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山还是那些山，路还是那样的路，车上的人也还是那几个人，却因为心境的不同，路上的感触也就与来时不同。

来的时候，众人只觉得一路颠簸得厉害，三个小时的车程非常漫长。

这会儿返程，大家恋恋不舍地看着车外，只觉得时间如同窗外的风景，一掠而过。

白师傅仍然像来的时候那样尽量把车开得很慢。

“哈尼族人太热情了！”龙夏夕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率先打破车里的沉默，对白师傅说道，“要不是白师傅您给我们解围，估计我们现在还出不了门。”

白师傅抬头瞥了后视镜笑道：“我看，有些人也不怎么想这么早出门。”

凌渊冰把纸巾抽出来递给成苒和蓝晴语，两人的眼眶还红红的。

蓝晴语接过纸巾，道：“小白玉哭得太难过了嘛！”

成苒道：“是啊！我们来这么多天，小白玉只有饿了、醒了会意思意思地哭个两声让人知道，没见他哭得这么伤心的。”

凌渊冰道：“大人一哭，他也就跟着一起哭了。哭和打哈欠一样是有感染力的。”

劳裳裳回想起小婴儿张手要抱的场景，也有些触景伤情：“我们一有时间就跑去抱他，小白玉都认得我们了。”

黎里点头道：“我也很舍不得小白玉，还有二伯他们。”

“出门前，四叔家的三个儿媳妇都给我打包了很多吃的。哎！我老早就说了不用，但出门前他们已经放到车上了，根本拒绝不了。”米旭苦恼地看了眼后备箱和脚下大包小包的塑料袋。

“我们也说路上没多远，不用准备吃的。大哥大嫂说他们没准备多少，都是乡亲们让他们送我们的，还说如果我们不要就自己一户一户地还回去。”蓝晴语道。

“嗯，二伯也这样说。”

凌渊冰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表叔一家打包了两天，整整七个大包！”

白师傅笑道：“我们村第一次来了大学老师和大学生，这段时间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得到了你们的帮助，大家很感谢你们，也都很舍不得你们。”

龙夏夕道：“我们没做什么，倒是乡亲们帮了我们大忙！不仅配合我们的课题研究，而且照顾我们的生活。”

凌渊冰道：“是啊！我刚住进村子里的时候不是很适应这里的生活方式，表叔表婶和表哥表嫂一样一样地教我、照顾我和老师。”

蓝晴语道：“我也一样。我在来这里之前从来没在农村生活过，大哥一家人都很好，尤其是嫂子变着法儿做饭，没两天也习惯了。”

龙夏夕笑道：“大家回到昆明以后趁着这股心情写写心得体会吧！”

白师傅一脸钦佩地说道：“老师怀着孩子还四处跑，说实话我们村里人都很佩服你，尤其是村里的女人们。虽然说我们哈尼族的女人也很厉害，怀着孩子干活的也很常见，但是见到你之前我们哪里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做大学教授呢？”

龙夏夕谦逊道：“白师傅过奖了。其实读书做研究和耕田种地一样，只是人生选择的其中一种而已，没有哪一种比较有优越感。”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们几个也很佩服老师呢！”蓝晴语说着向身边的几个女生寻求认同，“是吧？”

劳裳裳道：“嗯，这年头认真又执着的人不多，老师是我们几个的榜样！”

其余几个学生也纷纷点头同意。

龙夏夕点头微笑道：“嗯，你这夸奖我倒是应下了。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认真。你们也知道，我不仅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别人要求更严格。这一个多月任务远远超过计划里的，你们都过得相当辛苦吧？”

米旭不苟同道：“哪有啊？我觉得这一个多月就像来度假一样。平时暑假回家，我都要干农活的，这一个暑假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轻松愉快的假期了。”

“我们住在白二伯家，不用集体活动的时候，我们就早上陪着老人家散着步上山采蘑菇，或者收鱼篓，回来吃过早饭就坐在家里做手工活儿，直到吃晚饭，吃完了晚饭就围着火塘喝茶聊天。”黎里摇头笑道，“这样好吃好住的悠闲生活，我实在不知道哪里来的辛苦了。”

