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中(离经叛道)

慕容栎和段晓夕的故事(Erlaube mir, dich zu lieben)

慕容栎再次见到真正段晓夕是在八年以后。

这场别离太久,久到似乎斗转星移的将近3000个日夜,已经写满难以负荷的思念。

慕容栎在昏迷的时候,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来来回回十几年的时光,交汇在一起,一遍一遍,竟然把最初的记忆洗刷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慕容栎是二胎放开以后的第一批产物,有一个比他大十二岁已婚已育的姐姐。

姐姐的单位离他父母家很近,走路上班不过十分钟。于是还享受国企18个月哺乳期的姐姐索性搬回了家,把儿子交给不用坐班的父母,自己则抓着间歇的休息时间回来喂未满周岁的谭思源。

那时正值春天,半夜里除了被饿醒的谭思源的鬼哭狼嚎,就是院子里和小孩哭声差不多的叫春的猫。此起彼伏,吵得慕容栎睡不着。起床到院子里抓猫的慕容栎,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声源。哭得撕心裂肺,不休不止的还不满百天的段晓夕。

段晓夕没有谭思源那么幸运,刚生下来没几天就给送到了鳏夫段御武这里。

段御武哪里带过孩子,本来有个谈得来的续弦对象,在得知段晓夕入住段家之后,也淡了往来。

四月的北方还是很冷,慕容栎自两家低矮的栅栏翻到段御武家,鼻子抵在冰凉的透着光的玻璃窗,看到了一个张牙舞爪,光不出溜儿的人参娃娃,嘴巴张得老大,不遗余力地嚎着,在慕容栎的记忆里,他坚持地认为,他都看到了段晓夕喉咙里的小舌头。

大院里夜不闭户,慕容栎拉了下房门果然没锁。

等他进到卧室时,段御武也迷迷糊糊地醒了。看到慕容栎也不惊讶。

“乐乐,怎么来了?”

“起来抓猫,还以为猫跑进来了呢!”

慕容栎跟在段御武后面去看那个白花花的小娃娃。就算是哭得满脸通红,鼻子眼泪一塌糊涂,慕容栎还是承认这孩子比谭思源好看多了。

“你帮我抱着哄哄,我去给他泡奶” 段御武用个薄被一裹,也不管慕容栎身上还有凉气,就把哭得扭来扭去的段晓夕塞在了慕容栎的怀里。

突然被这个柔软的带着奶香的娃娃撞入怀里,慕容栎一愣,虽然他也经常抱谭思源,但被鼻涕眼泪糊一脸的遭遇还是头一次。

突然转换了体位的段晓夕也愣了,骤然止住了哭泣。

转而舒服的感觉,让他如释重负,扭动的身体,酥软地伸展开来,居然还打了个嗝。

一股暖意穿过薄被,透过慕容栎敞开的衣襟,烙在了他穿着秋衣的小腹上。

慕容栎惊奇地发现这个体重容积看起来不过是三升水的小家伙,一泡尿至少有1.5升,在他的肚子上印出好大一片河浪,尿完还不见轻。

“奶粉没有了” 段御武懊恼地说“我居然忘买了!” 说着他伸手把一个灌了半瓶糖水的奶瓶凑到段晓夕嘴边,和听不懂话的孩子打着商量“晓夕乖,先喝点儿水将就一下,天一亮我就去给你买奶粉。”

段晓夕猴急地一口咬上去,吸了一口,很不给面子地吐了出来,接着因为被骗,因为饿,因为委屈,又开始哭。

段御武赶紧把晓夕接了过来,注意到他尿了慕容栎一身,一边哄晓夕一边给慕容栎递手巾“快擦擦,出门的时候兜着点儿衣襟,别吹了风,再感冒了。”

慕容栎灵机一动,接了手巾,捂着肚子,就往外走“我家有奶,我这就去拿!”

慕容栎在家里的厨房里翻出谭思源作为辅食的奶粉,经过冰箱的时候,又顺出了里面慕槿怡给谭思源泵的母乳。

他在家用微博炉把奶热了,揣在怀里,又飞身翻过栅栏,跑到了晓夕家。

他把奶粉放在桌上,段御武见状又把手里的段晓夕给了慕容栎,自己去厨房冲奶。

段晓夕在慕容栎的怀里闻到了奶香,也不哭了,小脑袋一个劲儿地往奶瓶的地方拱。

慕容栎才想起了还有个奶瓶,赶紧拿出来,试了试温度就怼进段晓夕的嘴里。

首次享受母乳的段晓夕,似乎找到了人间美味,狼吞虎咽地喝完,打了一个大大嗝,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吧嗒了下嘴。慕容栎看得有意思,用小手指去捅他的唇舌,结果被段晓夕裹在嘴里,含着就睡着了。

从那以后慕容栎就总给段晓夕偷母乳喝。其实几次以后慕槿怡就发现了。谭思源已经开始吃辅食了,对母乳的依赖逐渐减小,慕槿怡又觉得这没妈的孩子可怜,自己家弟弟的那个偷鸡摸狗的样子又着实挺有娱乐效果的,于是慕大小姐就陪着他们玩儿到了十八个月哺乳期结束。

