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今天描述的并不是一张照片,而是一幅场景。而且,这幅场景也仅仅只存在于我的脑海中,在这个世界上,并无第二个人知!
那是 2004年的12月20日,父亲艰苦的一生走到了最后的那一刻!弥留之际,我们兄妹几个守在他的身边,悲痛如台风席卷的海浪一般,一阵阵地涌上心头。父亲的喘息十分急促,偶尔还会呻吟出声,我一直坐在床边,那曾经有力的大手,已是枯瘦如柴,在我双手捧握中无力的蜷曲着。我将头努力的靠近他的嘴,试图听清他在呻吟中带出的几个字节,可是,最终听到的也只是含混的不清的声音和长长的叹息。事实上,早在一个月前,因肝癌病痛的折磨,父亲已经消瘦得几乎皮包骨头,最后几天更是滴水不进,话也说不出来了……生命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消融,最后的那一段进程的推进都应该是颠簸飘摇,艰难而又痛苦的,只是这种感觉只有遭遇的人自己知道而已。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生死大课,而对方则是我在这个世上的至爱亲人……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我内心的悲痛,可想而知!
那一夜,父亲一直在呻吟,我们几个兄妹轮番守在卧室里,就在凌晨三四点钟左右,大家一宿没睡,都有些累了。我趴在父亲的身边,也许那时的父亲已经徘徊在迷离的边缘了,他停止了呻吟,呼吸变得绵长,安静了下来,而我当时竟还天真的以为,父亲就像以前一样睡着了,守了一夜的我,竟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而此时, 梦境如同迷雾一般,慢慢腾腾,却细细碎碎地将我笼罩起来,身旁响起了鸟儿清脆的啾鸣,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斑驳的的地上,故乡旧宅西面的那条小溪,在明媚的春光里,泛着粼粼的波光,就像流淌的金丝带,而在柔软的沙土地上,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说说笑笑的往西走——真的,我清清楚楚地记着就是往西走,就像小时候父亲带我去河边玩耍一样,心情是那般耀眼的快乐美好!
可是,走着走着,父亲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我,说,回去吧,我走了!我竟然也还认认真真地回了一句,好吧!
说完,我就醒转了,一开始,我迷茫的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床上的父亲,然而下一秒,我就已经清楚的知道:父亲,已经真的离我而去了——离开他最热爱的家,他最疼爱的儿女,以及他最眷恋的妻子,永远的,离开了!
老 人们常说,人在辞世前,通常会托梦给家人,这叫辞路。我想父亲一定是不忍心离开他最喜欢的小女儿,不忍心让爱他的亲人面对那最凄楚的离别,所以才选择在寂静的凌晨,在最温暖的梦境中和我们告别!
在我们生命的旅途中,有人注定会来,也会注定要离去,而当那个曾经与你朝夕相处,为你遮风挡雨,将你捧在手心,怕你冻着,怕你委屈,真心为你骄傲,着实替你担心的人,从此就那么与你阴阳相隔,永远失去了温度的时候,你才会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剜心之痛!因为,他的离开便意味着这个世界从此永远地对你关上了一扇门!从此,无法穿越,无从抗拒!从此,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真实与虚伪,善良与扈恶,美丽与丑陋,荣光与伤口!死生契阔,每一个硬生生地,决绝地离开,都是为撕开另一个更加坚强,更应独立的人生!
可是,十年生死两茫茫,尤其到了清明十一的时候,父亲仍会时入梦中,有时静坐不语,有时会会心微笑,我知道那是至亲之间的另一种契合,年事有寿而尽,愿天国的父亲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