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成川的鸭子》(十四)

那是一个一如既往下着雪的晚上,家里亮着灯,灯光下的餐桌看起来并没有完全擦干净,地面上有一粒米饭。四周墙壁上的窗帘挡住了窗子,窗外的风雪窥探不了屋里的样貌,同样屋里的人也不知道雪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又下。我在刷牙,光着脚在屋里晃悠,电视里放着什么并没有在我的注意范围,只是单纯的出着声,我习惯边刷牙边走动,这个习惯是在初中时候养成的。晚上学习不不让看电视,只有洗漱的时候能凑合瞅两眼,于是就刻意拉长洗漱时间,这习惯保留至今。地板下面的地热暖管渗发着足以支撑整个房子的热量,不至于让住在里面的人在寒冷的北海道冬天冻死。这里的人在屋子里取暖有几种办法,第一电热地暖,第二生炉子,炉子的燃料有煤油天然气和木柴。农村木柴煤油的炉子多,城市里多是地热,脚走在上面很暖和。诺诺喜欢在地上打滚,光脚咣咣的拼命跑,日本孩子都这样。现在安静了下来,他已经在我的帮助下洗完澡上床睡觉了。在萌萌决定晚上出去代驾之前唯独怕我无法和他独处,萌萌知道我不会带孩子。我试着给诺诺洗澡,孩子并没有拒绝,很快我们就合了拍,洗澡刷牙上厕所,上楼上床睡觉,我给他关灯他跟我说:お休み。(日语晚安。)他能在自己的二层小床上安睡一整夜,证明他能接受和我独处,并不怕我也不陌生。日本孩子或者说被日本人教育过的孩子有规矩,能不哭不闹就按照大人的指示行事,这是托儿所里培养的结果。说到他的托儿所,是一个两层小楼,外面有个铺满石头子的操场,里面摆设着滑梯和秋千。楼后面有一大块田地,春天老师带着孩子们去种花生土豆茄子洋葱,到了收获的季节就每人拿着铲子去获取蔬菜,然后带回家。有时在家见到他回来他会高兴的给我展示今天收获的茄子土豆,我问他兜里有没有捡起的石子,他说没有了,不捡了。楼里面铺设黄色木质地板,几间大教室孩子们就跟猴子一样在楼里疯跑,叽叽喳喳,见到大人就跑过去抱住腿。在家我不准他抱我腿,我用中文对他说:“男孩子应该独立。”

墙上的钟分针指着5,时针指着12。我也该上床睡觉了,萌萌已经出去代驾三四个小时了,不知道今晚几点才能回来。我独自上楼,打开卧室的灯,掀起被子摸摸床,是凉的,如果她在这上面应该是暖的。关上灯,我并没有脱去睡衣,卧室的窗帘并没有拉上,透过玻璃看到路灯下并没有雪花,雪现在停下了,别再下了。这样她开车能轻松一点。如果日本人都不那么爱喝酒她也许能早点回来,可哪里都不会缺少酒鬼,越晚醉鬼越多。全世界的醉鬼都一个德行,全世界的色鬼其实也一个德行,不过恶鬼却各有各的特点。在窗口站了许久,终于不舍得的拉上了窗帘,脱去睡衣,如果她在,那此时的我应该会把小鸡鸡立起来向她扑过去,真的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也敢于向永远战胜不了的敌人宣战。现在我蜷缩着身体,在床上缩成一个类似穿山甲的球状,被子蒙住全身。四周冰凉一片漆黑,我没有张开身体的勇气,怕怀中那一丝热气挥散。被里儿冰冷,它在嘲笑我,嘲笑我不敢摊开身体向它宣战。里面的棉花往常会给我提供游走的热气,可现在它并没有帮助我,反而同被面一样变得坚硬如钢板。褥子也在欺负我,好似没有柴火炙烤的饼铛,而此刻的我就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剩韭菜馅饼,独自趴在铁皮上,等待柴火的炙烤。而此刻只有冰冷的灶台。我回到了胚胎时期在子宫里的状态,只是四周冰冷干燥,并没有母亲的体温保护着我。我蜷缩着,渴望体会温暖饱腹力量以及关怀,没有萌萌这一切都是天方夜谭。

