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痕

1949年,全国大解放。希望的炮火烧过了沥水这座城市。国民们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一时间很难彻底根除。于是解放便先由能看得见的地方着手。按照这个指导方针,烟馆、妓院成了第一批被解放的对象。

小青浑浑噩噩的走在纷乱的街上。她七岁时家乡发大水,她被饥饿的亲戚卖到了妓院。现如今妓院没了,她不知何去何从。"妓女的命运,往往就是那么的低贱!无论什么时候,都只能让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是她现在最执着的想法。不过相较于其他姐妹,她还是好一些的。她想起临离开时,那一群姐妹在妓院门口,大哭大叫的情景。她至少对生活倒还有办法,因为她小时候被强迫接客,奈何性子烈咬了客人,于是被客人泼了滚水,脸上留下了很大的伤疤。在妓院这个行当中没有了脸蛋,那就等于机枪没有了子弹,挥舞太重,扔了又可惜。于是她只能在妓院里打杂,或者是接一些恶臭不堪出不起钱的穷汉。在这些年的生活里,她基本学会了所有的生活技巧。

历经岁月的古旧街道上,穿着麻布衣衫的行人来来往往,他们脸上露出菜色,拖着沉重的行李或是做生意的木箱。有青年光着膀子抗着麻袋,有中年人托着烟杆,聊着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乐趣。她一身艳丽的服饰,油光粉面而富于弹性的肤色,让她显得那么不同,又那么孤单。

城边依然那么热闹,各色商贩在这里吆喝叫卖。最具特色的是扒手这个行当,充当扒手的往往是一些瘾君子,他们喜欢烟土。在她看来是男人就会有爱好。有的男人喜欢压着女人,有的男人喜欢吞云吐雾。有爱好的,大多都狡诈刻薄,没爱好的她更不喜欢,大多没什么出息。"别急,唉!别急啊!都有的。"一个男人摊前聚满了人。那群人衣衫褴褛,有的露着大腿,有的杵着竹竿,有的抱着孩子脸色蜡黄。"周大财主,可算拔毛了!"旁边站着两个人在说话。"嘿嘿!不拔不行啊!他要是不拔,上大会的人里,就有他一个喽!"做幸灾乐祸状。小青没管男人们的爱好,城门被这群人挤满了,她并不想在拥挤中被男人摸,所以干脆坐在了旁边的茶摊上。"妈的,你他妈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男人大声的吼叫起来。随后两三个人啪啪的踢那个躺在街上的小乞丐。原来是周财主的家奴提着篮子派馒头,到了小乞丐面前,扔了两个在他碗里。小乞丐已经饿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了,却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他将馒头连同破碗一起扔了出去说"君子不吃嗟来之食!"脸露高傲的嘲讽状。本来周财主交代了家奴,千万一定不要惹事,但是众家奴平常嚣张惯了。那受得了这气,一时间横拳竖腿,把小乞丐打得哎呦直叫!"大爷!大爷!算了!小孩子不懂事!而且听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做了乞丐还没点眼色,你们不知道这破碗都是我们给的,他倒了很多人扔里面的东西了。算了,算了!你们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和他一般见识,这大喜的日子。"一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牙齿基本掉光的老头,看小乞丐快不行了,杵着竹竿跑过去哀求道。"呸!真他妈晦气!"两个人见老头浑身脓包的跪地求饶,一时间泛起恶心,甩了甩手继续发馒头去了。"唉!"老头看了看被打得直发抖的小乞丐,也没什么办法,把被扯掉的破棉被盖到了他身上,叹了口气随后颤颤巍巍的杵着竹竿走了。

