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读周瘦鹃先生的小文,这本名为《花花草草》,书名即是文名,书中内容都与花草有关。共分两辑,第一辑是正儿八经写花草,第二辑,写生活中的游踪、风土、苏州的手工艺,看似与花草无关,但先生说“可以说是日常生活中的花花草草”,反映生活的美好,那是在五十年代进入新社会的最真切的感受。即使放到现在,我认为生活中也不能没有这些“花花草草”,一味的工作赚钱固然应该,但显然缺少了情趣之味。
本该在昨天就读的,但因为身体原因早早睡了,今天休息,便要补读回来,幸好有点时间。
先看第一辑。总共有22篇,有花有果。
花,都是平常的,却也是我喜欢的。第一篇写迎春花,在苏州很常见,是最早报春消息的,所以叫“迎春”,一丛丛的,经常种在河边,花枝垂下,鹅黄色的小花成串挂着,迎风摆动,特别好看。周先生说“种在深盆中,作悬崖形,使它的柔条纷纷披下垂,最为美观”,所以河岸边、山坡上,一到春天,那如初生小鸡的嫩黄色,让人感觉到一种新生的美好。晏殊《咏迎春》云:“浅艳侔莺羽,纤条结兔丝。偏凌早春发,应诮众芳迟。”廖廖二十字,已将迎春花的特点写尽了。
第二篇、第三篇写梅花。小时候对梅花的印象就是高洁,也特别爱画梅(只会画一种,且画不好,但并不妨碍我对梅的喜爱),爱梅之人,往往爱它品格,“水陆草木之花,香而可爱者甚众,梅独先天下而春,故首及之。”,梅在雪中,与雪争艳,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独枝清冷高艳,成片则蔚然如雪。苏州著名的赏梅胜地,是光福邓尉山,“邓尉梅花锦作堆,千枝万朵满山隈。几时修得山中住,朝夕吹香嚼蕊来。”这是周先生往年在梅花时节为了怀念邓尉山梅花而作,现在每到梅花开放时节,香雪海便游人如织。“香雪海”为康熙年间巡抚宋荦在崖壁上的题字,周先生写这篇文章时候,香雪海的梅花亭和亭下斜坡上的轩刚修好,但山上山下皆未有梅树,他写道:“可是山上、山下和山的四周,还要种上千百株的梅树,那么开花时香雪丛丛,才不负‘香雪海’这一个美好的名称。”当年他去香雪海,那里的梅花已经被破坏,而现在,先生不在,但香雪海上的梅花又已蔚然成林,“凝若积雪,绵谷跨岭,无一非梅者。”,可以告慰先生了。
第四篇写花朝,也就是百花生日。苏州的花朝以农历二月十二日那天,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这个习俗了,在五十年代,就把“赏红”简化成用红纸剪成三角形的小红旗插在花盆里,目的是为花祝寿,现在大概更没有人知道这一风俗了。我当然也不知道。虎丘花神庙还有对联,但花神庙在哪里?我去过虎丘多次,也没有印象。周先生每年花朝前后梅花怒放时,约八九好友作酒会或茶会,一面赏梅,一面为百花祝寿,真是风雅。
第五篇写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是《诗经》中的名句,阳春三月,花在枝头,满目灿烂。对桃花的喜爱,还因为《桃花源记》,在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成了世外桃源的代名词。桃花最好看的一定是密植成林,花时云蒸霞蔚,如火如荼。你看到一片桃林,一定只能有这样的词来形容,西湖包家山,宋时有“蒸霞”匾额。而苏州似乎没有大片的桃林,周先生在文中写道,苏州市园林管理处在城东动物园对面的城墙上,种了桃树几百株,“将来开了花,红霞照眼,真如一面大锦屏了。”很可惜,现在城东的动物园早已搬迁,而我从小到大去的动物园、东园,也没有在对面看到过桃林,似乎,这片桃林就没有成功种植起来。当然,他提到的桃花坞,大概也只有在古代有过桃树,无论是先生,而是我们,都不再这条街上看到桃花了。想来,唐伯虎是见到过的。
