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安静。独居久了,心上都沉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不去在意他人的喜怒哀乐,不去关注周围的人情冷暖。知道她叫什么的人并不多,她总是独来独往惯了的。生活于她而言不过是一部在自己身边演出的电视剧,她只是一个路人甲。她不知道被男友宠上天的感觉,不知道和朋友逛街吃饭八卦的乐趣,不知道生活不如意时向老妈撒娇的滋味。她只知道来例假痛的时候要煮红糖姜茶喝,只知道休假时看一部老电影,做一顿丰盛的晚饭犒劳自己,只知道在手账中写下生活点滴,倾吐心声。为了正常上班早早起床,简单可口的早餐唤醒还在昏睡的细胞。匆匆挤进人流,在人挨人的地铁里思考着策划的细节。高强度的工作紧凑得没有时间吃饭。她也不多说,只是高效地完成每一件事,老板也心知肚明,她的假期总是比其他人的要长。
下班了。一进家门她便瘫坐在沙发上,布艺的沙发和暖色调的家具在台灯下分外舒服,架子上的小摆件多是她闲暇时手工做的,精致可爱。房子是她攒下钱来买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热水澡洗去一天的疲惫,水汽让皮肤更加舒展。
深夜的连续剧是她周末的好朋友。躺在沙发上,投影机的光束照向墙壁,空气中的灰尘都看得到,也可能是心上的。茶几上放着坚果和一大杯红茶,加了冰的。男女主人公演绎着自己的悲欢离合,她有时为曲折的爱情伤心流泪,有时又羡慕那种有人站在你身后的安全感。想要吃到蜂蜜就要冒着被马蜂围攻的危险。爱情也一样。
连续剧照例在一点半结束。她扔掉坚果外壳和用过的抽纸团,清洗玻璃杯。透明的杯壁上挂着水珠,在吊灯下反着光,像下雨天公交车窗户上的水珠,像失恋的女生烂醉后落下的泪。很安静。安静的只能听见水流声。但这安静突然被打破,被急促的电话铃声。一点半了,不知道是紧急通知,还是无聊的恶作剧。
“喂?”她还是接了。
“最近过得好么?”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是谁?你打错了大概。”她准备放下听筒。
“听我说说话可以么?我只有一个人。”
握着听筒的手停在半空中。她默许了。
“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当时她大一,我大二。我们在一次活动中认识。她总是师哥师哥的喊着,我也只是例行公事,客气地说有事情就找我。大概是缘分使然,也可能只是凑巧,在以后的多次活动中,我总是看到她的身影。”
她换了个姿势坐在沙发上,继续听着。“她平时没事就找我聊天,但总是小心翼翼的,怕打扰我,可能是我平时工作太忙了。她会在下雨天提醒我带伞,会在晚上工作时提醒我注意休息,会在我竞选时说加油。她性格很好,温柔可爱,总是会给我温暖。就到这里,耽误你的时间了,再见。”
他的声音很好听,亦或熟悉。再见,应该不会的,她心里想着。
又是周五。可能是因为每一天都差不多,所以日子过的尤其快。依旧是一盒坚果,一杯红茶,一部电视剧。电视剧准时结束,她收拾着客厅。一点半了,电话铃又响了。她放好杯子,擦擦手上的水,拿起了听筒。
“最近过得好么?”依旧是他。
“还好。还要说点什么?”她问到。
“恩。大概过了四五个月吧,她给了我一封信,在五月二十日。其实平时聊天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她的心意,只是不敢确定,当我读完那封信,我便彻底明白了。但是我拒绝了她。我知道她会很难过,但我一直把她当作妹妹。我不知道她会误解我的关心。我说了很多,希望可以让她心里好过一些。她真的很能理解别人,说着没关系,还宽慰我,让我不要太介意,只求是朋友。可是有的事情已经改变了。”
她不自觉地咽口水,没有说话。
“我无法自然地接受她的关心了,她也无法随意地开玩笑了。即使同在学生会,也很少再见到她。我们渐行渐远。听她的舍友说她现在一直是一个人,我……有点担心。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
“不客气。晚安。”她的声音很小,有些颤抖,可能是有些困了。
又到了周五的晚上。她比平时早一些收拾好东西,坐在沙发上看着座机听筒发呆。一点半了。上次他没有说再见,大概今晚不会打来了。她起身关上灯,准备回卧室睡觉。电话终于响了,她连忙跑过去,黑暗中膝盖磕到桌角,疼得她一下子涌出泪来。
“没睡吧?”他的声音有些不安。
“没有。”她揉着腿说。
“其实我……”没等他说完,她便打断他说:“这次我先说,好么?”
很安静。电话两端的人一瞬间都没有说话。顿了顿,她说道:“这些年我过得还好。一个人是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出现。可能再也没有像他一样的人可以走到我心里了。其实我是一个固执的人,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爱着不可能回头的人。或许她和我一样。希望……可以让你舒服一些。以后……请不要再打来了。”
黑暗中,她泪流满面。不是因为磕到腿,而是因为,那个曾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师妹,就是她。
她不想说曾经的自己有多难过。都过去了。她曾在夜里躺在床上祈祷,愿他一切安好,前路坦荡。现在亦如此。
那天阳光很好,站在树下的那个白衣少年笑得很暖。他依旧是那个少年,而她早已不是原来的自己。
天亮了。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床上。她睁开眼,微笑着。再也不会在凌晨一点半接到那通电话了。一切都结束了。
很安静。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李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