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希,你还记得初三暑假,我们一群人去的那个动物园吗?”“是人民路的还是西城区的那个?那儿是不是有一只熊猫,傻傻里傻气的和你极像,哈哈哈……”林雨欣听到这话也不恼,试探性的问道,“你真的忘记了吗?”“有些事啊,忘记了好像更好一点。”
“你来之前,我从雪里偷出白,我从火里偷出红,从花朵里偷出春天,从雨水中偷出彩虹,然后赔给上帝,因为今夜,我要从上帝眼中偷出你。”不知道尹子枚从哪里抄来的情诗,看得叶晨希又无奈又好笑,“我妈从小教育我,不能喜欢小偷。”叶晨希回完信息后,打开音乐列表,准备在歌声中进入梦乡,这是她多年不变的习惯。
刚上床,就听见林雨欣的夺命连环call,“晨希,我在校门外买了你最爱的薯片,但我出门穿的裙子没带钱……什么?是柠檬味的喔,你确定?快点来啦……”死丫头,叶晨希在心里骂道,但还是换好衣服下楼,在迈完最后一个台阶后,才发现,上当了。
一地呈心形形铺开的烛光,在夜风里柔柔的跳动,不远处,尹子枚手捧玫瑰,正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看到这一幕,真让人头大,接着便是听了无数次的告白,叶晨希还是朝着他走过去,目不斜视。“哎呦,你掐我干嘛,成天为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容易吗我……”林雨欣在晨希经过自己面前时,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惨叫。
在尹子枚看来,女生都爱浪漫,以为以前的告白失败,只是因为缺少了某种罗曼蒂克的氛围。但走脑不走心,是理科男通病,他不知道,有的女生,若是喜欢一个人,哪怕是收到一捧泥土也会甘之如饴,若是不喜欢,再大的排场也避之不及。
像往常一样,叶晨希没有当众让他下不来台,她接过花,优雅的夸赞了一番花色,回到宿舍后就将其分给了同楼层的女生,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回,有一次甚至有的一对百合因恋人收了别人的花而闹别扭。
林雨欣在一旁气的吹胡子瞪眼,“从高四到大三,为什么那个倒霉鬼的苦心就感动不了你呢?”林雨欣不知道,感动,好比柳枝拂过平静的湖面,撩起层层涟漪,但终有平息的那一刻,它不比爱,爱是投入湖心的石头,掷地有声,这种涟漪是由内而外荡开的,也许表面仍是微微的水波,可这块石头落在湖底,再也不会出来了,今年之后变成了心湖的血肉。
这么一折腾,再加上盛夏的燥热,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叶晨希又开始写一封永远也不会寄出的信:
To承远,
这里的夏天像一头蛰伏许久的猛兽,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今天在外面看见一对情侣因琐事争吵,突然想起过去的我们,从初一坐同桌开始,我总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和你喋喋不休,但又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幼稚,等你主动来找我和好。女孩子手上拿着一个超大的冰激凌,她似乎很委屈啊,奶油滴在了手上也浑然不觉。在高一暑假,我们一起去西藏,一路上都很兴奋,荒凉有威严的山峰寂寞的耸立着,撑起远方高高的天空,途经梅里雪山时,你兴奋地握住我的手,扬起眉锋,语气无不愉快的说,“进了德钦第一眼看到梅里十三峰,整年都会有好运。”这声音仿佛此刻就在耳边,你说,“梅里雪山是由175毫升牛奶和250毫升鲜奶油混合而成,最后再加上两勺白砂糖,做成的巨大冰激凌。”每一句话我都记忆犹新,你还说,大学毕业后就回小城开一家蛋糕店,每天为我烘焙啊同的甜食,说得就像我们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一样,后来才知道,什么是万般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承远,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好想你。
From远方的太阳
林雨欣就这样看着好朋友将信纸小心折叠,放进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想起晨希那天的答非所问,是啊,她怎么会忘记,在那个动物园里,顾承远向她表白,说要一辈子在一起,那些年少轻狂,懵懂无畏,在此刻又都鲜活起来。