我在被窝里像个蛆,左右蠕动,用头钻到枕头下面,脚就从被尾探出来,晃动一下不着急塞回去,过一会就有点凉了,再收回去不迟。后背忽然痒痒,自己挠不着,就翻过身用后背蹭床单,左边蹭三下右边也不能厚此薄彼,也蹭三下吧。床单皱了,压在身下有些硌得慌,挪动身体到萌萌那一侧,“嘶—”有点凉,赶紧团紧身体,伸出手摩挲平整刚才被自己蹭起来的床单。歪过头闻到了萌萌枕头的香味,为什么女人都是香的男人都是臭的?从辩证唯物主义角度出发思考问题,那就是矛盾的对立和相互作用。要是没有臭也就无从谈起香,这么想着感觉还有些自豪。街上这么晚还有车辆路过,是不是喝多了的叫的代驾把自己送回来的?在博野喝的吧,哪一家呢?喝的什么酒?二锅头还是燕京啤酒?和谁喝的?同事还是坐台小姐?要是同事是男同事还是女同事?要是坐台小姐,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白是黑?喝多了的人要是饿了晚上吃什么?盖饭还是面条,烧饼还是馄饨?我也喝多过,年轻时候老喝,娱乐兴趣成人化是步入社会一个改变的习惯。在北京半夜喝饿了我喜欢去北二环雍和宫桥北的金鼎轩,一家大而全的广式酒楼。不用翻菜单,先来一盆青菜瘦肉粥,在来一笼鸡爪一笼虾饺,肠粉也不错。可惜了没有油条。那是三个小时后天亮时候才有的食物,现在是半夜。再点个芥兰,白灼就成。粉蒸排骨也不错。夏良拉着妞在对面坐着说笑,看着我点菜提醒我加壶热茶,我觉着他有点多,在我印象中他酒量不错,好像在一次吃饭时候喝过三中全会(就是三种白酒兑一起)现在虽然嘴上说笑可眼神有些迷离。身边的牛昭晃荡着头拿着烟起身,说趁没上菜先出去透透气冒一根。

对面的夏亮终于没忍住,吐了一地,我跟他身边的女伴跳了出来,赶忙叫来服务员清理地上一滩污秽,好在深夜旁边并没有食客,服务员也见怪不怪的麻利打扫完毕,我跟那女孩把烂泥一般的夏亮扶到旁边的沙发上把他放倒并且灌下去一杯茶水,他一边吐着泡泡一边跟我们说下周要去南京出差,问我们谁跟着去吃喝嫖赌都算他的。再次落座的我食欲全无,只得小口的抿着碗里的热粥。对面的女孩是上周夏亮在歌厅认识的,这些天一直跟着他玩,她给我夹过来一只虾饺,问我要不要也给歪在一边的醉鬼吃点什么。我并没有回话。牛昭回来了,坐在我的身边手肘拄着桌子打盹。此时的我也困意袭来,正要趴在桌上,这时听到门口有警笛鸣响,声音越来越大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以为现世报来了要抓夏凉这个禽兽,不过当我溜达出去站在门口的时候却失落的发现那远处驶来的只是一辆红色的救火车,这玩意不抓败类,看来老天决定暂时放过他一马。台阶下一帮无聊的餐厅工作人员和附近的现在人员站在马路边,不远处的民房里有烟冒起,我加入了看热闹的人群,跟所有人一样抱着不嫌事大的心态关注着火势。只可惜没有看到期待中的火光冲天就偃旗息鼓了。我们甚至没有等到看见救火车离开就悻悻的散去了。等我结完帐掺起酒鬼那女孩挽着半梦半醒的牛昭走出金鼎轩,东方天际一线微白。打车回家,车子从门口一拐就上了北二环的辅路,四下里空无一车,我们的车开的并不快,准备在前面入口处上主路,可就在这时候我先是听到一声“咣当”巨响,然后是后座的夏亮的脑门狠命撞击到前排我的座椅的靠背上,牛昭手里的矿泉水溅撒在我后背和脑袋上,被夹在两人中间的女孩此刻滚到后排座与前排坐的夹缝之间。一瞬间加上司机我们无人全蒙了,我的第一反应是追尾了,我跟着出租司机最先下车,果不其然后面一辆小轿车的车头正正的顶在了我们坐的出租车的后屁股上,后备箱变形盖子翘起。那司机正一脸茫然的走过来双手摸着脸,这时候脑门上一个大包的夏亮被那女孩搀扶着走到我身边,路灯下他的寿星老一样的脑门锃光瓦亮,我弹了丫一下,这孙子给了我一脚,踹在了左手上,我感觉一疼,原来一只胳膊一直在被子外晾着,现在冰凉梆硬。

