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块和文学奖

我的兜沉甸甸的,里面揣着一张完整的一百块钱;我的胃空落落的,里面一颗大米也没有。我饿了,而且是非常的饿,饿到看谁都像炖肉。前面的马路又宽又长,飘飘忽忽,像过了水的面条,这么好的面条,哪怕不加佐料,我也能吃上它两大碗。不,以我现在的状态,吃上三碗,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要这面条不要钱。

我深刻地知道:我兜里这一百块是不能买面条的。虽然不加佐料的面条很便宜,可,如果我买了,这一百块就破开了,然后这一百块很快就会没有了。这感觉就和我脱女朋友的内裤一样。脱第一次的时候,我用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才脱下来,等到脱第二次的时候,我只用了半秒钟。如此之快的进步,我当然是要庆祝的,可是我还没有打开庆祝要喝的酒,我的女朋友光着屁股进来了。我X,这次半秒我都没用,这,简直是太快了。当然,快是快了,我的性欲也很快得到了满足,可是,我很快地就失去了女朋友。当我看到,我的女朋友用着超越光传播的速度,脱掉内裤,躺在别人床上的时候,我恍然大悟:内裤和我的女朋友是完整的,我非要破开她们,结果,我失去了女朋友。由此可见,这一百块,我不能破开它。否则,很快的,我也会失去它。

我是一个作家,一个失去女朋友的,饿着肚子的,兜里有一百块的作家。我一生最大的愿望是:拿到那个文学奖,而此刻,我最迫切的需求是:有几碗不要钱的面条。

一个叼着烟卷的小瘪三,这样问我,“看样子,你是一个作家啊!”从他的话中,我能感受到,他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非常肯定的认可。尽管他是小瘪三,尽管他叼着烟,可,我还是非常高兴,“兄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X,饿得走路都晃荡了,不是作家还是什么?”小瘪三把烟头,吐在地上,然后用脚开始碾压。看着刚才还在他嘴里吸允的烟,此刻在他脚底下,变得很扁、很平,像极了我的胃,我有点想吐了。

“想不想得文学奖?”

我拼命的忍住吐,尽管,此时的烟头被小瘪三踩得有些血肉模糊了。“我想!”我说。

“那,你需要给我一百块!”

“完整的一百块!”

“是的……”

有的时候,运气来得就是这么猝不及防。我给了小瘪三一百块以后,他让我背上三十本自己写的书,然后去文学奖的发布现场。小瘪三,用手弹着那张崭新的一百块,在“哗啦啦”的声音中,他还告诉我:他只能帮我到这里了,至于能不能得文学奖,只能靠我自己。在我的千恩万谢中,小瘪三走了,他走进一家饭店,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去吃面条了;还有,他吃面条,会不会不加佐料,是多加点酱油,还是多加点醋呢?

文学奖是在一个特别大的楼里召开的,我是第一次来,所以,我显得格外的拘谨。而且,我很饿,背上又背了三十本书,所以,我一直在晃悠。我顾不得欣赏,现场的气势,连忙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背上的书和肚子里的饿,让我气喘吁吁了。好一阵儿,我才缓解过来,才有力气去环顾。

现场的人太多了,有男人,有女人,还有人妖人。有黑种人,也有白种人,当然也有我这样的黄种人。让我不明白的是,那个脸上有各种颜色的人,我应该怎么定义他的肤色。

“哎,哎,我说,那个花脸是怎么回事儿?”我指着前面,向身边的人发出了疑问。

“少见多怪,我告诉你,人家是混血知道不,从前十八代开始,人家的老祖宗就开始各种混血了,啥也不知道,就想拿文学奖,我劝你还是回家吧……”

在这个人的冷嘲冷讽中,我站了起来。看来,这个地方不适合我了,我要找一块没有嘲笑的地方。在一群作家的拥挤中,我终于看到一块地方,那是厕所的旁边,很好,那里才是我应该坐下去的地方。

我,刚坐好,还没来得抬头,结果有一张一百块的钞票飘了下来。钞票,颤颤巍巍地向我的怀里飞来。“真可怜,一看就是一个要饭的!”有人是这么说的。“是啊,真可怜,大家给他点钱吧!”有很多人,是这么附和的。于是,钞票向下雨一样地飘了下来,越堆积越厚,一会儿就把我身边那三十本书给淹没了,然而这钞票雨,还是没有停,依旧下着。眼瞅着,钞票就快把我淹没了,我终于受不了,于是站了起来,“我不是乞丐,我是作家,我想拿文学奖!”