俗话说有奶便是娘,段晓夕条件反射能够感知到慕容栎,只要慕容栎一进外间,无论在哭还是在玩儿,他立马停止一切动作,眼巴巴地往门的方向看。

“晓夕宝贝儿!”听见慕容栎的声音,他才开始扭动身体,先是哽叽,有时慕容栎来得急,带着一身凉气,不敢先靠近他,这些许的耽误,他都不想忍,先假哭咔咔两声,如果慕容栎的动作还有迟疑,对不起,段晓夕就进入了哭嚎模式,直到人给抱起来,奶嘴怼到嘴边,哭嚎声才会戛然而止。

吃完奶,就开始吮吸慕容栎的手指,喜欢含着慕容栎的手指睡觉,这个毛病到两三岁以后才逐渐扳正回来。

父母,亲人,战友,朋友,各个在梦中都有一张清晰的脸,而唯独一直也没有断过联系的段晓夕,似乎变成了心头的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堵得喘不过来气。

“晓夕!” 在梦的最后,慕容栎终于在丹田提到了一股真元之气,把这个人自心口处喊了出来。

所有的梦境也在一片白色的光线中,逐一破碎,幻化成成烟,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有人扒开他的眼皮,用一束耀眼的光,恶意十足地晃他。

他意识上抬手提脚地要把这个讨厌的人扒拉到一边儿去,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隐隐约约听见有个急切的声音在问“医生,我哥他醒了吗?是醒了吧?”

“嗯,看来是开始恢复意识了,但要等彻底清醒以后,经过检查才能确认患者的大脑有没有损伤。”

你脑袋才有损伤呢!慕容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腹诽。

身边的声音开始清晰起来,有母亲的,姐姐,姐夫的,还有他终日惦记的那个孩子的声音。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记忆迅速回潮,痛感神经和大脑迅速接轨。

他忍耐地哼了一声,细微的声音在周边炸出一声响雷。

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慕容栎隐隐约约见到周围的人,欣喜,踌躇,担心,和双手绞在体前,站在一众人前面不知所措的少年段晓夕。

“李经晨……”慕容栎顾不得和久违的少年打招呼,他要先确定战友的安全。“小李?”

“我没事!” 一个年轻的面孔,分开众人,扑倒慕容栎床边,伸手与他相握。“慕指导,你可算醒了!”

慕容栎醒过来的那个下午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比他的梦还乱。他如前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推来搬去,衣服裤子也给扒了几回,尊严全无。

全程他都没得到机会和段晓夕说上一句完整话,只听着段晓夕不断和边上的人说“我来,这个让我来!” 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让他觉得安全,一切都理所当然。

等一切检查结束以后,慕容栎处于从来没有过的疲惫和虚弱状态,可是就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脑袋里还有一辆小火车,在一根神经的轨道上,轰鸣疾驰,让他无法入睡。

“妈……”他勉强地睁眼想要安抚一下看起来憔悴苍老了许多的母亲。

“没事儿了,没事儿” 母亲抚摸着慕容栎的额头,轻轻地安慰着,“醒来就好,你爸也知道了,我们都放心了。”

慕槿怡把手轻按在母亲的肩头,“医生说你醒来就没事了,摔得巧,胳膊腿都好好的,过了这个虚弱劲儿,马上就能生龙活虎了。有话以后说,我和妈先回去休息,爸爸在老家看谭思源没过来。我们明天再来!”

“晓夕?” 慕槿怡扶着母亲往外走的时候,问段晓夕要不要一起回酒店休息。

“我没事儿。” 段晓夕说“我留在这儿,我让护工回去了,晚上照顾我哥,我方便。”

慕槿怡似乎对段晓夕留夜照顾慕容栎已经习以为常,只问了段晓夕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行,给乐乐哥带点小米粥吧。他刚醒得先养养胃。” 孩子也不知道在哪里取的经,煞有其事地嘱咐着慕槿怡“小米多熬一会儿,熬出粥油来。”

“这小外国孩儿”慕容栎的母亲笑了笑“还知道粥油!”

母亲姐姐走后,慕容栎对着段晓夕招了招手。

“过来,让我抱一下。”

段晓夕,走过去侧坐在慕容栎床边,轻轻附身把头贴在慕容栎的胸口,哽咽地说“哥哥,你吓死我了!我好想你!”

几天几夜的担惊受怕,靠着一股倔犟,提着的一口气,一股精神头,当扑入那个人的怀里,被那个人用手臂环住,有了依托后,就散了架似地瘫软了下去,泪水忍不住地往下流,极端的恐惧突然袭来,少年颤抖的凝噎着无法自控。

慕容栎低头吻了吻少年的头顶,“都过去了,你也听姐姐说了,我怕是复健都不用,吃几顿好的,养养气血,就没事儿了。” 慕容栎的手掌在段晓夕的脊柱上轻轻地滑动,安抚着哭泣的孩子“这么久没抱,我们晓夕长大了不少,不过怎么还是这么瘦呢?”

“你净胡说,只往骨头上摸,我每天都有锻炼,吃得都是高蛋白,哪里瘦了?” 顾晓夕趴在慕容栎身上,闷声闷气地说“哥哥,你想我吗?”

“想,日思夜想,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天天想我们宝贝!” 慕容栎精神头儿稍微回来了点,就开始逗孩子。

“你又骗人” 段晓夕红着脸起来,转身拿了个盆问慕容栎“我打水给你擦身子,还是抱你去浴室里洗?”