迷迷糊糊的我像蛆一样蠕动的醒来,做了一个颇麻烦疲倦的梦,现在脑子还在梦里的剧情中运转,床上的我跟梦里的我一样疲倦不堪,眼珠子凉嗖嗖,看来眼皮并没有毕紧,摸黑抓起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时间是凌晨2:15分。四周安静的要死,楼下没有动静,萌萌依旧没有回来,我打开微信想看看萌萌是否给我留言,但是上一条对话还是在晚上我睡觉之前,现在这个时间段我不敢给她发信息,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盼着她赶紧回来,揉揉眼睛看看窗外好在雪暂时没有下。我脑子混乱口里也干渴,但是就是不想离开终于被我捂热了的被窝,我依旧在萌萌那一侧,被我蹭皱有抚平的我那一侧现在冰凉似铁。萌萌去代驾的每一个前半夜我几乎都是这么度过的,无法心平气和的入睡,非要等到被冻的哆嗦的她再次回到被窝里被我环抱在身体里用我的体温慢慢把她捂热后才能安稳的闭上眼。我扣扣结痂的眼屎,再把它们丢在床边地上,舔一舔嘴唇,再看看手机1:50分,萌萌的信息依旧没有更新。按耐不住打个电话吧,响了四声无人接听。只得放下手机闭眼等待楼下有人回来的动静。

感觉老有根声音做的线牵引着我的脑子,风吹草动都能唤醒我的潜在意识,声音一扥,我就醒,声音一松,我就又迷惑了。再次醒来四周依旧是漆黑一片,窗外也只有路灯的惨白亮光。下意识的抓起手机打算给萌萌打个电话。屏幕亮起时间显示2:45分,一小时过去了。两个未接电话,我猛的清醒坐起身来,萌萌在十多分钟前打过来的,只是我的手机一直静音并未叫醒我。赶紧回复,大半夜只打电话没回家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电话响了十来声无人接听,再打依旧是无人接听。打开微信,果然萌萌在微信里也叫了我几次,只是没有任何留言。我再也躺不下了,穿衣下楼,继续给萌萌一刻不停的打电话。一边打一边下意识的往门口走。开门的一瞬间,冷风好像一把扫街的竹丝大扫帚,糊头盖脸的一把打在我的脸上和前胸,强忍刺痛打开了门往外观瞧,除了风和路灯,一切都是静止的。关上门就那么站在门口仿佛我只要站在这里萌萌就能马上出现。手中依旧在不停的拨打着电话,终于电话通了,那一头传来萌萌低沉但是冷静的声音:“我撞车了,但是人没什么大事,我现在在医院你在家等我吧,过一会就回去了。”我一瞬间的反应就是她还能接电话还能跟我说明原委证明人应该事不大,只要人没事其余的就都不叫事。在心里我如此嘱咐自己。我答应了她之后,回身打开客厅的灯,就坐在餐桌边等着她,脑子里飞快的算计着100种可能。她是代驾,她还开车,现在她能接电话,那证明她问题不大,那是不是她把别人撞了现在在医院,受伤的不一定是她,那被她撞的伤者是否严重。她开的谁的车?是那辆跟随车还是客人的车,还是在回家路上开自己车时候撞上的?要是她自己有事怎么办,就算还能接电话可声音低沉,是不是身上已经有伤势了,现在是躺着还是坐轮椅,流血没有破相没有。我要不要去找她,要不要再给她打个电话……我脑子很清晰它在飞快的转,瞬间就推演出800种可能,以及800种对策。时间过的越来越慢,仿佛凝固的一堵墙,我站在时间墙的墙根下,而萌萌被格挡在了墙的另一边。门突然轻响,有人在拿钥匙开门。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玄关处,光着脚站在门前没等钥匙捅开大门抬手一下打开了门。萌萌慢慢走到我面前关好屋门进屋。我拉过她上下打量,我以为眼前的她会是一个类似被打碎壳的鸡蛋,蛋黄蛋清都躺在外面,这就是我对于遭遇车祸的人的第一印象,不过马上就在意识中否决了这一错乱的思维定势,那样的也就躺在医院里不可能自己开车回家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我把她搀扶进屋这才发现右侧额头有些肿,她递给我背包的时候胳膊明显无法正常抬高。我一边大量她,她一边解释到:“可能是疲劳驾驶了,一瞬间撞到了路央水泥带,等再醒过来已经躺在翻个底朝天的车里。”是后面车的群众合力把她从已经报废的车里拉了出来,至于自己怎么报警警察怎么到来,都问询了什么以及救护车什么时候来的自己怎么到的医院又怎么回的家,这一切暂时在头脑中都是恍惚的。她说身上疼的厉害,我迅速把她搀上楼,三两下扒下她的衣服,她侧卧在床上,指着自己的肋骨和脖子说特别疼,现在有些动不了。我开灯仔细查看她的身体,右侧手臂有些淤青,右侧肋骨下沿已经肿起来,她就那么左侧着床侧卧着,我把被子给她盖好,躺在她的身边。她慢慢的把手搭在我的身上,我轻轻的搂着她冰冷的身体,自己移动着身体向她靠近,希望自己的温暖能带给她哪怕是一点点安慰,她的身体颤抖的厉害,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就这么沉默的颤抖着自己柔弱的冰冷的身体。我搂着她的手不敢松开,怕一松手她就会散架。