“哈哈——”豪爽的嘲笑声;“哈,哈,哈,哈——”含蓄的嘲笑声;“嘻嘻——”不知道是女作家,还是人妖作家的嘲笑声……

嘲笑声很杂,到最后,我已经分不清楚了,到底是非洲酋长家的作家在嘲笑我,还是爱斯基摩人里出来的作家在嘲笑我,反正他们都在嘲笑我就是了。尽管,他们都在嘲笑我,但是,他们也很是同情我的,因为我面前的钞票还在增加着。我不高,所以很快钞票就包围了我的嘴和鼻子。我游泳都不会,更何况现在掉进钞票的海洋里,我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头昏眼花,眼瞅着就要溺死了。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钞票的海洋起浪了,整个大楼被这浪给冲塌了,我们所有作家,所有的书,所有的钞票,都被囚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所有人都哭了,因为这里没有吃的,只有我笑了,因为我没有被淹死又能呼吸了。我从钞票的海洋里,摸索到我的那三十本书,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

短暂的恐惧后,作家们都镇定了下来。大家给出了一个结论:现在,在外面有很多人在营救我们,因为我们是作家,所以,我们只要挺住就好。可是,那有那么好挺的,作家也是人,也要吃饭啊!所以,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有些作家,开始捡地上的钱充饥了,结果,他们还没有咀嚼几下,就都吐了出来,还说难吃。看来在这里,钞票是不能填饱肚子的!有几个作家,顿时大为恼火,把口袋来钱全部拿出来,给烧了。

“对了,我们吃自己的书吧?”不知道是谁提的意见。

“对,对,吃自己的书,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

“好,我先来!”一个大胡子的男人,从身后拿出一本书,撕都没有撕,就丢进嘴里,“好吃啊,好吃啊,啊——”大胡子说着,说着就死了。我们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发现大胡子的书名是“怎么刮胡子”。

“他,死有余辜,自己的胡子那么长,还有脸写怎么刮胡子,活该,大家看好了,我是怎么吃!”说着,他也抓起身后的书,就往嘴里塞,没嚼几口,就吐了出来,“呸,呸,怎么这么难吃啊!”

“干你娘的,你说老子书不好吃呗?”一个大汉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吃错了,我以为那是我的书呢!”

“没错,那就是你的书,你是抄老子的。干你娘的,抄得时候,你怎么不说不好吃……”两个人说着就打了起来。最后,大汉胜利了,而那个抄袭书的人,躺在地上,生死未卜。

胜利的大汉做了一个剪刀手的动作后,也坐在地上开始吃书,尽管他脸上的表情是微笑的,但是我可以从他脖子的蠕动的艰难程度中,看出他的书很难往下咽。

“等等,你为啥没有喉结!”先前我看到那个混血了十八代的超级混血人,大声地吆喝一声。对啊,他怎么没有喉结呢,很明显他是一个男人啊!

“你喉结呢,你喉结呢,啊?”所有人都站起来,向大汉围了过去,为首的自然是那个超级混血人。大汉慌了,可是没有什么用,他的裤子被拔了下来,结果发现他是一个女人。

“骗子,他是一个骗子!”超级混血人,跳着脚大喊着。

“干你娘的!”大汉光着下半身,站了起来,我仔细一看,果然是女人。“你他妈不也是骗子!”大汉一伸手,抓住超级混血人的脸,一扯,一张五颜六色的面具就掉了下来。我又仔细一看,超级混血人原来是黑种人啊,也难为他了,大热天,带那么厚一个面具。

就这样,闹腾了几天后,大家都没了力气,都躺在地上只剩下喘气。此时,只有我还很有精神,我有精神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我经常挨饿习惯了,第二个,我的书很好吃。

又过了几天,好多人都饿死了,我还活着。再过了半个月,只有我一个人活着了,看着满地的作家、书和钞票。我忽然兴奋了起来,我得奖了,我得文学奖了啊!“啊,哈哈——”我笑着站起来,拿起最后的一本书,吃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我快要死了,弥留之际,我想:“如果,我不是一个作家,我没有想拿文学奖,我没有把那一百块给那个小瘪三,我就不会饿死了,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的,哎——”

“作家,大作家你快醒醒,我来救你了——”迷迷糊糊中我睁开了眼睛,是那个小瘪三,他叼着烟卷,对着我说:“你获得最厉害的文学奖,大家会永远记住你的,你太厉害了!”

我用尽生命最后的一丝力气说:“X,我都死了,厉害有什么屁用。”死的时候,我的脑袋里就只有几碗,不加佐料的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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