慕容栎被折腾了一个下午,身上确实难受,可是四肢乏力,段晓夕的个子窜起来不少,也确实如他所说,手臂上有了肌肉线条,不似孩童时那么赢瘦。不过抱他? 慕容栎笑着摇摇头。

“抱我?我看算了,不那么讲究了,你给我打盆水,擦擦算了”

段晓夕挑了挑眉毛,没说什么,依言在卫生间打了半盆温水,把毛巾浸在水里,投了几下,拧干,擦好前胸后背,去换了水。

换回水,伸手就去扒慕容栎的裤头。

“干什么?” 慕容栎紧张地攥着裤腰,“这个不用!”

“为什么不用?我来之前,那个李经晨天天在你身上又擦又摸的,也没见你有什么反应” 段晓夕委屈地控诉“为什么我就不行了? 你偏心!”

“小朋友,你这几年的中文阅读理解,给德贵黑背吃了是吧,我昏着呢给什么反应?” 段晓夕委屈的小模样着实是拿捏慕容栎的武器,他叹了口气,手臂虚弱地垂在两侧“给人擦身子伺候的活儿,有什么好处似的,还偏心? 擦吧、擦吧,擦干净点儿!”

慕容栎嘴上说得满不在乎,可当温热的毛巾擦过腿窝,柔软的指腹轻轻按压他大腿内侧时,令人尴尬地起了生理反应。

他微微往左侧了侧身,抬起弯曲右腿,挡住了有了轻微反应的部位。

“行了,可以了” 他的声音因喉咙的灼热感而有些嘶哑。

段晓夕自回国以后就守在慕容栎的病房。每天都给慕容栎擦拭按摩,对慕容栎的身体熟悉得不得了。一切做得好似理所应当,心安理得。

可这会儿看着侧着身,虽然有些病态的苍白,但肌肉线条依然流畅优美,宽阔的肩膀,扎紧的腰线,翘起来的臀丘,粗细均匀的长腿。

在看到慕容栎欲盖弥彰地遮挡着身体的反应时,段晓夕的脸突然涨红了,心悸,口燥,说不出的难受。

他咬了咬舌头,压制住了心火,去拿起一条干净的睡裤,自慕容栎的脚踝开始往上套。

慕容栎感觉到他手部的颤抖,侧脸斜目,看到少年臊红的脸和有些无措游离的眼神。

“那个,你哥我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慕容栎正过身子,抬臀,便于段晓夕把裤子给他提上,结束了艰辛历程。

“你们中学二年级的那年不是进行了性教育吗?我还记得你,连笔带画地教了我半天呢!”慕容栎打了个哈气,缓解着小孩儿的尴尬“都是男人那点儿事,系统功能,有时不能以意识为驱动,你哥我这是恢复健康的表现!”

“嗯。” 段晓夕嗯了一声说“正常,你碰我,我也一样”

说着给慕容栎盖好了被子,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一口说“晚安,哥哥!”

慕容栎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段晓夕在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带着一身寒气,坐在沙发上看着慕容栎的背影发呆。

他刚到慕尼黑的时候,日子对于他来说是昏暗的,段御武的病情不明了,杜婉宁不知道怎么跨越七年的时光和自己的孩子沟通,语言环境都是陌生的,唯有慕容栎和对慕容栎的记忆是他生命中的光。

他每天都会去街角的那栋红砖黑瓦的房子前发呆。看园中四季的花草和仅有几分相似绿色的西红柿。等第一颗西红柿红了,看着房子里跑出来一脸雀斑和他个子差不多高的小男孩儿,把它摘下来递到他面前时。他开口说了第一句完整的德语。

“Vielen dank, mein Bruder”/“谢谢,我的哥哥

于是他有了第一个朋友。

穆勒比段晓夕小一岁,在公立小学。因为从小就肢体协调性差,走路总是左脚踩右脚,所以学校基本的体育活动都很难参加,上小学时自行车的辅助轮还没有去掉,个子比班级里的男孩子都小,性格有些怪异不合群,但偏偏脑子聪明,学习好,问老师的问题都是一些超前其他孩子都不懂的,所以总被学校里嫉妒心强的男孩子欺负。

段晓夕小学四年结束后,又在中学预科班补了一年德语,才正式升入离家不远的九年制的高级中学,和穆勒同班。

德国的孩子似乎要比国内的早熟,十二三的年纪就已经开始会根据,接送的车辆,使用的文具,穿的鞋子,用的手机,和去哪里度假来划分阶层。

段晓夕算是低调的中等阶层,而穆勒则是张扬且蔑视以贫富来等级化同学的贫民。

为此穆勒没少被有些恶意孩子欺负。

穆勒骂那些欺负他的贵族为

Faschismus!

喊着打到法西斯,结果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教育。

他倔强地重复着“ Nieder mit dem Faschismus!”

他对老师说如果不对那些孩子进行引导,他的中学时代将会是残暴黑暗的时代。

穆勒激进的语言讨伐换来的是各种变相的欺负。

段晓夕在和慕容栎视频手机很烦恼地讲了这一段儿。

“我看那些孩子就是欠揍!” 白天训练新兵,感叹一代不如一代,抽了皮带在那里空挥着解气“啪啪,两鞭子打服了,就老实了!”

