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帝义熙二年(公元406年),陶渊明丢下官职,在星月未沉的夜里发足急奔。他欢欣鼓舞,一刻不迟疑地回到了清贫的家园,开始躬耕田亩的生活。
像所有的农夫一样,承受着汗滴禾黍的付出,忍住食不裹腹的辛苦。唯一的报酬是闲暇时可以读读自己喜欢的书,说真话,做真事,无需造作,只要弹琴赋诗。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陶渊明并不后悔。
然而更多时候,他借着酒意来麻醉现实的艰辛。
酒,似乎不只是他的知己好友,更是他偷渡梦想的窗口。陶渊明借着酒意写下了二十多首代表诗作,篇篇流泻出最真实的感情,题名《饮酒诗》。
《饮酒诗》之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筑室在尘俗中,却完全不受喧嚣车马的烦扰。
有人问:“您是怎样做到的呢?”
只要这颗心远离红尘,居处自然也就成了偏远安宁的郊区。
到屋子东边的篱笆下采摘菊花,
安闲地抬起头来,看见南山就在眼前。
这山的气息,云雾缭绕,在傍晚时显得多么美呀,
瞧那鸟儿们结伴着飞回家园。
这一切实在是有真道在其中的,
我想要说明白,偏偏遗失了所有可以表达的语言。
《饮酒诗》题名为“酒”,却一点酒意也无;作者不但没有醉酒,反像是醉入了“真”我的幸福。
整首诗开启于一个自问自答,“心远地自偏”五字,不经意地流露出陶渊明“身居尘世,心在道中”的个人境界。车马是士族的交通工具,也是功名富贵的象征,世上人人争逐,但作者却毫不挂牵;名与利,在此处被隔绝了,陶渊明的家也成了“相由心生”的世外桃源。
夕照下的南山多么美呀,结伴回巢的飞鸟是如此快乐。“悠然”二字,道出一个人挣脱精神绑缚后的闲适安乐。诗人的心境投射于山景中:似菊一般清雅,如山一样坚定,像鸟儿们彼此相伴真情,这不正是我追寻的最大的喜悦吗?还要再求什么呢?全诗在此达到物我合一的境地。
然而,这样弃绝物欲的生活,是许多迷于现实中的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吧!
作者“悠然见南山”,这近在眼前的南山(庐山)好似今天才突然被“看见”了;其实不是南山现下才存在,也不是山中云雾今日才这么美,而是作者终于放下了一切俗虑,那一刻“悠然”,而瞬间进入“道”的境界中。
诗人忽然感受了完全纯净的状态,真实体会到返本归真的喜悦,再回到人的思维,想要形容时,偏偏找不出任何语言可以说明了。
“真”字,如同全诗的诗眼,点出了诗人所处的境界,和高层次之理的无以言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