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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挂单
直到走近,孙红云才看清老道的模样,老道刚才盘坐,如今起身,才发觉其身长七尺有余,岁在天命花甲之间,剑眉星目中精气内敛,细形长耳外器宇轩昂,三绺长髯,道尽神仪威韵,举袂拱手,隔断俗世凡尘。孙红云赶紧回了一个拱手礼,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长,我想请你算一算我的父亲的病。”
老道士看了孙红云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福生无量天尊,贫道研证道家经典,敬修人神相显,上感天心,下修道形,不做占验之术,施主你应该找王道长,他是占验修士,最擅长占卜命书,尤为精通奇门遁甲之学,意窥天道而巧立道果。”说完,道士转身就走,孙红云看到铜钹上的红色丝带,幡然醒悟,赶紧从布袋里掏出钱包,急忙把折叠多次的钞票拿出来,正要追上去。道长并未回头,传来一声:“施主,请留步。”翩然而去。
孙红云还想再追,可是老道的一番话断绝了她的念想,她收回折叠得皱巴巴的钞票,心中自是奇怪,明明刚才收了那人钞票,为何拒绝她,难道说她给的钞票不够,或者说老道只给有钱的人算命?孙红云左思右想不得其意,只得作罢。她依照记忆,走回到刚才的厢房,想继续打听一下王大师回山的具体时间。
走到厢房,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方才一起上山的男人和女人。孙红云正准备打招呼,过去看看情况,又突然想到上山的时候大家相处得不是那么愉快,为了避免尴尬,她放弃了原先的想法,隔着一段距离观察。
眼前的厢房开了一扇门,门口立了一张桌子,一个身着得罗的道士用毛笔写着什么,桌上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檀香木做的笔挂,笔挂上悬着粗细不等的几支毛笔,笔挂边摆着一小盏墨斗,既可当做笔舔,又可做笔架,倒是省事,最边上是一盒一得阁的墨汁。小道士坐在竹凳上,撸起袖子,写着字,桌子正中间有一个文牒,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年轻女子排在前面,给了小道士几张钞票和身份证,小道士先拿起钞票,一一对着阳光看了水印,才小心翼翼收到抽屉里,然后看着身份证对照了一下模样,便在文牒上边写边喊:“东一房,瞿施主。”然后说:“沿着过道往里走,有人接待你。”
年轻女子走了后,后面的年轻男子也按部就班交了钱,“西一房,张施主”,旋即也沿着过道往前指引的方向。
待二人走远,孙红云这才走出来,走近这个厢房门口,小道士听到脚步,抬头就看到她,孙红云硬着目光,也直直盯着小道士。
“唉,施主,你倒是给钱啊?”小道士伸出手说。
“我又没算卦,也没烧香,给什么钱?”孙红云捂住口袋,紧张地问。
“施主,这是里挂单的地方,你怕不是走迷路了吧?”小道士看着孙红云,大概知道她并不是来挂单的。
“挂单什么意思?”孙红云不解的问。
“通俗的讲就是住宿。”小道士看到孙红云不是来交钱,便掏出手机开始玩起来,回答地漫不经心。
“我能问一下前面两个人为何挂单吗?”孙红云试探着问小道士。
“抱歉,这个是人家的隐私。”小道士白了孙红云一眼。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刚才那两个人一起上山的,是一起来的。”孙红云赶紧解释。
“那又如何?”小道士眼睛依然没有离开手机。
“不和你说了,我是来找王大师算卦的,他下午就回来了。”孙红云转身就要离开。
“哈哈”小道士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啥?我很好笑吗?”孙红云有点生气了。
“王师叔今天回不来了,明天才能回来,你下午等破天也等不到。”小道士又哈哈大笑。
孙红云一下子明白为何刚才两人要挂单了,他们两个想等到明天王大师回来,然而孙红云并不因为知道这个而开心,因为孙红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回家,一方面是背着丈夫出门,另一方面奇奇也不能一直让田蓉带着。
“小道士,你可不能乱说,我刚才听说王大师下午回来。”孙红云不死心,想验证消息的可靠性。
“喏,你看,微信群里王师叔刚刚发的消息。”小道士得意洋洋,把手机屏幕反过来给孙红云看。
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文字,孙红云失落万分,她背着丈夫,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又走了多少山路,才到大音山这儿,哪里想到王大师竟然不在,孙红云就像把石头从山脚推到山顶的普罗米修斯,推到山顶的那一瞬间,石头又滑落到山脚,她一下感觉天空暗了下来,她这一刻只想回家,离开厢房的这几步耗费了她太多精力,她恍惚间觉得双腿灌铅,一早上坐车爬山的疲惫一下子像陨石一样把她砸到地底,身体一点儿都挺不起来。
小道士一下子愣住了,这种相似的场面他经历过很多,王师叔给人算命后,或多或少会有这样的场面出现,有豁然开朗、眉飞色舞的,也不乏突然面如土灰、如丧考妣的。虽然年纪尚青,但看到人世间的大悲大喜阅历不浅。
小道士不知所以,以为刚才孙红云是被他嘲笑才有此状,一下子耸起肩膀,缩回脑袋,把手机收起来,不再言语。
孙红云就这么浑浑噩噩挪着脚步,有一步没一步的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