“在德贵打小孩儿是犯法的!” 段晓夕开始给慕容栎普及刑法。

“哦,那主动打架不行,正当防卫行不行?”

段晓夕咬着嘴唇想了想觉得可行。

“你不会是要帮朋友打架吧,就算你要正当防卫,也得看看自己的实力吧,人家都是喝牛奶吃猪肘子长大的,你打得过人家吗?” 慕容栎见段晓夕认真思考的样子,还真怕他一时冲动,不计后果地被人打趴下。

“那我怎么办呢?我就这么高,怎么吃还不长肉?” 段晓夕撩起自己的衣襟,给慕容栎看自己的白肚皮。捏了捏,确实没什么肉。

“练练吧,练练以后长了肉再见义勇为。你不是愿意骑车吗?和你同学一起,多骑骑车,练个跆拳道什么的,摔跤也行,那个小穆勒,不是总摔跤吗?自己都摔习惯了,摔别人估计也能驾轻就熟!”

可是还没等段晓夕,把卧薪尝胆的训练计划提到日程,穆勒的黑暗时代结束了。

一道北日耳曼闪电,凌空直下。一个高个子的白头发男生转校到了他们班。

Jacob Anton Bonsdorff, 段晓夕费了好久才能一口起把他的名读全。而穆勒不知道怎么就很快和他混熟,直接管他叫安东。

穆勒给安东补习物理和数学,而且他们两个似乎都对天文感兴趣,在一起总有谈不完的话题。

安东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球踢得好,在校队的表现很突出,很快就接替了毕业的德克当了队长。他在踢球的时候很凶也很较真,队友对他都是又佩服又害怕。

自从他开始站队穆勒,穆勒周边的阴云就散了。天空瓦蓝瓦蓝的。连左脚踢右脚的事情都鲜有发生。

段晓夕依然是穆勒最好的朋友,穆勒有什么关于安东的话题都是和他商量。比如过生日买什么礼物。穆勒送了他一双签名球鞋,他一查居然是限量版的,签名不算,就鞋本身就很贵,他该不该收。

可是有一天穆勒开始在段晓夕面前不怎么提安东了。三个人还是经常在一起玩。穆勒有时会无缘无故地闹脾气,有时安东会耐着性子哄,有时会说“穆勒,我们单独谈谈!”

️十五岁那年段御武的癌症复发,又引发了一系列的并发症,入院期间还一直惦记着出院给段晓夕过十五岁的生日。可是人力到底抵不过死神。就在段晓夕生日的前三天老爷子去世了。

那段时间慕容栎有任务,出任务前在亚马逊上选好的礼物,吩咐谭思源一定要准时送到。

段晓夕收到那辆水粉色车梁的山地车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失去亲人的痛,对慕容栎的思念,让他无处发泄。

安东早在半年前就和他们两个说好回瑞典办16岁生日,要把穆勒和晓夕介绍给他祖父。

可段晓夕哪也不想去,天天骑着车子漫无目的地晃。穆勒不放心就陪着。也不打算和安东去瑞典。

安东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让穆勒在晓夕和他之间选一个。

穆勒气得把手上的书全砸在安东身上,劈头盖脸地喊了一句“Du bist ein Faschistische Schweinshaxe!”

这句话骂得有些太侮辱人,骂完以后三个人都静下来。

安东气得头皮都发红,最后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转过来新学期,安东自瑞典回来以后,就再没找过穆勒。

段晓夕劝过穆勒几次,让他给安东道歉,可穆勒就是不肯,眼看着保护伞破裂,欺负穆勒的势力又抬头了。

看着安东对穆勒连个冷脸都不给,和安东要好的人群也开始疏远穆勒。

原来穆勒被欺负,他除了会口诛笔伐之外就只能躲,可这段时间勇猛的少年就跟脱胎换骨似的,还和人家动手。结果自然是惨败。

段晓夕很后悔搁浅了的自卫计划,尤其是因为脸上的青肿不能和慕容栎视频时。

穆勒断了一根中指,打上石膏后,手指一直处于骂人状态。

可这种羞辱人的手势居然没有招来非议。连安东帮对他的态度都开始缓和了。

慕晓夕觉得蹊跷,私下里打听了一下,原来安东放了话,谁再和穆勒过不去,就是和他过不去。保护伞又回来了,虽然是隐形的,但有好过没有。

穆勒自从打了一架以后,小脖子更执拗了。

可作为好朋友的段晓夕,知道他其实犯怂了。

穆勒会在安东不在教室的时候偷偷帮他补充课堂笔记。检查实验数据。会拉着段晓夕偷偷地去看安东踢球。

安东踢球时包就放在看台下面,穆勒会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去塞瓶运动饮料,或能量棒。然后飞快地左脚绊右脚地跑回来,把身子藏在看台下面。

有一次,安东不知道想到什么,刚跑出去没几步就回头,刚好看到穆勒縮着身子掩耳盗铃似的往看台边上去。

安东也不响,等他东西放好,才喊了一声“你干嘛呢?”