记得很久前常常到泰国旅游,晚上随朋友一起去清迈的夜市闲逛,我喜欢端着冷饮穿着拖鞋东走西看,就这行头也就告诉所有人:我很清闲。夜市上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因为没什么秩序可言也没有太多规划,反而让人觉着目不暇接,左边一个炸蚂蚱的摊位右边一个卖奶罩的架子,前面一个卖咸菜的地摊后面一个手打冰淇淋的小车。我喜欢这样无规则的惊喜,看到什么都随机,就像我身上的背心裤衩和拖鞋以及手中不断变换的饮料和食物。一切都是随机的一切都是清闲的。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我发现一个摊位在卖各种肥皂,都是手工制造,红的绿的黄的紫的五光十色,还有各种形状方的圆的长的短的,以及各种味道的,玫瑰薄荷香草茉莉。香皂摆在一辆放着大木板的三轮车上,在这木板的后侧边缘还被架起来一个木条上面摆着睡莲模样的手工香皂,这个造型吸引了我,国内好像没有见过,在这里还是第一次看到,也对,泰国是佛国嘛,做个佛祖转世的水莲形状的香皂也就不奇怪了。小心的拿起来仔细端详,那半透明的花瓣中蕴含着花朵的颜色,中心被点上了黄色的花蕊,在路灯的照射下楚楚动人。爱不释手,问过价格后我 把每一个颜色的香皂睡莲都买了一朵,接下来问题来了,这个造型在携带上要保证不损坏实在是难上加难。买的没有卖的精,紧接着老板娘给我展示了一个类似茶叶罐的小木头罐子,可以从中间扭开,里面还有薄薄的海绵,她示意我把香皂睡莲花正面朝上装在里面,再盖上盖子严丝合缝这样就能有效的保持脆弱花朵的造型不被损伤。上了贼船只得再次掏钱,好在价格并不过分,而我又是那么喜欢这精灵一样的花朵。当我和朋友们在离开夜市后分别展示自己的所得时大家都笑我一个男人买这么多香皂花,男人买花怎么了,男人就不能有一颗玻璃做的爱美之心吗?切!

我将它们摆在箱子里四周用其他衣服和物品固定好,托运回了北京。到家打开后,还是有那么几朵的又薄又脆的花瓣折断了,我小心翼翼的查看茬口,打算试试将断了的花瓣再次粘结上,找来棉签沾上水,涂抹在茬口上因为是香皂多少会有些粘性,两面相对竟然也能粘连在一起,不仔细看的确看不出裂缝在哪个花瓣上,晾干后将它们轻轻的再次摆在小木盒子里,上半截盖子打开放在一边,就那么一朵一朵的摆在书柜里,远远的观赏。在我心里萌萌就是这娇气的香皂睡莲花,她脆弱娇嫩,精致灵动,她应该被我细致把玩,远观近瞧,她应该被我细心呵护,不受到伤害。可现在怀里的萌萌她的受伤的身体在颤抖,她的痛苦警示着我的失职,我的心跟她的身体此时颤抖着同样的频率,我在自责在挣扎,在责备自己的无能和渺小在忏悔着不能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保护自己的花朵。此时我发现我的惯性思维是错误的,萌萌真的就是那朵美丽的睡莲,但是她并不柔软,她没有哭,没有抱怨,坎坷的生活将她锻造成了坚强如同北海道的白杨。