“晨希晨曦,人如其名,真像个照耀四方的小太阳。”顾承远似对她上午将亲手烤制的蛋糕平均分给每个人心存不满。他才拔掉了一颗智齿,不能吃硬东西,晨希就去面包店学了一下午的蛋糕烘焙,回去做给他吃,可在她将蛋糕一一分发出去时,那些家伙看她的眼神,点着了他的无名火。那时晨希的脾气也不像现在这么温吞,她也气急了,“他们都是你周围的人,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啊?”真是的这个白眼狼,好心没好报嘛,顾承远看着眼前怒气腾腾的人,动了动唇道,“他们是我周围的人,那你呢,是我的什么人啊?”刚才的怒火在他无限温存的目光里渐渐平息,“我是远方的小太阳”,叶晨希闪烁其词地答道。远方的太阳,顾承远一个人的太阳。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尹子枚在高三那年遇到叶晨希,彼时她高四,为了和顾承远同校,她选择了复读,然而,尹子枚不知道的事太多太多。
二诊的时候,学校按成绩安排考场,叶晨希在贴考号的时候扑哧一声笑出来,“尹子枚,一枝梅,哈哈哈……这家伙是不是有个外号叫怪侠啊……”考完语文回来,就看见写着每天安排的便利贴上,多了一行凌厉的字:“学姐,加油!”刚写完作文,叶晨希还意犹未尽,就趁着诗兴,以“尹子枚”三个字写了首藏头诗,结果中午睡过了头,别人都准备进考场了,
叶晨希才伸个大大的懒腰坐起来,收拾好文具走出教室,一路上都有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考完数学回来,桌子上留的诗不见了,扫视一圈,并未发现可疑字样,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一切相安无事。但后来,尹子枚必定每天送来各种点心,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叶晨希爱吃甜食的,直到周围的同学都吃腻了尹子枚的点心,再也不肯收了,叶晨希决定是时候找这个尹子枚谈一谈了。“呃……你就是怪侠一枝梅啊……不,尹同学,我就是随手写了一首诗而已,不至于你报答这么久吧!”此番交涉,在尹子枚的要求下,在一顿饭后才完成。
两人就这么一来二去的熟络起来,在压抑的高三里,常常忙里偷闲去看画展,溜冰,K歌…当然,和他们一起去的还有林雨欣,要是没有她,叶晨希才不会去呢。
不知不觉地,硕大的广玉兰又开满了校园,暴雨成了这座城市的常客,时间裹着广玉兰的惨白,奔踏而逃。
叶晨希如愿考上华大,只是她的顾承远没有在华大等她,尹子枚偷偷看了她的志愿表,顺利来到华大,一个是失之我命,一个是得之我幸。忘了说,随之一起的还有林雨欣,看起来很美满,不是吗?一晃就是三年,一路上一边拥有,一边失去。
到底是有三年的交情,收到叶晨希的回绝短信,也不觉得尴尬,尹子枚习惯了她这种没有敌意的坚决,却也无法抗拒她这种不含诱惑的温情。将心底隐隐的失落藏好,再接再厉吧,他想: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微笑。
第二天早上,尹子枚准时地提着早餐出现在 女生宿舍楼下,清晨的阳光显得苍白无力,在他高挺的鼻梁下投出一方阴影,细格纹衬衫在清凉的空气里略显单薄。林雨欣刚起床就接到他的电话,急忙下楼,睡眼朦胧道:“尹子枚,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像《情书》里的柏崇原啊,啧啧,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尽管喜欢和他开玩笑,林雨欣在叫他名字的时候从不像别人一样叫他一枝梅,每次都要将“尹子枚”三个字完完整整,规规矩矩地念下来。对面的人愣了愣,随即开口道,“她醒了吗?我买了后街的包子,是她爱吃的豆沙馅,还有你最爱的花生豆浆,趁热吃吧。”说完就准备走了,却又回头,“这两天她去图书馆的时候记得提醒她带一杯热水,不然肚子又疼得受不了……”不得不说,尹子枚真的很好看诶,眉眼藏锋,又总是布满细细的温柔,弯弯的唇线清晰可见。直到尹子枚走出几步远后,林雨欣这才回过神,“还有你最爱的花生豆浆”她拣了他所有的话中语气最淡的一句,牢牢的放在心上。
不知哪位哲学家说过,我们都曾有过那样的岁月,爱的时候不顾一切,被爱的时候浑然不觉,想想还真是这样。
晚上,林雨欣正在网上看一款手表,嘴上挂着潘杰希尔峡谷那样大大的微笑,“晨希,后天就是尹子枚的生日了,你想好送他什么都没啊?”半晌没有回应,偏头看她时,发现晨希插着耳机,又在低头写信,林雨欣长叹一口气,继续浏览男士手表。
To承远,
今天在图书馆看到一句话说,“离你越远,我就越爱你。”可惜这句让我感同身受到落泪的话,再也无法亲口对你说了,你知道我在听什么歌吗?是张信哲的《白月光》嗬,在高三那年,我藏在被子里偷偷和你打电话,捂了一身汗也不觉得热,“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你那时候最爱唱的歌,现在替你陪着我。高三暑假,我骗我妈说和同学去北京看人民英雄纪念碑,培养自己的英雄气概,可我一点也不英雄,和你一起在次去了西藏。我说想要和信徒一起转山,为我们的未来祈福,你笑我迷信,却还是陪我去了。57公里路,我们走了四天,长途跋涉,再加上高原反应,真的很累,温差又大,在路上你高烧不退,我提出回去,下次再来,你执意不肯。