穆勒听见声音吓了一跳,叫上段晓夕,丢了魂儿似的往体育场出口跑。

右脚被左脚绊了几次后,终于不负重担地往边上崴了一下,人直接趴在了出口的过道上。

段晓夕还没来得及去扶他,他就被飞奔过来的安东捞在怀里。刚稳住身形,不安分的穆勒顶着淹没在赤红面孔里的雀斑,开始尖叫挣扎。

安东二话没说就把他扛在肩上,拢住乱蹬的腿,往更衣室的方向去。“我需要和你单独聊聊!”

“肖恩救命!”穆勒踢着小腿喊着。

段晓夕在上前见义勇为被揍和识时旁观保命之间犹豫着,挡在路上。

“没事儿,我就是和他私下聊聊!” 安东安抚地拍了一下晓夕的肩膀。

顾晓夕决定不当第三者。

只是在安东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拐角的时候,他偷偷地跟了上去。

顾晓夕在饮水机边上拿了一只纸杯,扣在更衣室的墙上听墙角。

先听到了几句毫无营养地互吼

“说话”

“不说”

“我让你说话!”

“不说,不说,就不说!”

“好、不说就不说!”

“啊~唔~”

穆勒的最后一声惊呼被堵了回去,紧接着里面传来了撕扯和撞东西的声音。

段晓夕怕穆勒吃亏,忙去拉更衣室的门,可门被反锁了。

段晓夕连敲带踢,里面的人根本就不理他。

他想找人帮忙,可在更衣室绕了一圈儿也没见到人。

扒着窗子喘气,窗子居然开了一线生机。什么都来不及想,段晓夕就翻身进了更衣室,这一间是更衣室内一间单独的治疗室。和浴室和换衣服的两间都是通的。

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从更衣室传来,穆勒似乎努力地在行为上隐忍着安东的暴行,又用语言无力地抗争着。

“好痛,你这头猪,你轻一点。” 穆勒一边哭一边用德语大声求着。

“这会儿你知道痛了,骂我的时候不疼?打架的时候不疼?手指头断了不疼?” 安东咬牙切齿地说“疼你也给我忍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接下来安东又骂了几句段晓夕听不懂的话。

段晓夕听得情况不妙,推了门就往里面闯,想要解救好友于水火之中。

可门一开,里面的情况颠覆了他十五年的人生观,他啊了一声,张大嘴呆立在那里。

穆勒光着腿坐在安东的腿上,随着安东的律动,把头更深地埋在安东的颈侧。

段晓夕进来的一瞬间,安东先反应过来,一把扯过旁边运动服,给穆勒裹在腰上,遮住了两人相连的裸露部位。

穆勒听到晓夕的惊叫,更不敢抬头,鸵鸟一样蜷在安东怀里。

“出去!” 安东吼了一声。

反应过来的段晓夕撒腿就跑,慌不择路,最后还是从窗户爬出去的。

心慌意乱地到家,锁了卧室门,也不管时间,直接给慕容栎拨了视频。

视频很快就接通了。

但屏幕漆黑一片。

“唔,靠。” 电话里先传来了一阵碰撞声,漆黑的画面似乎震动了一下。然后传来慕容栎慵懒且宠溺的关心“晓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慕晓夕脸色绯红,气息不稳,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在黑暗中搜索着慕容栎的轮廓。

“我…我同学….”他呼吸急促地喘着,心跳得慌,他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和慕容栎描述他所看到的事,叛道离经,怪异但又和谐,慕容栎会担心他学坏吗?他眨了眨眼睛,半天才犯怂说了一句“乐乐,我想你了!”

穆勒两天没有来找他一起上学,在教室里,两个人尴尬地打过招呼后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第二天放学,在回家的路上,穆勒追上了段晓夕。

“肖恩” 穆勒把自行车横在段晓夕面前,很霸道地说“我们谈谈!”

“谈什么?”段晓夕低头看着自己扶着车把的手。

“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我是Homosexuell” 穆勒理直气壮地说“但我不认为这是会影响我们友谊的问题。”

说完他用脚尖磕了下地面,看了一眼慕晓夕背后不远处的安东,低头。

“而且,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我没有错,你不能因为这个而看不起我!不和我做朋友!”

穆勒说到后来似乎有些急了,声音里带着颤音,低垂的眼睛里含着泪光。

“我没看不起你!” 段晓夕忙把车放在地上,跨过自行车走到穆勒面前,双手按在他扶着车把的手上“你是我的朋友,我只是……” 他犹豫着说“我只是不知道可以这样,我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没太看懂,对不起,我还在学习中,但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的朋友。”

“谢谢你,肖恩!” 穆勒脑袋上浮着的阴云飘走了,他不管不顾地把车子一扔,磕磕绊绊地扑到慕晓夕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欢快地说“肖恩,我爱你!”

全然不知那朵阴云在安东头顶聚集,暗沉,暴雨即将降临。

在那以后作为交流过性经验的密友,穆勒以班级里的同学为例和段晓夕讨论了性感这一形容词。问慕晓夕喜欢什么样的。

这晚慕晓夕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有一群蓝羽红顶的鸟围着他起舞,有个声音不断问他,喜欢哪一个。

画面一转,他如小时候一样依偎在慕容栎怀里,吮吸着他的手指。

慕容栎的怀抱,温暖,舒适,一如既往,慕容栎的表情纵容,宠溺,慈祥。

接着画面的风格突变,似乎邪祟和诱惑降临。慕容栎的身体变得炙热,拥抱变得令人窒息,他在段晓夕耳边缓缓地说“宝贝,我爱你!”