第六篇、第七篇,写山茶花。山茶花我是熟悉的,因为嫁到老公家里来,公公在家里的院子里种了大概有二十多盆各色山茶花,直到公公去世,花朵也死去。山茶的品种特别多,花朵又大,颜色丰富,往往一株花有各色花,一朵上还会有白、浅红、深红多色混杂,特别好看。读金庸小说,知道云南的山茶花最好,但姑苏慕容家的也不错啊。拙政园有十八曼陀罗馆,就是因为庭前种有十八株山茶花之故。苏州如今街头也经常能见到山茶,比较好养活,又耐久,开花时灿若云锦,十分艳丽。我家门前也有一株,等春天快到之时,就要开花了。
第八篇,牡丹花。说不出来为什么,我不太喜欢牡丹花。虽然也曾在尚湖的牡丹园被它大如脸盘的花朵惊到过,但依然没有太多的感觉。牡丹花是富贵的象征,大致如我们这般小家碧玉的穷苦人家,是欣赏不了富贵的荣华的。
第九篇,比起牡丹,芍药我是爱的,每到四月,总忍不住买几枝插在瓶中,芍药的花容美好可爱,不及牡丹般雍容,却是如邻家女孩般,让我不禁想要呵护。而芍药花期较短,网师园中有堂名“殿春簃”,周先生说张善子、张大千二画师寄寓园中时,他曾去过,庭前全种芍药,美不胜收。而现在,花已不再,人更是早已离开。文名为《绰约婪尾春》,婪尾春即是芍药别名。
第十篇,写蔷薇。蔷薇带刺,又不是月季,比月季花小,但丛生开的比较密。有香也有不香,有单瓣也有重瓣。野蔷薇的生存能力强,山间田野随处可见,所以别号野客。蔷薇又名买笑花,倒是第一次听说,源出汉代。记得邓丽君有首歌叫《蔷薇处处开》,也是40年代一部同名电影的主题曲。花开灿烂,如青春可爱。可惜开足后就淡下来,青春一过人已不再年少。
第十一篇,杜鹃。也叫映山红,这个花,好像沧浪亭有过杜鹃花展,但我因工作原因没有去看过,如明后年再有,要去看一看,现在很少看到大片的杜鹃花开,或许到乡野还有吧?那也很久没离开城市了。有同名鸟,花名也是因杜鹃鸟泣血染红而起,那红色好解释,其他如紫、白、黄等色的,如何解释?
第十二篇,凌霄。此花我住的小区常有,附树而生,攀缘而上,据说最高可达百尺,我没有亲见,但在家门口就有一株盘在树上的凌霄,树多高,它就多高,想来百尺亦是可能。有人对此花的依赖性有微词,但我也如清代李笠翁一样,觉得此花高高在上为可敬,而且凌霄这名,有一种向上的傲姿和精神,蛮喜欢的。
第十三篇,石榴。家门前一棵石榴树,每到春末开花,夏间结果。花鲜红偏橙,花落后果成,我们不去摘它,直到石榴落下,炸开,露出籽且逐渐烂去。年年看它开花、落花、结果、落果,静静地一年似一生。“万绿丛中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现在的石榴树,叶已发黄,再过几天就要落叶了。
第十四篇,谈莲花。那是我自小就爱的花,当然最早是因为《爱莲说》,喜欢“出淤泥而不染”,仿佛自己生活的环境有多淤泥似的,但却也有那么一丝丝藏在心底的清高。莲有多个别名,如荷花、芙蓉、水华、芙蕖等等。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关于王冕的电影,王冕小时候画莲的画面印象深刻。当然,我喜欢莲花,除了它的高洁、美丽,还有喜欢吃它的藕。在藕眼里塞上糯米,加点桂花,那是苏州著名的小吃。小时候妈妈买来藕,我帮着塞糯米,煮上一锅香香的糯米藕,是多么开心和奢侈的事啊。现在,偶然买来吃,太甜。种莲花和其他花不一样,需要水,而且最好是个大塘子。城里大公园有个池塘,一到夏天,莲叶何田田,也有鱼嬉戏,但总的面积不大。前年去承德,避暑山庄的湖里,成片的荷花,那就叹为观止了。秋后,荷叶枯萎,残荷、枯枝,倒印在水中,线条优美,犹如一幅水墨画,也可以当书法作品欣赏。
第十五篇,枇杷。家门前恰朽又有一棵,大概两三年,还没有结过果子,苏州最好的枇杷在洞庭东山,白沙种,要比西山的青种甜。每到初夏,大量的枇杷上市,是苏州人大快朵颐的好时光。它秋萌冬花,春实夏熟。现在快冬天了,我今年一定好好观察,看门前的枇杷是否开花,如果有花,那明年夏天就有口福了。枇杷能清热,对咳嗽有疗效,所以果农也会熬制枇杷膏卖,春天的时候,有枇杷花蜜。写到这里,突然想到那篇著名的《项脊轩志》,想起那句“今已亭亭如盖矣”的怀念。
