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曾经认为，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你懦弱、淫荡的灵魂。以及你残破的身体，只是被那些老男人玩剩下的而已。”邵君则慢慢说。

周平震惊。

邵君则继续平静的说。

“现在我明白，懦弱、沉沦的人是我。”

他继续坐在床边削梨，表情无比镇静。

“我想了很久，不打算放弃。”

他说：“让我们重新开始。”

“是啊年轻人，给他个机会！”门口陈西堰理所当然。

周平不知道他何时出现，他看上去似乎一直在，以优雅的姿势靠着门框，仿佛完全在欣赏一部喜剧。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熟悉的声音，第三个出现的人让周平一震。

陈西堰眉花眼笑：“雁声！”

周平诧异，眼见赵雁声走进来，三张几乎相同的面孔，以三种截然不同的神气出现在病房中。

“嗨，你好吗？”赵雁声显然是得了消息就赶来，但与从前对邵君则的无视态度相反的，他的神情关心中略带不耐烦。

周平的注意力终于被引开，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如果他们真的彼此熟知，这似乎不能再是巧合了。

“跟你大哥打个招呼雁声，你们总是亲兄弟。”陈西堰是唯一泰然自若的人。

赵雁声木然的看看陈西堰，又看看邵君则。邵君则同样也不想花一丁点调动五官的力气掩饰他的冷漠。赵雁声只能再调转视线看牢周平：“如果不是你在这儿，我真不想多呆一秒钟。”

“……”周平喃喃：“所以你们是……？”

他又看向邵君则：“你是他的……？”

赵雁声作了点头动作，但仍然避开了“大哥”或类似的称呼，事实上他用下巴指指陈西堰，作出介绍：“而他就是……”他搜肠刮肚：“……那个基因？”

陈西堰捧腹：“雁声，叫我爸爸真的那么难？”

赵雁声以非常无趣的表情注视着这里除他之外的三个人：“就算是这样，谁来办出院？你们到底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几分钟？”

陈西堰笑弯了眼睛，风度迷人：“怎么能这样说呢，这是高潮部分的大团圆结局，一般都要演足20分钟。”

赵雁声终于也懒得看他了，周平知道原来他就是赵雁声的父亲。就是这个人，同样是邵君则和赵雁声的父亲。

所以自己，前后爱上兄弟两个人。

“周平是吗？说明你不但专一，而且非常有眼光。”陈西堰和蔼可亲。

周平能感到身边邵君则发出的泠冽气势。

赵雁声说道：“好吧，现在是作选择的时候了。”

“邵君则失踪了？”

“不能吧，他爬到这个位置，连庄来福也被挤到大中华区开荒了。按说总监的位子是他囊中物……”

“周平也消失了。”

“私奔？”

“开玩笑。私奔也不用失踪吧？”

“哈哈哈。按照公司反歧视法，如果对他们的关系有浮于表面的不以为然，有麻烦的是我们吧。”

“歧视同性恋？还是歧视bitch？”

这个笑料将在茶水间持续很长时间。而董事长办公室，朱骄正笑道。

“君则你让我很失望。”

邵君则在电话那端：“抱歉董事长，我的精神状态恐怕无法担任现在的工作。”

朱骄觉得他能那么坦白，果然是精神有问题了。

“你能去哪儿？”他不可思议，他怎么能觉得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脱离朱氏的控制，难道他忘记他为他做过的事，忘记他朱骄是什么人。

“抱歉，董事长。”邵君则挂断电话。朱骄盯着这个固定电话的电话号码笑起来。

“你这是在害我啊。”朱冕坐在轮椅上看邵君则挂断电话，“我们兄弟反目对你有什么好处了。”

邵君则道：“周平需要静养。”

朱冕夸张道：“所以我这里是疗养院！？”

他指示费洁廉：“老费！赶他走！”

费洁廉无意充当打手。

朱冕不屑：“就算周平可以留下来！你算什么东西！拿我当挡箭牌！”

“我知道一切。”

朱冕从大幅的挥舞动作中一顿：“我不需要秘密。”

“你需要真相。”这是邵君则最后的筹码。

朱冕呵呵笑：“你错了，我也不需要。”

他眯起眼打量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他是什么时候背叛自己投向朱骄，他一点没有兴趣知道。他也无意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回到过去自欺欺人的充满希望的积极向上的人生中。