这一晚,段晓夕迎来人生的一次里程碑,梦遗了,在梦中,在慕容栎的怀里。

在那以后,令他恐惧的是,他经常做他和慕容栎的梦,梦里越来越邪恶,越来越放肆。

他不敢给慕容栎打电话,刻意躲避着慕容栎的关心,抗拒睡眠。

他在网上搜索一些貌似可以给他安慰,解救他于水火的解答和方案,可所有的答案都似乎将他引向一个无法自拔的罪恶深渊。

他喜欢慕容栎,不是像孩子,不是像弟弟,不是亲人……

他也想慕容栎喜欢他……甚至爱他……

八岁生日,午夜钟声前大声许下的愿望,我要和乐乐永远在一起,变得无比清晰。

他想和慕容栎永远在一起,以一个全新的,但似乎又是命中注定的身份。

在经法兰克福回国的飞机上,这个愿望乖戾地滋长成执念,在他叛逆的心里扎根。

他一定要和乐乐永远在一起。

在慕容栎病床边上守着的那几天,他甚至设想了最坏的打算,天马行空地想,如果慕容栎一辈子醒不过来,他就把他接回到北方老家,把他安置在红砖黑瓦的房子里,春天给他在院子里种下满瓜果和蔬菜;夏天给他挑院子里最大的西瓜,最红的西红柿;秋天给他打黄太平最顶端枝头的果实;冬天在院子里堆两个大大的雪人,用胡萝卜做鼻子,板栗做眼睛。两个人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窗外的飘雪,看窗上逐渐凝结的冰花儿。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等慕容栎哪天走了,他就带着他的骨灰一起跳入山谷间那条宽广湍急的大河里,与无数条年轻的大马哈鱼一起奔向无边无际的大海。

坐在沙发上,望着慕容栎熟睡的背影,血月的光被窗棂分割得或明或暗,映入到段晓夕深琥珀色的瞳孔上,百转千回的弯弯绕,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想法,其实只要慕容栎还活着,健康快乐地活着,什么喜欢不喜欢,爱与不爱,在不在一起,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来到床边,在慕容栎背后那条细窄的床沿上躺了下来,轻轻地环着慕容栎的腰,把手指插入他的指缝间,听着他绵长轻柔的呼吸,安然入睡,一夜无梦。

段晓夕在慕容栎的病房里和他度过了平和而又惬意的几天。

得到尽心照顾的慕容栎迅速恢复了成年人的体力,脾气和思绪却退化成孩子的水平。

嘴馋,挑食,一个劲儿地作着要出院。

看他确实也没什么事儿了,慕槿怡就提议母亲先回老家,毕竟慕容建强也是个离了老伴儿就浑身不舒服的人,谭思源的学习考试越来越繁重,处在叛逆期边缘的孩子,惹得老爷子都想用拐杖削他。两个人天天和拉着慕容栎的女朋友顾雪判官司,打电话给慕槿怡告状。

“我和妈先回去了,家里一直让顾雪照顾着也不是回事儿!” 慕槿怡按照弟弟给发的食谱,给包了皮薄馅大的鱼肉馅儿饺子。“没找到合适的鱼肉包饺子,三文鱼馅儿的,你将就吃,回头等你出院回家,让顾雪伺候你!”

“晓夕不喜欢吃三文鱼馅儿的。” 慕容栎嘟囔着“你就不能变通一下,弄酸菜猪肉,或羊肉香菜的也行呀!”

在给慕容栎准备醋碟的段晓夕一愣,转脸问慕槿怡“顾雪是谁?”

慕容栎, “谭思源他们班主任!”

“乐乐的女朋友!”慕槿怡瞥了一眼咬着半只饺子,把另外半只往段晓夕嘴里送的慕容栎“嗯,政审完了,这次回家再办个仪式,就是未婚妻了!”

“未婚妻?” 段晓夕咬着半只饺子,食之无味“乐乐哥要结婚了吗? 什么是政审?”

“26了,早该结了!” 慕槿怡说“妈妈还等着带孙子呢! 这回你回家抓点紧,争取订婚结婚生子一条龙,把咱爸咱妈的心愿都了了!”

“政审是什么,你问你乐乐哥,都是他们那破单位的规定,要不然早找到对象了!”

慕槿怡和叶音回老家不久,慕容栎也出院了。

那天以后段晓夕没有问慕容栎关于政审的问题,也没主动问关于顾雪这个人。

不过慕容栎出院前,他见识了慕容栎单位的阵仗。

那天病房里来了好多穿着蓝色制服的人,肩膀上的星星杠杠晃眼睛。

段晓夕被请出了病房大半天。病房门口还有两个站岗的。

一众人离开,段晓夕进了病房,问慕容栎晚饭想吃什么。

慕容栎笑着对段晓夕说,单位给了一个月的假期,问段晓夕愿不愿意和他回老家看看。

段晓夕这次冒然回国,是先斩后奏,杜婉宁不得已帮他办了休学。

得知慕容栎已经恢复了意识身体无碍时就催段晓夕尽快回去补齐欠下的学分,不至于留级。

表面里没什么其实她私下里有些担心,段晓夕会不回来,毕竟16岁的段晓夕已经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国籍,虽然条件是必须得到监护人的允许。