蓝晴语道：“我们也是这样。大哥和嫂子舍不得让我们干活，重活粗活更是不让。我们每天抱着小白玉而已。”

“所以说，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活动，请老师务必叫上我！”成苒道。

“会的。”龙夏夕笑道，“小成虽然是队伍里头年纪最小的，但是做事很积极，悟性又高，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蓝晴语拍着成苒的肩膀，笑道：“是啊！我们跟了课题三年才掌握的一些理论和方法，学妹在这么短时间里已经学会了，很厉害啊！”

成苒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道：“因为我有老师和学长学姐们的帮助，‘踩在巨人的肩膀上’了……”

车上的人看成苒一副困窘的模样，都哈哈大笑。

见众人终于轻松了一些，白师傅道：“我们村因为你们这一来也有了很多变化，我们跟着你们学会了很多健康知识、农业知识，非常有用。”

龙夏夕笑道：“哈尼族人长期在山里生活，原本就有一套应付周边环境的老办法，有很多我觉得挺神奇的，来这之前还不知道有这样的办法呢。只有其中一些，现在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像垃圾处理，你们原是集中堆放到村外的一个池子里燃烧，如果能分类处理的话会更环保一些。小米是农学院学生，他知道的农业知识可能多一些。”

米旭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到农业知识，我可不敢在开垦出这么多梯田梯地的哈尼族人面前班门弄斧。你们耕种的梯田梯地修不了水渠，我见四叔家都是几个儿子儿媳妇挑水浇地的。虽然这里雨量充沛，但像现在这样水稻抽穗的紧要关头，雨水也不够，靠天收太冒险了。灌溉到现在还是最紧要的问题，如果山顶修有蓄水池可能会好一些。”

“这些都是大工程，村子能力有限。慢慢来吧！”龙老师见白师傅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况，轻声安慰道。

凌渊冰道：“要致富先修路，我们云南是旅游大省。哀牢山区民族特色鲜明，文化保留得也很完整。相信村子很快就会修通柏油大路，到时候大家可要抓住机遇啊！”

蓝晴语道：“我们也是这样跟大哥和嫂子说的。”

白师傅笑道：“我们老了！像大侄子这一辈人比我们这代人更早去接触广阔的世界，对现在的新东西感兴趣，也有心力去学。不像我们，都不敢知道外面是怎么样的世界了，即使知道了也跟不上喽！”

凌渊冰道：“表叔，您还好啦！您很开明！”

白师傅摇摇头道：“时代在进步，人也一代一代地出来，我们现在只把希望放在年轻人身上喽！”

成苒点头赞同，道：“您说得对，你们辛劳了一辈子，培养出了新的力量，我相信大哥他们将会是发展哀牢山的主力军。等小白玉长到我们这个年纪，估计村子里家家都有电视、冰箱、洗衣机和电脑了。”

白师傅笑道：“要是真能这样，就好喽！”

蓝晴语满怀希望：“嗯，会的！”

车里恢复了沉默，众人都看向车外层层垒垒的梯田梯地。

水稻在晨风的吹拂下泛着绿油油的光。

田埂地头的向日葵都仰着花盘，对准了越升越高的太阳。

玉米植株高大强壮，在枝桠间结出了小小的谷穗。

辛劳的哈尼族人已经穿梭在山丘上，随处可见布巾裹头的哈尼族男子和衣裳色彩斑斓的哈尼族女子。他们背着背篓，在除草、浇水或者采茶。

“真是勤劳的民族啊！”龙夏夕感慨道。

“向土地刨食不勤快点儿可不行。这季节太阳早早就很毒辣，大家只能起早出来干活。”白师傅笑道，“我们这里乡下不如城里生活悠闲，你们去到昆明可能会有一点儿不适应——小冰除外。”

凌渊冰摇头失笑：“我每次回到家都会有短暂的不习惯。别的城市没有那么慵懒，大家走路都是行色匆匆的，为了避开早高峰，早早起床去上班，中午吃完饭之后又继续工作，下午得迟一点儿走才能避开堵车。一回到昆明，突然间不用着急了，感觉整个城市都被慢动作了似的。”