小青提着茶壶倒水,桌上的杯子溢出茶水,从杯口泄流而下,又流淌到她艳丽的旗袍上,然后又说着衣摆流到腿上,她却毫无感觉。眼睛直直盯着蜷缩被打的小乞丐。似乎那并不是在打小乞丐,而是在打她一样。她深知那种感觉,蜷缩是为了护着肚子,要是肚子被提起又赶快踢出的脚尖碰上,那就是要了命的疼。浑身颤抖,那是在示弱,只有这种悲惨的样子,才能让他们知道你被打疼了。她似乎回到了一个黑暗拆房,那房子到处是扎人的柴草,晚上还有老鼠窸窸窣窣的乱窜。一个胖女人花枝招展,拖着大嗓门怒吼,拿着鞭子像训畜生一样教她听话,时不时还夹着拧耳朵掐胳膊。那女人手法非常娴熟,让她避无可避!又像是回到了井边,几个大木盆里,堆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她无意间搓坏了一条手绢,被一个窈窕的女人用搓衣板抽打,旁边站着嗑瓜子的女人们嬉嬉闹闹。又看到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蓬头垢面的进门,把正在端茶的她抱了起来,妈妈在后面追赶,他随手扔了几张票子,妈妈像狗一样捡了起来,然后悻悻而去。在床上男人抽出腰带,把她捆绑在床上抽打,那种大力就像那两个家奴落在小乞丐身上的拳头一样。"客官,水撒了!"凉茶铺老板出声提醒发呆的小青。"知道了!老娘就喜欢撒,要你说?老娘什么样的茶壶洒水都见过,今天就想看看这壶洒水,怎么了?"她十分恼怒的说。"真是怪了,老娘又不是不给钱!就撒了,怎么地?"边说着边把钱扔桌子上起身离开。

城门口已经稀疏还有人在忙碌。"咳~咳~"小乞丐终于动了动,发出一连串咳嗽,随后从口中挤出一口血痰往地上吐,力气不足还有一些粘在嘴上,丝线般的粘液耷拉在破衣上。小青没有出城,她在看着小乞丐,她在怒吼在咆哮,她在希望小乞丐不要死。"活着!活下去,嘲笑那些恶人,嘲笑他们打不死你!"小青在心中呼唤。见到小乞丐动了动,她终于露出了笑脸,夹杂着泪水以及赞扬。轰隆隆~雷声由远及近的响彻天际。

哗哗啦啦的雨伴随着大风席卷庙宇,巨大的神像在堂上俯瞰着苦难的众生。一群老老少少的乞丐还有瘦弱的瘾君子,横七竖八的躺在庙中。小青头发滴滴答答的在滴水,旗袍沾水后贴在了身上,她那婀娜的曲线,在一众如饥似渴的穷汉面前显露。但她没在意,只是漫不经心的摇着扇子。一个小火炉上放着药罐,咕嘟嘟的声响夹杂着苦涩的气味,弥漫在庙宇中。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救这个小乞丐。在大雨来临的时候,所有人都各自奔跑躲雨,而她却迈着妖娆的步伐来到小乞丐面前。然后所有人便看到,她像拖枯树干一样把小乞丐拖进了庙里,然后又冒着大雨,买回来了药。庙里的人不解,为什么她要那么做!因为在他们这个世界中,死并不奇怪,每天都能看到被烟土带往阴曹地府的人。有的人甚至把吸烟土而死的人骨拿去卖,据说那些卖烟土的会收这个,在他们眼中人命就像剩饭一样不值钱。她并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只是用力的扇着火。她似乎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是现实与经历的融合。这个颤抖濒死的人,让她想起了她在被折磨之后的渴望。她渴望有家人保护,渴望有那么一点点安全感,渴望能够离开这个地狱。于是她就那么做了,小乞丐得到了照顾,好像她在冰冷的柴房了也有人照顾一样。好像那泼在身上的井水也没那么冷了,好像满身的鞭痕也不那么火热了。

三天过去了,小乞丐发热的头颅渐渐变得温热。庙宇里的人又都出去乞讨了。"滚!你这个贱女人!就是你,你这个婊子!烂货!破鞋!"躺在火边的小乞丐迷迷糊糊的大喊大叫。"你!你!你就是个白眼狼!就像那些畜生一样!果然,老娘真是贱!会救你这么个畜生!"小青听到他的胡话,并没有想到并不是在说她,她想起了那些来寻欢的男人老婆找来时,就是这么骂她们的。没管有没有人听见,她也从来不在乎别人在没在听,插着腰破口大骂小乞丐。"他妈的!"骂了半天还不解气,朝着小乞丐肚子就是两脚。"哎呦~"小乞丐提起刚恢复的一点力气,捂着肚子哇哇大叫。"你死在这吧!妈的!"小青往正在翻滚的小乞丐脸上吐了一口浓痰,拿起自己的东西骂骂咧咧的走了。