为此,她私下里给慕容栎打了电话,希望他能为段晓夕的前途和未来设想,劝他早日回德国,继续学业,选择入籍。

和杜婉宁的谈话内容慕容栎没有告诉段晓夕。

段晓夕也没和他提回德国的日期。

两个人回到北方老家时正是六月,进入仲夏的北方,山风里带着树木的清香,花草的馨甜。

段御武的房子老早在离开的时候就处理掉了。段晓夕和慕容栎回家,住在他的房间。

白天慕容栎坐在自行车的后座,靠着段晓夕的背,指点着他把小城的大街小巷走了个遍,吃遍了老家熟悉的餐馆,小吃;也尝了好多新鲜的玩意儿。

有一天晚上在一家大排档吃烤串喝啤酒的时候,段晓夕又问了那个关于政审的问题。

“就是我这工作有些特殊” 慕容栎给他擦着铁签子头上的碳灰,解释着“就是得调查和审核结婚对象的家庭背景,和本人的社会关系和信仰啥的,得达标了,才能结婚,有点儿复杂,你个小孩儿关心这个干啥?”

“那要是喜欢的人,不能达到标准呢?” 段晓夕低头抿了一口,泡沫浓厚的黑啤,有点儿苦,他不喜欢。

“那就不能结呗!” 慕容栎伸手抹掉段晓夕唇上的泡沫,手指伸到自己嘴边舔干净,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但又不是很在乎“除非辞职不干!不过我还没想过不干!”

“那顾雪符合要求吗?” 段晓夕的脸上上了一层绯红,他轻声地问“你喜欢她吗?”

慕容栎酒量不怎么着,喝了一瓶啤酒就恍惚了,感觉麻木地触不到真心。

“喜欢吧,她条件挺好的,父母都在机关工作,自己也是党员,也没有直系亲属在国外,还是中学优秀教师。”

慕容栎絮絮叨叨地阐述了顾雪的好,可是段晓夕没在阐述中感觉到慕容栎喜欢顾雪的理由。

回去的路上,慕容栎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头一蹭一蹭地靠在段晓夕的背上。

段晓夕把他环在腰上的手扣在一起,用一只手按着,另外一只手把着车把慢慢骑着。

“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你会开心吗?” 段晓夕问,也不知道酒鬼能不能听见。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半晌坐在后座的慕容栎后知后觉的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顾雪,不喜欢,你能给我找个喜欢的?”

“我能” 段晓夕深吸了一口气说“可惜你不能!”

慕容栎一个月的假期过半,他和顾雪的订婚仪式被安排在假期的尾端。

说是仪式其实也没那么隆重,只是家里的亲戚朋友一起吃个饭。而且也不能说是订婚,因为他还要和顾雪到当地的民政局去注册。回单位交注册证明。

仪式前,段晓夕说要给慕容栎办单身派对。

慕容栎好奇地问他单身派对打算怎么办。

杜晓夕说,带他去山里露营。

有时候当局者迷,在国外的时候杜晓夕度过一篇关于他家乡的旅游日志。其中有一个远足爱好者提及了离他家乡不远的地方,有座坐落于2000米海拔的湖泊。湖水清澈,草绿鱼肥。夜晚繁星闪烁,偶尔有流星闪过,若是伴着流星许下心中的愿望,上帝一定会因为这片纯净原谅许愿人的罪恶,达成他的愿望。

两人爬山那天山间有些云雾缭绕,看不到山顶,走在迷雾里,气温下降,山下的景色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穿过云雾,往下看,山边上的云厚重得好像可以踏在上面行走,头顶是一片蓝天。

到了露营地,已经是黄昏时分。

山上没有风,蓝色的湖水如镜子一样平静地承受着霞光。

只有在鱼儿亲吻水面时才会泛起一小片涟漪,和橘黄色的霞光呼应,金灿灿的波光粼粼。

段晓夕轻车熟路地选择露营地,扎帐篷。

慕容栎则脱了汗湿的上衣,穿着裤子就往清凉的湖水里扎。

“晓夕快来,水里有大鱼咬我!” 慕容栎拎着草绿色的平角内裤就往岸上跑。

段晓夕这时已经削好了一只木签,把七分裤的裤腿挽到膝盖上面,就往湖水里趟。

两人重聚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慕容栎却恍然间觉得自己只是在段晓夕经过他,电光火石的香气里才看清楚了久违的少年。

段晓夕穿着一件水分色的七分袖体恤,带有东方元素的立领设计,敞开了两粒扣子的领口,露着少年漂亮的锁骨。一根粗细的彩金链子上坠着银白色的小小十字架。

白色的修身中裤,挽着裤脚,露着小巧的膝盖骨,修长笔直肌肉匀称的腿,腰腹部的紧致设计,彰显着少年青春洋溢翘起的臀瓣。

段晓夕的头发颜色略淡,在霞光下呈栗色,白皙的被晚霞描画出清晰轮廓的耳垂儿上戴着一只钻石耳钉。

在少年转头时那枚钻石耳钉突然扑捉到了一线霞光,猝然甩到了慕容栎的眼中,把他整个人和心神都定在了那里。

“我来抓鱼,你弄干自己,去升火,做饭!”段晓夕在蓝色湖水,金色霞光,虚幻的背景下对着慕容栎笑了笑,转身往更深的湖水里去。

我家孩美若天仙!一阵小风吹过,慕容栎哆嗦了一下,从仙境里回神。

搬石头垒坑,架柴,点火,支锅做饭,一气呵成后。

他注目看水中认真抓鱼的少年,突然玩心四起,他悄悄地来到湖边,趁慕晓夕凝神静气在湖里等鱼时,脱了上衣,突然向他跑去,在背后挟持住慕晓夕的两肋,喊“晓夕,憋气!”