就在快要抵达佛堂的那天早上,你没有捏着我的鼻子叫我起床,饿醒了之后,发现你还在睡,怎么叫都不醒,静的让我害怕。附近没有医院,我无处求救。那一天,我的眼泪浸透了,你胸前的衬衫,我一遍遍叫你的名字,知道血红的太阳也退去了,我独自抱着你,就那样呆呆的坐着,声音沙哑,再也说不出话,后来渐渐失去意识…直到我被转山的两个信徒所救,这实在是一件很多余的事。你走了,带走了我余生的笑语欢颜,带着我万水千山的心事。医生说你过度疲累,又久无进食,在上数日高烧不退,呼吸系统感染,再也无法醒来。我想起最后那两天,你同我讲一只苍鹰是如何骄傲地在天空上盘旋,你学起它飞翔的姿态,可让无力的样子,实在很像一只灰雀。后来每每想起那可笑的样子,都让我声嘶力竭。你妈妈的耳光落在我脸上,一点也不疼,真的,和失去你相比,这又算的了什么呢?我看着她克制地颤抖,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哭的让人心疼,我抱着她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就像那天一遍一遍的叫你的名字那样,对不起,承远,我笨蛋的以为你的虚弱,只是因为太累了。对不起,承远,我以为你的不舒服用简单的药片就可以对付,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知道吧,你被华大录取了,可惜你还没来得及去那里看一眼,你说那是你最大的心愿之一,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娶我……我真的很笨,复读一年才考上华大,每天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思念你,亲爱的诚公楼,亲爱的依柳池,亲爱的情人坡,亲爱的清风阁,亲爱的承远……我叫着你的名字,游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我多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回来,拍着我的肩膀说,“hi好久不见……”我发誓再也不和你吵架,只为你一个人做蓝莓蛋挞,在你唱歌的时候再也不打断你,你回来吧,承远。
后来,我又去了西藏,一个人完成转山,57公里,一步一跪,在佛像前无比虔诚的跪下,双手合十,“无所不能的佛祖啊,请求您能够完成我这个有罪之人的夙愿,我曾爱上一个人,他生前善良、正直,唯一做过一件不该做的事就是遇见我,请您能够接受他进入天堂,或者无论您将这个男孩儿送入什么地方,在我离开这个世界后,请让我同他在一起,让我来弥补对他的亏欠;如果他在地狱,请让我也去那里,让我走近他,站在他身后,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膀,让我们共同去承受地狱的酷刑和烈火的煎熬,我甘之如饴。 ”佛殿烟炉里不知燃的什么香,熏得我泪眼模糊,我仿佛看见你正从远处走来,向我微笑,那么灿然,恬淡。承远,这是你最后一次需要等我……
From远方的太阳
叶晨希仔细折叠好信纸,紧紧闭上双眼,月光透过窗棂倾泻满地。
电脑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林雨欣的脸上,在心里练习了无数遍的话永远也不会有说出口的那天:尹子枚,手表送你,以后的分分秒秒都由它替我帮你数,你会听到我无人问津的心事吗?分分秒秒无望的爱和无尽的思念。
“道白自很‘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而以‘你不觉得这是个忧伤的故事吗’结束。”尹子枚读到村上春树说得这句话,嘴角泛起一抹不易擦觉的苦笑,忘了他和叶晨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或许,从未开始过吧。她每天去图书馆,所以他也养成了阅读的习惯。但尹子枚一直都知道,无论是她黑漆漆的眼里,还是她藏满秘密的心里,从未有过他的一席之地。可那天叶晨希依在教室门口,雨后的阳光柔柔的裹在她蓝白相间的校服上,轻轻一笑,“呃……你就是怪侠一枝梅啊,不,尹同学……”可为什么连她笑的时候也那么落寞,从那时起,尹子枚就决心,一定要让她的笑容里只剩下澄澈与温暖,她每一次笑都是发自内心的开怀……可是,又为什么,三年过去了,她还是不愿打开自己的心,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夜深了,所有无法启齿的心事都在梦里纠缠,太阳还在赶路,柳絮静静地在夜风中漂浮,模仿起一场纷飞的大雪。有些孤独永远也不会有择日而止的那天,只是在丝丝缕缕的柔肠寸断中绿水长流。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鞠躬。ପ( ˘ᵕ˘ ) ੭ 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