小青又独自一人了,还有那满腔的怒火。在这三天里,她时常提心吊胆,生怕小乞丐死了,那样他就不能嘲笑那些恶人了,她也会像失去生命中唯一的反抗一般,成为一件只知道上床的工具,还记得有几个姐妹教她的方法,只要躺着不动男人就没那么有活力了,她们也就可以少受点罪。她越想越气,不光是自己付出的担心,还有就是为了他自己又受了罪。一个瘾君子刚抽完,迷迷瞪瞪的就要她陪他,她给了他一个大嘴巴,然后被他回了一嘴巴,然后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她被打了好几下,要不是被人拉开,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最好死了,马上就死!"她无比气愤的真心希望这个畜生马上死。

五年之后的沥水,一辆绿色军用皮卡车停在热闹的大街上。纪云生左脚先下来,然后拖下来戴着假肢的右脚。笔挺的军装让本就英俊的他,显得更加帅气。"小纪,以后就在这好好干!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别委屈自己啊!"一个脸上有一条狰狞伤疤的中年男人,从前座伸出头对笔直站立的纪云生说。"好嘞首长!有什么事找娘家人,我记住了!"纪云生笑呵呵的说。"好!"中年人遗憾的看了一眼纪云生的腿,然后缩回头扬长而去。

纪云生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眨巴着漂亮大眼睛的女孩。脸上挂满了期待。"好姐姐!这个尼姑庵到底在不在沥水?"他又急切的追问了一遍。"哎呀!你别急嘛!等我想想。"女孩挑逗似的调着他的胃口。"求你了!我真的很急,你要是告诉我,我请你看电影!"纪云生急不可耐的看着对方表情中的语言,干脆利落的满足了对方。"哎呀!你这么说我就知道在哪了!你看,出城往东走三公里左右,就到了!不过听说那里被改成了被服厂,你要去找人吗?估计找不到了,尼姑庵里的人基本都已经走光了。"女孩拿着一个由衲衣制成的老旧香囊,看着上面的名字,对着沥水的地图喜滋滋的告诉纪云生。"好吧!"纪云生听到这个话有些失落。"如果人都走光了,去哪找那?"他在心里想到。"哎,你别忘了啊!"姑娘见纪云生接过香囊就要走,羞涩的提醒了一声。纪云生随口答应了一声,心事重重的走了。他要去,即使得到的是失望的结果他也要去,因为他要找的人,始终在他的梦中。他记得他做了一个阴冷的梦,那个梦里都是提着钢刀的强盗,他使劲的奔跑,使劲的躲避,但最后却被强盗追上了,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一团火,以及一片温柔的抚慰,他挺过来了。这团火照亮了他的世界,让他具有了勇气,乃至在后来遇到数次危险他都挺了过来。他要去找那团火,那团让他温暖的火。