在那次的大火中、血泊中，嘶喊、绝望，他已经失去一切。

“君则，我这里不是避难所，我自己也自身难保。”他做出楚楚可怜的姿态。

“自从这条腿坏掉，我连肉体上也已经无法保护任何人。”他笑。

邵君则点头：“这是你的诚意，也是明智之举。”

朱冕弯起嘴角。邵君则始终太聪明。

那么聪明的人，才能一次次选择更有利的位置，踩着所有人为自己铺路。

邵君则的动作还是那么矜持，好像那段狂暴的日子没有发生过，他深刻的五官还是依旧，举止永远没有差错。

他现在是清醒还是疯狂？

朱冕瞥向周平的房间。

“那么，我就看你如何收场。”他慢慢道。

周平醒来，一样的窗边，一样的身影，邵君则轮廓分明，竟迅速瘦出至少10磅。

邵君则说：“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让我们重新开始。”

周平捂脸，到这个地步，邵君则竟然还能用这样理智计算的方式面对他，到底谁才是疯子。

三周后。

“啊……啊……冕，不要在这里……”

饶是费洁廉，在餐厅外听见这么不合时宜的叫声也皱了下眉头。

周平见他来了迎上去。他已经恢复了朱冕贴身助理的工作。

“费医生。”

费洁廉直接推门。

周平只能抢先一步踏进去，身体挡住费洁廉的视线。

于是费洁廉只听见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强压着怒气。

“周平，你要我说几遍，你现在已经不是朱骄手下，付你薪水的人是我。”

就这一句话上下，原先房间里的那个秘书已经飞快整理好衣服站在一边。而周平则平静道。

“检查的时间到了，费医生已经来了。”

华丽餐桌上斜坐着的高大男子，宽大的衬衫被当作病号服来穿，松散的敞开。

以一个卧床三年的人来说已经称得上强健的身体依然瘦得厉害，斜挑的细目满不在乎的睨视着门前的两个人，慵懒中带着戾气的表情犹如一只还在等待时间恢复元气的虎斑猫。

“哟，费医师、朱先生。”

赵雁声路过，觉得他们的日常很有意思。

朱冕招呼他：“别光看啊，有你在，周平不能再阻止我。”

赵雁声扬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朱冕马上唾弃他：“你怎么还不滚？”

赵雁声提到这个又无奈了：“陈西堰又要结婚，我和这个妈妈关系不错，不得不参加婚礼。”

朱冕惊讶：“你爸真能折腾。你人缘还真不错。”

就这么几句话来回，费洁廉已经量好血压，抽好样本，已然训练有素。

邵君则也在一边看一本书，朱冕左右看看。邵君则儒雅矜持，赵雁声洒脱明艳，朱冕笑：“周平你这也算是坐享齐人之福了。”

周平还没有从这些天的变化中习惯，只能勉强笑笑。

“这都怎么了。”面对一屋子蠢泥木偶，朱冕扼腕：“我真是操碎了心！”

所有人都对他置之不理。

朱冕只能向费洁廉深情倾诉：“老费，你说我为谁辛苦为谁忙。”

“你中文进步不少。”费洁廉也不为所动。

“这药水味有进步。”朱冕转变话题，自从他集中抱怨了几次，费洁廉还是改进了配方。

“既然你一样决定对抗朱骄，不如也允许我辞职。”费洁廉沉吟。他是朱骄强行调派来的暗桩，但显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老费，你太想不开了，人生的黄金时间。”他鼓动，“为我工作难道不比在医院和那些肢体伤残或者精神伤残的人朝夕相对强？”

费洁廉鄙夷他对这屋子里的人的精神状态有过高估计。他活脱被朱骄用权势压迫，已经受够了不务正业。

“我知道你现在是不务正业，不过你当年被派来照顾我，也是大材小用。你当时为什么答应调来B区？我以为你有黑历史被抓住把柄，但好像也不是没有选择。”朱冕好奇，费洁廉履历辉煌，本不需要做这种监察植物人的工作。

“而现在，趟了这淌浑水还想跑？”现在他又嫌他幼稚。

费洁廉气极发笑，对，他当时不知朱骄也想他活着，他们两兄弟的事果然不需要他外人插手。

“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知道不会有结果，不值得。”费洁廉说。

只剩他们两人，费洁廉难得说得有点多，朱冕诱惑他：“什么，费医生，说清楚点？你是不是暗恋我？”

费洁廉看着远方：“是。”