第二天一早,萌萌下不来床了,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是额头右侧的淤血已经明显的挤上了脸颊,头骨肿的像倒过来的葫芦,眼珠淤血呈现红色,已经睁不开。颈椎挫伤无法转动,右侧胳膊和右侧肋骨虽然没有骨折,但是同样被挫伤,已经开始肿胀,尤其是右侧肋骨可以看到下沿明显向外翻。在介绍以上伤情时完成是出自一个对医学术语基本没什么掌握的普通老百姓的叙述,如果我要是能适当的记住一些专业词汇恐怕就会写成一片严谨的伤势证明或者验尸报告。总之她起不来床了,万幸的是没碎。我打来热水给她轻轻的擦拭了一下肿胀变形的脸,然后扶着她的肩膀不敢扶脖子和头,给她喂了一口热水,再放她侧身躺下。我对她说我去送孩子,因为是第一次,原来她一直不让我去幼儿园,今天没有办法,她只得动动嘴唇小声的把流程叙述了一边,我囫囵的记了个大概其,我认为只要把还在送到老师手里再把卡打了也就及格了。把孩子收拾停当,又做好了三人的早饭,把孩子喂饱,再把热牛奶和半块面包片和一个煎鸡蛋拿上楼摆在萌萌身旁的桌子上,她说吃不下,我扶她坐起来靠在床上,恳求她好歹吃一口,她沉默着并没有说话。再次下楼,我自己穿戴整齐又给孩子穿戴整齐,日本孩子自理能力很强,有规律的将衣服鞋袜帽子手套一一穿戴好,我领着他出门,他问我妈妈在哪里,我回答他妈妈今天不舒服,在休息,于是他开心的毫无疑虑的跟我手拉手出门向幼儿园走去。回家的路上我一路趟着雪小跑,到家以后第一时间上楼查看萌萌的情况,她没有靠在床上已经躺下,面包和鸡蛋都有动,只喝了一点牛奶。我把盘碗收拾到楼下,自己一人开始收拾房间,准备中午给她做点能下咽的食物,比如汤或者粥一类的流食。

中午时分,我给她穿好睡衣慢慢的扶她挪下楼,靠在沙发里,我把她能吃的食物放在了茶几上,再端起来打算喂她,她接过来自己慢慢的吃下了一点汤和米饭。吃过饭,我终于有机会问她昨晚的经历,于是她开口缓慢而详细的将车祸的经过告诉了我。

那天如往常一样她出门后将车开到了和她同班的领导大哥家楼下,停好后他们一同上了那辆小巧轻薄的跟随车,大概八点左右来到了闹市区等待有接送下单的需要代驾的客人。那天的客人也不算很多,东送一个西送一个陆陆续续就到了后半夜,人最困的时候就是这个时间段,我总是劝她要多少吃一点,防止低血糖头晕,而萌萌却一直坚持不吃晚饭只喝水,以及晚上上班时间也一口不吃,这样胃里没有东西不容易犯困,但是即使这样到了后半夜生理上的困倦也是难以抵挡的,那男同事在前面开着客人的车一如既往的在札幌午夜无人的路上飞奔,完全有种见人杀人尖佛杀佛的气势,萌萌就开着跟随车紧随其后,稍有怠惰前面的车就如同一阵风一样消失在路的拐弯处。在跟随过了两个小弯路之后,两辆车一前一后的行驶上了大路,这时候萌萌的精神略微放松,眼一闭眼前一片漆黑,脚下的油门,下意识的还踩在脚下并没有松开,手中扶着的方向盘失去了力量控制,车子开始在空旷的路面画龙,三拐两拐最终在未减速的情况下撞上了路中间的隔离带。等萌萌再次睁开眼,就是被后面的司机停下车施救合力从反倒的车里拽出来以后,晃晃悠悠恍恍惚惚歪歪扭扭的站在午夜的马路当间,看着被装成麻花的跟随车,自己没碎在车里已经万幸,后面的几个司机之所以停车是因为看到前面车出事了,而崩出来的碎片划伤了自己的车,他们救出萌萌后迅速报警,而前面发现跟随车并没有跟上的男同事则返回到出事地点,一同报警叫救护车,好在虽然萌萌是蒙的而其他人都还算清醒,救护车和警车都很快的来到事发地点,在经过短暂调查后救护车将萌萌送到了医院,在救护车上萌萌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我并没有接听,而再次联系上的时候萌萌已经在医院接受检查和治疗了。