被服厂门口,纪云生失落的握着香囊。场里没有任何人知道香囊主人的下落。他呆呆的感受着温和的阳光极目远眺,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咯吱~咯吱~轮胎转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收回了目光,左手边一辆手扶车出现,后面一个女人穿着白色的厨子服,戴着工地上使用的布料手套推着车缓缓过来。他又燃起了希望!"为什么不问问附近的人那?真是笨蛋!"他在心里想。女人越走越近。他高一脚低一脚的走上前。女人脸上有一块很大的疤痕,四肢健壮像一个男人一般,还有一种别样的妩媚,似乎这种妩媚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丑陋之人的脸上,因为这样会令人更加的厌恶。"你好!"纪云生走上前打招呼。女人气喘吁吁有些戾气的停下看着他,似乎在说"滚开,别打扰老娘!"纪云生装没发现她的情绪接着说。"您是本地人吗?"他很有礼貌的说。"关他妈你什么事?你吃饱了撑得?"女人见问这么无聊的问题,毫不客气的回了纪云生并抓起握把,浑身使劲继续走。"是这样的!我想问您认不认识这座寺庙的人?"纪云生也随着女人走了起来,并拿出香囊露出上面的字。"滚!滚!滚!"女人见到香囊,不知道哪里又生出一股怒气,恶狠狠的对着纪云生吼道,声音直冲云霄,似要震破他的耳朵。"打扰了!"纪云生觉得这就是个混人,没办法沟通礼貌的说了一句便停下了脚步,女人继续推着手扶车走。"哎~"纪云生深深的叹了口气。咯吱~咯吱~咯吱吱吱~纪云生正准备走,听到一阵急促的车轮声,他又看了一眼推车的女人。那车有些重正在上一个坡,上了一段之后,似乎是太重了就往下倒退。女人背转身体,用屁股抵住车子,不让车子倒退,但是车子很重,她被压得先是一点点倒退,后来直接开始小跑起来,直到退到了坡下。纪云生也没管她刚才的态度,一高一低的缓慢走过去准备帮忙。"呀!"女人大吼一声,又推着车往坡上冲。然后又是同样的方式倒退回来,她阻止车倒退的小碎步让纪云生不禁好笑。"我来帮你!"走了一会终于走了过来。这已经是女人第三次倒退下来了。"你行吗?别再把你腿崩断了!"女人漫不经心的说。纪云生并不在意,他能忍受不同涵养的人说话的习惯。"用劲!对!"纪云生没回话,而是抓起一头车把叫女人一起用劲。

不一会的功夫就上了坡。"没看出来,又瘦又残废力气还挺大。"女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说。纪云生没回话转头就要走。"谢谢你帮我啊!你刚才给我看的那个,我好像想起来点!要不我再想想?"女人屁股坐在一边扶手上看着要离去的纪云生说。她的表情似乎不想让纪云生走。"真的?"纪云生兴奋的大喊!"不过现在没空,我要去送饭!你要是想知道就陪我一起送饭,我还可以给你顿饭吃,我到了歇会应该能想起来。"女人露出狡诈的神色,她的疤痕显得更加的扭曲了。"行吧!"纪云生想了想,反正没事,要是真的有线索那就太好了,要是被她骗,顶多也就是白当一下苦力。

食堂大厅,这里是建筑工人吃饭的地方,很少会有女人来这里送饭。因为工人们并不在意那些所谓的羞耻,他们大大咧咧的怎么舒服怎么来。于是夏天的食堂中。光着膀子的,坐着抠脚的,裤管撸到大腿根的。各种裸露应有尽有。光裸露还不算,一群大男人在一起就喜欢讨论女人,有的说床上的事,说的细致入微。有的说起女人的屁股就没完没了。一般女工都不好意思来。"干什么?排队!饿死鬼投胎啊?"女人举着大勺对着一个插队的人说。"哎呦!小母牛发飙了!哞哞!"正在排队的人起哄说。"发你妈的骚逼!吃不吃不吃滚,老娘今天累的要死,没闲工夫跟你们扯淡!"女人愤怒的对起哄的一众人说。"吃吃吃!来给老公多舀点!"站在最前面的人笑嘻嘻的说。"撑死你个龟孙!"女人说着重重往他碗里扣了一勺。"兄弟!你不常来我们这吃吧!"纪云生对面的一个工人看他腼腆的观察食堂气氛,主动的和他打招呼。"是,我第一次来!"纪云生只差把耳朵塞碗里一起吃了,他听到的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别在意,小青就这样,别看嘴厉害,人可好了!我们都喜欢她来送饭,大方,别人来送宁肯剩着,也不肯多添点。"男人眼睛瞟着打饭点得意他的见识,漫不经心的说。纪云生听到这样的评价,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挥舞大勺的女人。"白眼狼!老畜生!好心给你们吃,还敢揩老娘油!"小青嬉笑着大吼到!坐在角落的纪云生猛然抬起头。"这个声音!"他想起了这个声音。就是这样一段谩骂,之后便是透彻心扉的疼痛。他直直的盯着小青看!

