇怪吗,明明没有梦见你,却能感到你真真切切的在我身边,从未走远。

  如夏,我好想你。

  我从未如此刻般想你。想起那年夏天你刚来我家时干净寂寞的样子;想起我们趴在床上一起翻看风景画册时你沉迷的侧脸;想起你望向远方时似乎栖息着两只疲倦鸽子的眼睛。暮霭沉沉,隐进晚霞里的钟楼敲出阵阵低沉音色,倦鸟归巢,街灯闪烁。那时你低顺的眉眼,温柔的闪烁着暖黄色的光,跳动如秋天无声飘落的枫叶。我知道你无法用声音表达你的漂泊,正如每个少年的青春都无法言说。那就不必说。你曾用手语告诉我:“在路上的人,不用多说话。”此时被现实困住的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如此热爱流浪。

  如夏,这三年,你寄来的明信片我都好好的收着。在凌晨依然喧闹明亮的城市,它们带给我无限的慰藉。你知道我天生敏感,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找出你的明信片一张张仔细翻看。只有你的信,才能让我在偌大的城市中暂得安歇。

  这是去年十月你寄来的明信片。你在云南民族村和当地人围着篝火跳舞,彼时我正进入高三。你那里的秋天是如此明媚又多情,而我这里却因为高三的到来暗起萧瑟。我不得不被众人拥搡着推入茫茫无岸的战斗。曾经熟悉的人和事突然陌生,我只能学着适应,别无他法。你一天一天从世界的这里走到那里,我只能在这座小小的城市里原地转圈。我拿着自己仅剩的青春筹码去乞讨卑微的明天,而你的青春已那么肆意张扬。我终于承认了我的渺小,我不得不奋斗,我好像仍在期待与你相遇的那一天。

  这张是你在一个小天井下听着一台当地的折子戏。阳光杳然,浮尘满身。十八岁的你已初显老成。而收到你的信时,我刚被物理老头子臭骂了一顿,我依然搞不懂小物块滑上光滑圆轨道后到底是继续转圈还是落下,我还是不懂弹簧压下又弹起后势能动能怎么变……高考已近,我还是束手无策。

  你看,这么久以来,你已走过这么多的路,而我还在原地。我甚至看不清我要往哪里走。何时何地,我变得如此像还未离开时的你。

  现在我只想做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我正和你一起流浪。

  如夏,原谅我抱怨了这么多,我不知现在的你已到了哪里,不知这封信会寄往何处,亦不知你是否会收到。不必担心我,我始终坚信,生命待我,已是优渥。上升的一切必会相遇,终有一日,我们可以再次并肩。

  余生所盼,惟愿平安。

  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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