此后的几天我每天都小心翼翼伺候无法正常移动的萌萌,她吃的很少每天都从恶梦中惊醒,看见汽车就害怕,我给她弄些有营养的食物一点点喂她,并宽慰她没碎在车里已经是万幸,该感谢老天爷。保险公司打来电话询问当晚状况,交警也多次联系询问,据交警事后说明,电线杆子被撞到一根,隔离带的高大水泥牙子被撞碎一大片。我惊叹这小破车竟然有如此巨大的破坏力,这是要跟马路死磕的状态啊,咱俩二选一必须碎一个的决心啊。想着想着我竟然乐出声,萌萌也乐,乐自己没碎,一乐全身都疼又不敢大乐只得捂着嘴扑哧扑哧的像个没牙老太太口水鼻涕一起溜。还能乐出来,生活就能继续。

跟单位说明实情,暂时请了半个月假在家养伤。刚开始的几天头上脸上淤血一直消散的很慢,脖子即使能动也只能以最小角度转动,我搀扶着她在屋里慢慢走动。好一点了以后为了能让她心情舒缓,我扶着她走出家门去创成川看鸭子,上桥就看到了它们,头前的公鸭子就浮在水面上没有移动,它一下一下的回头用喙叼自己的羽毛。身后跟着一只母鸭子,它头不时扎入水中,可能是在寻找鱼虾。今天只有这一公一母,跟桥上的一公一母遥相辉映。我对指给萌萌看河水里的那一对鸭子,告诉她我看它们很久了,它们很乖,只要我来几乎都能看见她们。萌萌说自己虽然住在这里但是并没有太多注意,只是知道这里有野鸭子,偶尔能看到。我说我跟它们心有灵犀,它们知道我要来就提前来到这里等我,萌萌乐着缓慢扭动脖子撇着眼瞄我。

我解释到:“你要有惠子庄子的领会能力,跟小动物的思想境界达到和谐统一。我不光能跟它们交流,还见过它们打炮呢!”

“你就吹吧,你们前门的都满嘴跑火车。”

“真的,骗你干嘛,公鸭子小鸡鸡是螺旋的,就跟螺丝钉一样。母鸭子撅着屁股等着,就跟你是的,撅老高。公鸭子就噗噗拉拉的骑上去,扭动着干。因为螺旋小鸡鸡进去的时候比较繁琐母鸭子有些痛苦,还会用翅膀扇身后的公鸭子。”

“真的假的,你怎么胡说也跟真的一样。”萌萌的眼睛眯成一道缝。

“动物世界里普及的,你看动物世界得抱着学习得态度记笔记,跟看毛片一个道理。”

“少来!”

“不光鸭子,狮子也是这样,公的干母的,会用爪子挠母的腚沟,这样会刺激母的排卵。但是母的也疼,就回过头来咬公的。但是我发现共性,无论打炮有多难,也没见哪个公的半途而废,这就是我们的觉悟!”

“走啊回家来一次啊,手下败将!”萌萌挑衅的乐。

“再缓缓,其实我也想,就是怕你被我弄碎了,等你再好点,咱们再交手,我不怕屡败屡战。”

风吹的撩动人心,我们望向河里的鸭子们,它们在抬头看着我们,公鸭子投来鼓励我的坚毅目光,而母鸭子则满脸的鄙夷和不屑。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9,440评论 5 467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3,814评论 2 376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6,427评论 0 330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3,710评论 1 270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2,625评论 5 359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014评论 1 27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511评论 3 390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162评论 0 254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311评论 1 29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262评论 2 317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278评论 1 32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989评论 3 316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583评论 3 303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664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904评论 1 255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2,274评论 2 345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1,856评论 2 339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天气渐渐暖和了,有时候白天暖和得人可以在外面多呆一会,我就又习惯性的来到创成川上的铁桥,看看那些这里的住客。随着水...
    墨岩摸烟阅读 238评论 0 0
  • 我和萌萌在同一个单位,老板主业是做旅游的,两年疫情弄得我们全没有活儿干,老板转型开餐厅,我是个专职做旅游的要中国日...
    墨岩摸烟阅读 203评论 0 0
  • 札幌的冬天人大部分是在家里出不去也不想出去,只能是在雪小或者雪暂时停下的时候才能出屋活动。其实应该这么说太阳是在密...
    墨岩摸烟阅读 99评论 0 0
  • 五月初的时候萌萌找到了一个晚上代驾的工作,为了增加收入补贴家用。每周工作三天左右,晚上八点开始干到次日凌晨两三点,...
    墨岩摸烟阅读 181评论 0 0
  • 在北京时候萌萌就嘱咐我把中国的驾驶证的一切资料带来,在日本要换日本驾照,我其实挺不爱开车,但是为了方便还是东奔西跑...
    墨岩摸烟阅读 178评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