第十六、十七、十八篇,写杨梅、西瓜、荔枝。杨梅自然是西山的好,说杨梅可以治拉肚子,所以每年都要用杨梅泡酒,等拉肚子的时候吃一颗,自然就好了。这个土方法,一辈子也没有试过几次,但杨梅酒倒经常被老公喝掉。吃杨梅的方法是用盐水泡,里面会跑出白色小虫,其实我觉得不洗吃了这小虫也不碍事。酸甜的口感,一不小心就多吃,然后牙被酸倒,杨梅汁紫红,掉在衣服上也很难洗掉,吃的时候要注意。西瓜是夏季最普通常见的水果,现在随时可以买到,但我小时候,家里都是买好几个放着,要吃的时候,用网兜兜好,放在井水里浸泡一段时间,拿出来的时候冰凉冰凉的,特解暑。住在河边的人家,买瓜就从河里开着船的农民那里买,船夫站船上往岸上扔,岸上的人一个个接住,没有一个掉地上的。西瓜沙瓤的好吃,小时候还有黄色瓤,说是新产品,很甜,现在我们经常吃的,多半是无籽瓜,滋味不那么浓了,也没有小时候吃瓜吐籽,然后用锅炒西瓜籽的乐趣了。荔枝是南方水果,在江南种不出来,我们吃的都是从南面运来的,还需要冷藏好,否则很容易发黑变质。荔枝好看,肉白如玉,味道酸甜,但性热,不宜多吃。
第十九篇,到了秋季,一定绕不开菊花。菊花因陶渊明而闻名,就一句“采菊东篱下”,菊花便千古流芳。直到现在,苏州园林(大概是狮子林)每年还有菊花展。菊花的品种特别多,形态各异,大小不一,颜色纷繁,历代咏菊诗词举不胜举。我每月都会买几捧雏菊插花瓶,光雏菊的品种就几十种,可以一年不重样,大自然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不能想象,没有菊花的秋天是多么寂寞,周先生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日子,那是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而现在,我们不会再寂寞,随处可见的花儿,让我们的生活色彩斑斓。
第二十篇,桂花与柿子,是仲秋花与果的代表。桂花金黄,浓郁的香味,直钻入鼻。柿子犹如红灯笼,高挂在树,寓意“事事如意”,常被人做桌供,好看还好吃,虽然性寒不能多吃,有时候还不得不在它和螃蟹之间做选择,但到了秋季,它依然成为人们最喜欢的果子。桂花更是苏州人的最爱,不仅开花时可赏,香气逼人,每当桂花开的时候,我经常会打开窗子,让屋外的香充满房间,谓之“偷香”。桂花还能用来做桂花蜜,苏州人喜欢吃的甜品都离不开它。我最爱吃的桂花酒酿小圆子、桂花鸡头米、桂花藕,没有了桂花就没有了灵魂啊。
第二十一篇,枸杞。似乎没见过活着的枸杞,就是枸杞生在树上的样子,看到的就是用来泡茶、熬汤的枸杞,它已经成为中年人离不开的养生食物了。在树上的枸杞果实,艳如红玛瑙,周先生说它果实落地上就能生根非常好活,倒让我起了种一些的念头。
第二十二篇,蓼花与木芙蓉。蓼花这个名字很陌生,便去查了百度,看了图片,哦,原来是它啊。经常见到,周先生说它和木芙蓉都是秋日种在水边的花,但也如先生所说,我经常在陆地上见到。木芙蓉家门前就有两棵,看着去年被冻死了,整整一年树枝光秃秃的,现在又长出叶子开了花。花的颜色很有意思,开始是白的,慢慢变红,由浅而深,快落的时候几乎紫色。落花也是整朵落下,花瓣如纸,我总怀疑是否是假花,经常会去捏一捏查证。
读完第一辑,先生在苏州,所写的也是苏州常见的花与果,他与这些花果都有感情,很多他都曾经种植过,诗咏过,文中也摘录了历代歌咏这些花木的诗句辞章。对我而言,这些花也是经常得见,甚至每天相见,不读此书,我还不曾在意,原来有这么多美好陪伴在身边。这一花一木,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好好欣赏与享受,就是福气了,其他的东西,少争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