那次饭后没出纪云生的意见她果然骗他做了白工,她并不知道香囊的主人下落,但是他没生气,反而挺开心被骗。因为那个声音让他觉得,似乎唤起了他的一些记忆。以前香囊的主人一直是模糊的,只有听庙里的乞丐说起,她是一个良心很好的女人。怎么照顾自己,怎么守着自己,怎么给他熬药。还有就是他清醒后留下的这个香囊,上面绣着一个名字,是一个尼姑庵。其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那天听到小青的怒吼,他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那是一朵带有香气的云团,她似乎有些戾气,霸道强势。这个带有疤痕的女人,似乎也有这些东西。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纪云生经常靠感觉做事,有了这种感觉,他就主动出击,去接近小青。和她说说话,一起做一些事情。她很孤单,这是纪云生了解她后的第一种感觉。而且她有很多秘密不想说,并且她热爱着现在的生活。她时常说"哎呦!这他妈还不行,老娘以前那生活才叫不行。"但是经常戛然而止,她过去究竟有什么生活,她从来不说,似乎有一种痛苦伴随着她。他也从来不深深的追问。

两个人走在去电影院的路上。纪云生高一脚矮一脚的移动着,小青提着一大袋剩饭拿回去喂猪的。路旁的电灯闪出微黄的光芒,行人穿着漂亮的衣服来来往往。"嗝~哎呦!瘸子,你们看瘸子。"路旁的饭馆蹦出来一个酒鬼,在酒壮怂人胆的驱使下挑衅过路的纪云生和小青。"别管他们,这种人理他干嘛?"纪云生拉住要爆发的小青。"哎呦!瘸子配妖魔!绝配啊!"听到喊叫,饭馆里又蹦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眼睛比较好使。虽然隔着昏暗的光线,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小青的疤痕,然后指着两人假笑的大叫。"你们他妈的是活腻了!"纪云生一把没拉住小青。一大袋剩饭脱手而出。"我草你妈!"一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黏糊糊的剩饭,另两个身上也溅上了,一时间三个人冲了上来。一个人上来就是一嘴巴打在小青脸上,然后扯着头发把她往后拉,小青顺势后倒手乱抓也扯住了男人的头发。另一只手往男人脸上乱抓乱挠。"停手!"另两个人跌跌撞撞抬腿伸手的打小青。纪云生扯开醉醺醺的两人,又准备去分开扭打的两人。"姑奶奶,轻点!轻点!"被扣住眼睛的男人大叫。"小青放手,他要瞎了!你要坐牢的!"纪云生大喊。听到"坐牢"小青赶紧放手。"奶奶的!"男人刚被松开气灌胸膛,捂着一只眼睛又朝小青冲了过来。纪云生这一下反应过来了,右手一个格挡把男人弄了个狗啃泥巴。小青冲上去补了两脚。"姑奶奶,还不跑!"纪云生又挡住了另外两个醉鬼,赶紧去拉还要去打的小青。

两人喘气如牛,纪云生更是豆大的汗珠往下掉。停在路边,纪云生去抚摸右腿仍然在的地方,感觉到一种钻心的疼。小青扶着树大声说"跑不动了,再跑屎都要出来了。"脸上挂满了笑容。"要不要我扶你坐会?"看到纪云生脸上的痛苦表情,她有些担心的询问。"不用,站一会就好了。"纪云生怕她担心强忍着露出笑容说。"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拉我,我给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小青呵呵笑着说。"打架不好,我很不喜欢暴力,因为这会让我想起战场,暴力是冰冷的,是恐怖的。"纪云生认真的说。"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打仗?对了你们打的谁?"小青好奇的问。"土匪!我是为了他人的安全打的,诺!我这条腿就是被土匪的手榴弹炸的截肢的。"纪云生平淡的说。"那挺好,我挺崇拜你的!没有你们,生活不好!苦得很。"小青一改往日的泼辣,严肃的说。"不客气!"纪云生轻松的说。"电影是不能看了,我带你去看星星吧!"小青尴尬的看了看和男人打架,身上被蹭上的剩饭,期待的看着纪云生说。"去那看?"纪云生摆出痛苦的表情,表示自己不想再远行了。"你跟我来就行。"