朱冕哈哈大笑：“你真有眼光！”

有眼光吗？费洁廉看着远方，远方只有草坪，矮墙上的雕刻，精致的花纹，光天化日，更如梦境。朱冕觉得机会非常好，他接近费洁廉，和他靠在一起。

费洁廉竟很清醒：“你没有这个力量可以强奸我。所以只能智取。”

朱冕被他说破多少有些恼羞成怒：“我手下多少人，还稀罕你？”

费洁廉笑：“你是精神有问题，在性上集邮，大概是强迫症的一种。”

朱冕被他笑得恍惚，倒有许久未有的醉意。

费洁廉主动搂住他，朱冕不满。

“朱冕，我是暗恋你，你觉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费洁廉声音低沉。

“我昏迷的时候？”朱冕集中精力诱奸，心不在焉的回答。

费洁廉呵呵笑：“我知道朱骄必定查过我底细，但不知道他是不是连学生时代也不放过。”

朱冕停顿，学生时代？那时他日日惦记去陪朱骄，一应同学都面目模糊。

“朱冕，你现在是否还需要抢占停机坪，好让你的直升机准时起飞去看朱骄？”

十岁的小学生奋力爬上机舱。

“你干什么！”

“私人理由不能使用学校公共资源！”

来不及了！于是费洁廉一起被带到古堡，见到小魔王的公主。

“你的同学？要好好招待呀。”卧病的少年高贵微笑着，而丧心病狂的小魔王变成乖乖牌，像模像样的招待他。

跨越三万五千英里，只为与你相见。费洁廉以为看到了老电影。

朱冕停止动作，记忆里跳出一块，他张口结舌。

“……你、你是七年一班肥猪廉！”

费洁廉那时是学生会长，人生主题就是和学校恶势力做斗争。

而朱冕无视法纪秩序，是他的头号大敌。

如果我帮你医好他，你会不会也像对他那样对我？

开始下雪，一辆车牌列入朱冕宅邸安全系数S组的红色雪佛莱直入中庭，柳怀歌从车里跳出来。

“这又是怎么了！”朱冕大声嘀咕，顺势脱出费洁廉掌控。

柳怀歌三步并两步跳上来，也三十往上的人了还拍着朱冕的脸：“我辞职了！见到我开心不开心？”

朱冕脸上被拍出红润，还来不及回应，柳怀歌又转头对费洁廉笑：“谢谢你，费医生。他恢复的很好。”

一周，两周，朱骄没有来，一个月两个月，朱明也没有来。

“这是连我也恨上了。”朱冕无奈。

赵雁声带头鼓掌。

朱冕向他咆哮：“我要为你们对抗巨龙！”

赵雁声举杯：“为公主干杯！”

柳怀歌也笑，换了个姿势，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松散的日子。

朱冕得意的举杯，被费洁廉轻松夺下，朱冕青筋直露。

“再来一杯！”赵雁声看热闹不嫌体大。

费洁廉给自己倒了一杯。

“老费。”朱冕好笑。他在烛光下看这位战友，其实他也有清癯的面孔，这几年来他们日渐熟悉，但是从往事再提，他的心似乎已在远方。

“周平呢？”他问。

赵雁声回答：“和邵君则去看电影。”

经过一段时间冷静，这两人似乎开始自暴自弃的模拟起凡尘生活。赵雁声觉得很好笑，但又很羡慕。

朱冕不屑：“土！”

他回头：“老费，不如我们也去看电影。”

费洁廉挑眉。

“你大哥难道不会化身恶龙，将我碎尸万段。”

朱冕啧啧。

“你可以砍掉恶龙救我脱险！”

费洁廉笑笑。

“可我不知公主是否更愿意和恶龙一起幸福快乐生活。”

朱冕静默。

这是尴尬问题，他不希望任何人踏入禁区，但费洁廉一无顾忌。

柳怀歌瞄了他们几眼：“事实上，我们刚刚收到邀请。”他说：“朱骄邀你参加他的生日会。考虑到是生日会，你应该没有拒绝的余地。”

尼德兰已被烧毁，朱骄的生日就在比弗利老宅举办。朱冕不可能忘记，但居然还想装聋作哑。

柳怀歌劝他：“无论你打算使用什么战术，这次都应该打起精神面对。”

朱冕同意：“我已经开发出十分演技。”

柳怀歌有趣：“原来还是演技。”

朱冕回身拖着残腿，给自己挑起战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