龙夏夕笑道：“这样正好！大家辛苦了一个多月，都去放松放松。”

“老师，我真的不觉得辛苦！”

“我也不觉得。”

“是啊！”

……

车穿行在山间，路过某处人员集中的地方缓缓停下。

“今天这个圩有集市。”白师傅解释道，“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山路不像高速公路有服务区，幸好白师傅常年跑这段路，跟沿途的村寨都很熟悉。

像来时那样，白师傅在集市找了个店给大家稍作休息，顺道解决吃饭和上厕所的问题。

龙夏夕笑道：“这里是最后一站了，你们都去给朋友带点伴手礼吧！看到那家羊汤锅了吗？我和白师傅在那里等你们。”

师生们在山村里住了一个多月，也去赶过附近的几个圩集。

这里约定好逢“3”、逢“8”就是圩日，隔4、5天就有一次。

像此前逛过的圩集一样，这个圩也是村民自发聚拢过来形成的，同样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从山里赶来的乡民，挑着自家种的粮食瓜果或者手工编织品、衣物鞋帽，来换盐巴等日用品。

路的两侧摆满了农副土产和日用品。价格比起城市的物价只能用“便宜”来形容了。

学生们都下车投入人群里，几个女生一路走一路买吃的，吃了还毫不犹豫地打包。松茸酱、爆米花、烧豆腐、芒果、荔枝、泡萝卜……

受命护花的米旭走着走着又被塞来一袋手工制品：“你们！”

黎里看不下去了，头疼道：“别买了，我们两手都提满东西了。”

“再看看嘛！”劳裳裳向某人撒娇，“那里有水烟筒，给你爸和我爸各买一个吧？”

黎里不为所动：“你之前不是说叫你爸戒烟了吗？”

“去，他能戒我就跟他姓！”

“你本来就跟他姓。”

“噢。”劳裳裳懊恼地咬了咬唇，“反正他戒不了，水烟筒相对健康一些，买吧！买吧！”

“买了他会用么？”黎里脚下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我买的他敢不用！”劳裳裳威胁道。

黎里皱眉道：“要是……”

米旭腾不出手来，只好用脚轻踢了黎里一脚，道：“唉，也没几个钱，你就给她买两个吧，老师该等着急了。”

黎里无奈地去买水烟筒了。

“唉，我当初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爽快呢？”劳裳裳吐了吐舌头，感激地对米旭道。

米旭大笑道：“也就是不用我掏钱，我比较爽快！我们男生买东西和你们女生不一样，我们需要什么才会出去买，直奔目的地，买了就回来。不会像你们这样毫无目的的随意逛，然后买了一堆以后有可能用不上的东西。”

“谁说用不上了？”凌渊冰付了凉糕的钱，转身道，“这些都是能吃的好么？”

米旭翻了翻白眼：“是，可这些昆明没有么？”

“味道不一样。”凌渊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而且是我在这带回家的，意义也不一样。”

“行行行！”米旭投降道，“我说不过你。你开心就好！”

黎里干脆利落地付了钱拿着水烟筒回来，听到这话，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对劳裳裳道：“可以了吧？”

劳裳裳眉开眼笑：“嗯！晴语和学妹在前面看花鸟呢，我们也去看看。”

话落，挽着凌渊冰的手，率先往前走去了。

提着大包、小包的米旭和黎里面面相觑，颇有一股悲戚之感。

“兄弟，幸好你还没结婚。”

“我现在这状态跟你也没差啊！”

“你只是偶尔这样，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生活常态。”

“说明你要努力找工作赚钱了。”

“Too simple！”黎里摇摇头，苦笑道，“如果只是需要努力赚钱就好了！每次她逛街一定会叫上我，如果我实在抽不出时间，她会不停地给我发ＱＱ图片，让我选择。无论你在或者不在场，逛街感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兄弟，多保重！”

“你们俩干嘛呢？快点过来！”劳裳裳扯开嗓子在前面喊道。

两人苦笑着，赶紧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