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iana Grande在2014年3月发行的专辑中有一首歌(Snow in California)总让人觉得和芬兰的生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有着太平洋暖流的呵护,加州这个地方甚少下雪。芬兰不一样,作为圣诞老人出发的首站,1月的芬兰随时可能大雪纷飞,雪珠和雨水时刻开启自由切换模式,凛冽的寒风也很少缺席。坐在空旷的公交车上,看行人处之泰然地行走在街道上,路旁橘黄色的灯光晕染着一片片雪花,它们四散着飘落,最终融化在雨水之中。在坦佩雷,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而有条不紊,每天早上伴着积雪掉落枝头的声音醒来,打开窗户偶尔会听到行人踏过积雪的脚步声,旋即一切又归于沉寂,只有地上的脚印昭示着他来过的痕迹;夜里看着床边摇曳的蜡烛的微光沉沉睡去,梦中似乎还能听到雪花落下擦过阳台栏杆的细微声响。
来到Tampere的第三天,Janna和Laura开车载着我们去了宜家采买生活用品,不知道全球的宜家是不是都是按照同样的模式摆放商品,此处的宜家多多少少显露出一些北欧的简约与自然。我看上了一盏灯,灯罩是灌木丛的形状,幽幽的灯光就从白色的树叶中投射出来,我站在那儿看了许久,总想着把它买回去放在床头当小夜灯,夜里看书的时候用。但是最后还是和它错过了,买了也没有办法带回去,兴许在路上折腾反而觉得闹心,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艺术品。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很欣赏的物件,但是还是没法带走,只能留个念想。放置香薰蜡烛小提灯设置的也很精妙,白色磨砂的外壳雕镂出数颗星星的形状,六扇印着雪花的透明小窗支撑起了灯盏的圆顶,宛如山水画中的凉亭。点着蜡烛放进去,微弱的烛光在黑夜里映照出圈圈光晕,暖意就这样在房间里蔓延开来。没来芬兰之前总觉得北欧天寒地冻,想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人们大抵也是比较冷漠,真的过来体验之后才发现是自己太狭隘,从火车站问路到商场里问价格,所有的求助都得到了回应,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说地,偶尔还会被他们口中的冷笑话给冷到,外冷内热应该就是说的他们。
昨天参加学校组织bus tour,向导是一个年近50的芬兰女人,她的下巴有些微乔,笑起来眼睛边上总会有着很深的皱纹,她缓缓地讲述着Tampere的历史,仿佛一个虔诚的基督徒瓶颈地回顾着耶稣创世的过往。沿途有着不少亮黄色的房子,向导告诉我们这是芬兰为孤儿所设立的福利屋,经历过一段内战的芬兰对战争所带来的破坏一直心有余悸,无数的家庭遭到破坏,孩子们无家可归。这些宽敞的福利屋成为孤儿们的栖身之所,无论是否有战争来袭,这里都是孤儿们的希望之屋。汽车在上路上行驶的时候窗外又开始飘雪,棉絮般的飞雪倾泻而下,一旁高大的红杉树绵延着望不到尽头。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路边精致的三角小屋,一串串彩灯挂在窗边,走廊外放着圆桌与矮凳,墙壁被漆上了各种色彩:薄荷绿,橘黄色,粉红色,砖红色。皑皑白雪的映衬下,这些房子显得十分醒目,想必在夜里,森林中总会透露出昏黄色的幽光,仿佛有着一群小精灵盘旋在树木旁不愿离去。
汽车行驶到半山腰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向导告诉我们此处上有一家咖啡店,里面卖的甜甜圈是这附近最好吃的,咖啡的味道也不错。芬兰人民是疯狂的咖啡爱好者,啤酒和咖啡是他们日常必备的饮料。可惜我无法接受他们咖啡的苦涩,喝在嘴里总有一种在吞咽中药的感觉。还好这里的甜甜圈味道还不错,新鲜烘焙出炉的甜甜圈泛着金黄色,奶油的香气透过一层薄薄的糖霜萦绕在鼻翼。松软而酥脆的面皮浅浅地覆盖在味蕾上,阻挡了过多的奶油与白糖的侵袭,整个味蕾都在这淡淡的甜味的催化下开始律动。空旷的山间忽然有了许多端着咖啡,吃着甜甜圈的游客,也是难得的热闹。
环城旅行的最后一站是Tampere的大教堂,暗红与浅灰的石块搭建起这个神圣而肃穆的地方,推开厚重的铁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幅长形油画,油画前摆放着白色的烛台与鲜花。沿着红色的地毯向前走,褐色的长凳在两边铺展开来。偶一回头,还能看到一排排排列整齐的管风琴,据传这个大教堂里的管风琴多达6000个。教堂的柱子上雕刻着整齐划一的宗教图标,仿佛是天使的翅膀,又好似一只巨大的猫头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教堂走廊的墙壁上印刻着充满宗教以为的壁画,赤身裸体的人们扛着一条巨大而绵延的绿色藤条,藤条中显露出星星点点的红色。画中的男女,有的目光坚毅奋力前行,有的四处张望,面带犹豫停滞不前,有的卑躬屈膝,掩面抽泣。壁画三面环绕,从左手边开始,到右手边结束,又或者右手边才是开始,左手边才是结束?这幅壁画是一个循环,无论哪一边是开始,画中人物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画中的藤条好比世间的森罗万象,画中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就好比现实生活中的善男信女,它仿佛在告诉我们:不同的人在认识同一件事物时因为其所处的阶段不同,对事物的认知差别甚至可能颠覆事物本身。
大教堂的穹顶上还有一幅意味更加深远的画作。在最靠近圣坛的穹顶上,一条暗黑色的蛇蜷曲着,俯瞰着教堂中的人们,而当我抬头看它的时候,我仿佛可以感受到也有一条黑色的蛇在我的心脏里跳动,它在我的灵魂中游荡,静静地吐着信子,不知何时回猛然窜出来。让我讶异的是,这幅画所体现出的哲学意味竟然与尼采所说的:“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那么相近。这黑色的蛇象征的是人性中不可避免的黑暗面,就好像那只一直在巨大迷宫中游荡的米洛陶洛斯,它们都是人性中自私、野蛮与残忍的象征。可是仔细看过去,暗黑色的毒蛇旁边环绕着无数的羽毛,四只翅膀扩展开来将这条毒蛇环绕住,毒蛇不会消失,但是洁白的羽翼让难有出头之日。也许在面对人性之恶时,用善念压制恶性永远比漠视心中的恶来的更有效。
一月的Tampere,着实是一座雪城,等到开春,冰消雪融,温暖与希望总会不期而至。
2018年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