月光撒下光晕,照亮了秋天的田野。小青和纪云生来到一条沟渠旁。小青兴奋的一跃而过,纪云生表示他过不去,他真的过不去,大腿根部现在任然传来剧痛。"我背你!"小青弯下腰,示意纪云生上去。"我很重的,你背不动我的。要不我们就在这看吧!"纪云生认真的说。"过去我给你偷蚕豆吃!看星星得配蚕豆才有意思。"小青露出执拗的口吻。"上来,你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小青见纪云生站着不动,并表示打死都不让背的气魄。她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扯住纪云生手往脖子上一放,一用劲就把纪云生背了起来,一个跨步就过了沟渠。

田埂上纪云生坐着揉腿,底下蚕豆地里,一个影子四处乱窜,好像一只大老鼠。蚕豆枝一会这抖动一会那抖动。"来尝尝!"小青把用衣服兜来的蚕豆都倒在了田埂上。"你为什么找那个香囊的主人?"小青边把蚕豆嚼的吧唧响边问纪云生。"这说起来挺长的。我们家在现在说来,算是旁人说的书香门第吧!我们家里出过很多举人,听说祖上还有人中过状元。我父亲这一代不行了,他抽烟土还养了戏子,我母亲也是因为这个戏子死的!我们家从此就败落了。我们家有个老管家特别忠诚,我父亲败家之后,无颜面对祖宗,于是投井了!老管家带着我乞讨,但是都是他乞讨给我,而且还告诉我,我们家是书香门第,是君子之家,不能吃嗟来之食。他可以讨饭,但是我不行。那一天他把我放在城门那,就出去乞讨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纪云生从家道中落说到他听说一个女人救了他,并说他辱骂那个戏子的豪气,那时候他才九岁,就敢和父亲对峙敢骂戏子婊子。并且说了他对那个救他的女人难以言喻的特殊感觉。小青听到他说他骂的是谁,想起自己对他的行为,内心一阵唏嘘。"还好他不知道。"她庆幸的想。在听到他深情的诉说时她却有一些痛苦,她想起了自己的曾经,想起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想起了很多被鞭挞被折磨的瞬间,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你那?你没有家人吗?为什么你会来这里?"两人在月光下,都问出了彼此心中最想问的问题。"我,其实没什么。"小青想了想准备搪塞过去。"你不厚道啊!我什么都说了,你却什么都不准备说!"纪云生严厉的说。"行,算我嘴欠,先问你了!"小青愤愤的说。"我一岁多就因为家里穷,然后被送到了一个尼姑庵修行。老实说,尼姑庵里的人是真他奶奶的挺好,我在哪里过了几年好日子。之后我亲戚把我带了回去,因为发大水没有吃的。于是把我卖了换吃的。老尼姑给了我一件衲衣,让我做纪念。她非常舍不得我,其实可以想到的,这几年她基本把我当成了她亲生的孩子,她大概什么都知道吧!但是又有什么办法那!之后他们把我卖到了青楼里。"说到青楼小青转头看着纪云生,借着月光观察他的举动。"之后解放了,我回家了!但是家里在我被卖前就没人了,于是我又来到了尼姑庵,最后尼姑庵拆了,我就在这附近过活了。"小青时而痛苦时而愉悦的说完了她的故事。纪云生毫无波动的听着。"你觉得!你觉得你能找到她吗?"小青小心的试探着问,这是她生平很少出现的感觉。"我觉得已经找到了!"纪云生调笑般轻松的说。"怎么找到的?"小青有些忐忑而苦涩的问。"内在美!一种感觉,只有她有,别人是没有的,无论是语言,还是动作,都在我印象中。见到就能想起来,即使不知道她的容貌,即使她远去。"纪云生意味深长的笑着说。"哈哈!是嘛!"小青哈哈笑着,似乎读懂了他的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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