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盛,华语乐坛无人不识,稳坐大哥多年。关于他的歌评人说亦是洋洋洒洒铺天盖地。我想聊的,却是映照于他的歌曲,流水岁月中愈来愈浓的,那份情怀。
念书的时候,《当爱已成往事》可谓红透,缱绻的词朗朗上口,曲调悦耳,哀婉描摹恋人的殇。坐我后背,兄弟一般的他,总爱唱歌于我听。这一曲唱得最为动人。我靠牢椅背,眯着眼,擒着笑,报以狗腿的掌声:“真好听!再来一个!”
分班后,聚得少了,却总能神奇地巧遇。雾气氤氲的包子铺、打饭归来的林荫路、空无一人的教室……每每见他,我高兴地寒暄几句,便低头继续忙碌。
再后来,粘粘腻腻,他告了白。我瞠目结舌。这,这兄弟情谊怎地说变就变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不厌其烦、我逃鼠一般地藏躲。
直到他托人带来口信,黄昏时分,要在那棵数人都环抱不了的顶冠浓密的老树下见上一面。我,反复思量。天天见,有啥好见的,况且,你谁不拜托,偏偏是我最讨厌的女生。她在我床边说话,眼底溜过蔑视的光。我不言语,拼命瞪大小眼睛,想在气势上压将回去。大树之约,自是不能去的。
我不晓得他最后等了多久。我只晓得,明明咫尺,他愣是消失无踪,就连毕业纪念册都托人空白退回。终究,还是伤了他。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
从此,这一支歌,唱落心底。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听到,便会浮现那昏黄余晖浅月初升的时分,哗哗低语的大树底下,孤单而焦急的身影。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不知何时,开始喜欢上李宗盛。一把不甚清朗的烟嗓,近乎直白的歌唱,词曲姑且不论,直愣愣讲到你心里。兴许,每一个喜欢他的人,是因为他道出了你的凡人模样。
你我皆凡人 生在人世间
终日奔波苦 一刻不得闲
那些年,人就像个轱辘一般转个不休。家与公司相距不远,一辆单车,骑过酷暑与寒冬。归家,是最为欢喜的时分,即便是在凌晨三四点,早已疲惫不堪。路口小馆儿热腾腾的饭食,烧烤铺的羊骨汤,慰贴着辘辘饥肠。一勺一勺,看着门外依旧自行车如洪流,听着邻桌高嚷刚结束的通宵麻将,扭头轻撇,同龄人,心底几分鄙夷。
多少男子汉 一怒为红颜
多少同林鸟 已成分飞燕
幼时,成长于单位楼,邻里多为老师,喜睦街坊、孩童们竹马青梅。后来搬家,离得远了。这些年,从母亲那儿听到不少老邻居的故事。谁家丈夫入股煤矿去了;谁家妻子开酒店去了;谁家孩子考上了国外名牌学府……听得最多的,却是离婚。每听到一桩,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他家孩子的笑颜。这一群父母,学识不可谓不高,一路携手风雨,却没能走到最后。我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朋友间又闻离婚若干。我,愕然。
是世界变化太快,还是人心不可估量,是金钱作祟,是感情疲惫,是异地难守……劳燕分飞,几多凄凉。
每每见到白发苍苍依旧依偎的老人,我总会驻足凝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才是爱情本该的模样。
想说却还没说的 还很多
攒着是因为想写成歌
让人轻轻地唱着 淡淡地记着
就算终于忘了 也值了
李宗盛唱得直白,写得煽情。人生痴怨于他,信手拈来,洒意挥就。一歌一故事,一曲一情仇。赞誉满天,我却最爱一曲《山丘》。
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
侥幸汇成河
然后我俩各自一端
望着大河弯弯 终于敢放胆
嘻皮笑脸面对 人生的难
我爱听歌,却不能持久,即便同一人的歌,也难以拥趸。但这支《山丘》,反反复复,岁岁年年,爱在心头,且只爱李宗盛的版本。当他叹息喃喃,唱道“大河弯弯”,唱到“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仿似磬钟一击心门开,滚滚红尘掠过。
越过山丘 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 时不我予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丢
日子叫人成长,人却不知疲倦,不肯成熟。好一句“时不我予”,好一句未见不朽先把自己搞丢!人们汲汲营营,攀爬人生之峰,终因步伐太快迷失了自己。
越过山丘 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 再也唤不回温柔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
在什么时候
天命之年,李宗盛如是说。越过山丘,竟已茕茕孑立。尤记得他与林忆莲轰轰烈烈一场叛世浓情,却凄凄凉凉各自两伤。乍看风光的李宗盛,灯下枯坐,偶尔也会沉沉甸甸,满腹哀伤。才情如他,前半生,是输是赢,唯当事人,不得思量。
我没有刻意隐藏 也无意让你感伤
多少次我们无醉不欢
咒骂人生太短 唏嘘相见恨晚
让女人把妆哭花了 也不管
回首过往,恣意无良。人,终将会老,会唏嘘,会怅惘,会对年华翻来覆去的品尝,继而平静地走向余生。
给自己随便找个理由
向情爱的挑逗 命运的左右
不自量力地还手 直至死方休
人说,年少不听李宗盛,听懂已是不惑年。我走得顺遂,也未及不惑,依然被他的歌感动,串串涟漪,悸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