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当晚将梨花城潜伏的缺月宫朱雀部下召集了二十人,秋韵将那院子的地图和周边位置细细的描摹出来,两人对着地图一遍遍推演进攻时的状况,将所有进攻细节一遍遍推敲。包括从哪道门进攻、如何走位,撤退路线,遇见四娘子时如何反应,若凌霄不慎被看到面庞该如何应对,都细细的对过,才算放心。
从当天酉时起,直至次日辰时末,凌霄带着众人将进攻细节过了不下二十遍,才觉得有点放心。看着东方泛白,凌霄望着众人沉声道:“诸位切记,此计不成,也不必恋战。我知道诸位多少与那陆鸿辛有过深仇,但是切记我们的目的是杀了他,而不是一次为战而死。诸位凝聚在缺月宫,为的就是杀了陆鸿辛,更是为了捣毁可恶的无影楼。诸位明白吗?”
众人点头称是。毕竟在敌城之内,无人敢高声应和。但是那决然的点头,已经宣誓着他们的决心。
凌霄让所有部下去做好准备工作,然后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刺杀计划将于八月初九亥时准时开始。
八月初九,亥时,梨花城通普巷,四娘子正院。
是夜,一切准备就绪。通普巷中最大的槐树底下,刻箭随着水流慢慢上升,当刻箭上的刻线露出亥时的字样时,一直在茂密树枝隐避下身着夜行衣的凌霄忽地抬起右手,一枚闪着磷光的袖箭飞上半空。紧随着的,是肉眼不可察觉的几道黑影,分别从石桥对面左右后面的石墙飞入院中,不过一瞬间,甚至没有惊起一只飞鸟。
后院第二只闪着磷光的袖箭升空,左边院子一样。右边院子尚没有动静,时机差不多了。秋韵和凌霄对视一眼,纵身从树上借力跃出半空,凌霄借着满天繁星的光看了四娘子的院子一眼,后院北侧厢房烛火微弱,两处院子的刺杀行动悄无声息的完成,看来没有惊动到四娘子的院落。
右边院子仍旧没有动静,不过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凌霄如一只轻盈的飞燕落在前院东厢屋顶,秋韵则稳稳落在西厢屋顶。两人各在一侧,静静地观察当前院子的动静。北侧厢房悄无声息,一想到陆鸿辛此刻就在自己面前二十步之远的那扇门内,凌霄感觉心口突突地跳得愈发快。常青镖局关二师父惨死,师父和大师兄下落不明, 除了自己和北杨师兄安然无恙,不,她看了看自己的腿,那里早已不在疼痛,但是那种无法回到原位的痛苦日日夜夜都在围绕着她。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在那道门内。每念及至此,凌霄心中的恨意就更深一分,她在长久的苦熬中被迫学会了忍住心中这份痛苦,学着程劝劝将恨意和痛苦埋进心底最深处,安安心心做一个看上去快意恩仇的江湖人。
念至此,凌霄稳定心神,强压下心中纷杂念头,她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激动。她望向另一侧,远处的秋韵此时不知行进到哪里,在漆黑的夜幕下,凌霄竟然一时找不到队友的身影,她有点错愕地皱皱眉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凌霄身形如风,悄然滑至院中央,她的动作轻盈协调,仿佛踏着一曲优美的舞蹈在静谧夜晚徐徐展开,仍是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略微跛足的人。突然,凌霄的眼睛闪烁着警惕的光芒,她紧紧地盯着那道她期待已久的门,她直觉的感受到紧张,多年在江湖浸染的经验告诉她,那道门内似乎弥漫着什么危险的气息。凌霄停止了前进,她在脑海中思索着可能发生的情况。
“咻”的一声,秋韵随身携带的鸣镝袖箭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死一般的宁静,仿佛拼死要在这死水一潭的夜空搅动出什么来。凌霄心下一慌,看来计划有变,但她想要离去却已经来不及了。就在鸣镝袖箭升空发出悲鸣的那一刻,几支箭矢从凌霄眼前那扇充满危险气息的门飞速朝她射来。
凌霄试图躲避这致命的攻击,她此刻已经明白,为何有一处院子始终没有刺杀成功的信号。她无暇顾及其他,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她手中唯有一把长剑,此刻她与长剑已是一体。她迅速挥舞手中的长剑,速度快到无法捕捉剑身,那长剑在她周身仿佛化成一道玄铁的巨型团扇,将这世间肃杀之气统统抵挡在外。她一边挥舞长剑,一边向着门边移动,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疯狂却不够理智的念头,那就是即使要死,也要跟陆鸿辛同归于尽。心神不宁之下,凌霄感觉肩头被刺穿,滚烫的鲜血、剧烈的疼痛让她重新清醒冷静。
从鸣镝袖箭发出,到凌霄与那道危险的门近在咫尺,不过是瞬间的事。显然门内没有准备更多的箭,在几波攻势之后,箭雨停下了。满地狼藉的院子又陷入一片宁静之中,不待凌霄破门,一柄长剑穿透那道门,手持长剑、身着青衣的谢临月站在门口,烛光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凌霄知道,这必定就是那日在炎龙堂所遇之人,一样的冷漠肃杀之气,可是凌霄看了总觉得有股难以言喻的难过感觉。
上次是,这次依然是。
两人在昏暗不清的院落中,你来我往的俱是致命杀招。凌霄肩头几箭,原本已经让她失了上风,但是她心中那团恨意支撑着她在对战中绝不能倒下。谢临月的剑法凌厉,以攻为守;凌霄招式变幻莫测,招招致命,而且只攻不守,逼得对方步步后退;两人在生死搏杀中僵持,只要有一方松懈,那必将以死为结局。
凌霄渐渐感觉身体不支,被箭射中的肩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麻木,她的那只手仿佛也不存在了。这种感觉,非常向当年在谢家武库摔伤了腿的感觉,那条腿的结局是再也无法自如行走。一念恍惚,凌霄觉得自己右手手腕突然卸力,手腕那道伤口鲜血涌出,在昏暗夜幕下也是漆黑色的,手中长剑“当啷”落地。
她用右手仅剩下的力气抬起左手的,触碰手腕上的袖箭开关,而后失去所有支撑倒向坚硬的地面。
谢临月以为自己已经赢得战斗,殊不知,对方是从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闯过来的人,绝不可能眼看着死亡靠近自己。那柄袖箭像毒蛇般窜进谢临月腰腹之中,谢临月被强劲的力量击倒。
凌霄耳边最后的声音来自一同参与刺杀的同伴:“朱雀使?朱雀使醒醒!”她没有醒过来,而是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