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深秋,湫水河还未冰封,河水却已冰凉刺骨,日头还在西山,一群娃娃在河滩上耍,有的光着脚,布鞋提溜在手指上,有的还穿着凉鞋,踩在河滩的泥里,脚印子乱糟糟的,像极了河边地头上在风中错乱的玉米杆子,杆子东倒西歪的,那辛苦了春夏的果实已被摘取,剩下的,全是没人要了的吃不了的干瘦货了。娃娃们倒是不嫌弃,一股脑地跑到玉米地里,捡拾着这剩下的果实,又不知从谁的裤兜子里掏出来一盒火柴,咔嚓一根,断掉了,又咔嚓一根,还是断掉了,这时,就有着急娃从他手里把火柴给抢过来,从为数不多的火柴里捡出一根来,将双手阔成两个月牙,招呼着一众娃娃把他围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像打突袭一样的,咔嚓一下,火苗在娃娃群中燃了起来,立刻便有人递过来半张残缺的旧报纸,报纸也燃了起来,紧接着,他将这旧报纸丢进早已垒好的石头洞里,点着了那早就窝好的干草堆内,在秋日傍晚的湫水河边,一窜火苗急匆匆地烧了起来,像极了此时西山边的那团日晕,红彤彤的,跳跃的,那些被娃娃们视为珍宝的干瘦玉米棒子在熊熊火焰里劈啪作响,像某种打击乐器正在欢快地歌唱,风依然在吹,一簇火苗借着风势飞舞了起来,秋天的河滩上满是秋收之后遗留下来的残骸,光借着一缕残火,便烧了起来,和西山头上那团红晕交相辉映,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快跑啊”,一众娃娃一哄而散,也有人从那火堆里捡起还没烤熟的玉米棒子,一溜烟地跑啊,跑啊。
次日凌晨,烟雾早已散尽,河滩上黑漆漆的一片,河水混杂着烧焦了的断指残叶款款地流着,流向远方,流向深沉的冬季。那焰火烧了一个晚上,整片大地都在叫嚣着,没人听得清,那声音随着湫水河,流淌在漫长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