然后带着慕晓夕一起潜入里水里。

慕容栎的肩膀比少年时壮实了许多,胸部肌肉发达,喉节也突出了些许,但轮廓分明的薄唇依然,吐泡泡的方式也没变,清澈湖水中的眼波更加温柔妩媚。

在一口气将尽的时候,段晓夕反身抱着慕容栎,唇瓣划过他凸起的喉结,迎着光冲出水面。

冲出水面的两个人刚好看着霞光的最后一道闪电消失在山巅。

四周静寂得甚至听得到鱼尾拨弄水流的声音,和岸边篝火劈劈啪啪的跳跃的声音。

“慕容栎!” 杜晓夕站在墨蓝色的湖水里,拥着慕容栎大声地喊“我是段晓夕!”

空旷的山谷重复着段晓夕的名字,给他漫长悠远的回应。

“段晓夕!” 慕容栎大笑着迎合着山谷的回声。“宝贝段晓夕!”

“我喜欢你!”段晓夕倾尽全力,破着喉咙喊“慕容栎!”

这次回应他的只有幽深的山谷,和层层叠叠被重复的名字。

慕容栎笑着拍了拍段晓夕的脸,笑意盈盈地说“我也喜欢你,但我更喜欢你烤的鱼!”

两个人湿淋淋地上岸,没有阳光的山谷里,空气骤降了十度,两个人哆哆嗦嗦地靠在篝火边脱衣服。

慕容栎悲催地发现,自己的一时冲动,导致的结果就是没有干的裤子可以穿。

他穿上长袖体恤,光着腿儿裹着毯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段晓夕,“晓夕,借条裤子给哥穿呗!”

段晓夕把两个人的衣服拧去水份,铺在篝火边上的架子上。腰间围着一条毛巾去帐篷里翻衣服。

出来时,手里左右手各拿了一条裤子。展示给慕容栎看。

一条是细腿矮腰湖蓝色的牛仔裤,一条是水粉色带着星际宝贝大脑袋图案的内裤。

“你要穿哪个?”段晓夕问。

段晓夕这几年个子长了不少,身上也有了二两肉,可比起慕容栎一米八五的身高和70公斤标准体重,他那一尺九腰围的裤子,慕容栎是无论如何都套不进去的。

“这个吧,有弹力,说不定你能穿”段晓夕很有自知之明地帮慕容栎做了选择。短裤扔给慕容栎。自己则中空地套上牛仔裤。

就算这空旷的山谷四下无人,二十六岁的慕容栎也不能在群星璀璨下溜鸟儿。于是他勉强把自己装入了星际宝贝的内裤里。

段晓夕看了一眼原本聪明伶俐笑容可掬的星际宝贝,被慕容栎撑得呲牙咧嘴,愤世嫉俗。

就着收拾鱼的姿势,段晓夕度蹲在湖边乐得直不起来腰。

慕容栎又燃了一把艾草在段晓夕身边跳大神,看着傻孩子憋着偷乐,肩膀一耸一耸,忍不住上去揉了揉他的头。

“傻孩子,笑点啥时候变得这么低?如果早知道这么就能逗你乐,哥把这一系列都买了,天天不重样穿给你看!”

段晓夕把鱼架上烤着,慕容栎把各种小菜往米饭的锅里倒。

段晓夕侧过身子往锅里瞅了一眼说“哥,再放一勺辣椒酱!”

说完就跑到湖边把️镇在湖水里的啤酒拿了出来。

慕容栎看了一眼红夏夏的米饭,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加了一勺辣椒酱“吃这么辣,你也不怕明天早上辣屁股!”

段晓夕拿了啤酒回来,就着慕容栎的手吃了一口拌饭。

灵魂出窍般的满足。

“嗯~,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开心得直跳脚。

慕容栎放下锅,接过段晓夕酒瓶子,对着瓶口起来一瓶,徒手起开另一瓶。

“你怎么带瓶装的,背着也不累?”

“乐乐,你又不怎么喝酒,这起瓶子的功夫拿来的?”段晓夕接过一瓶,喝之前和慕容栎手里的瓶子撞了一下,碰出清脆的响声“玻璃瓶,碰起来有感觉,浪漫!”

“小屁孩还浪漫!” 慕容栎也随手和他手里的瓶子撞了一下,感觉确实比易拉罐有感觉。笑着摇摇头喝了一口。

天空上最后一层余晖消失了,在短暂地黑暗后,是铺满整个天空的星光。仙子湖位于群山的低洼地满天的繁星压下来,仿佛给这片洼地盖上了嵌有无数颗钻石的屋顶。

两人吃完了一锅饭,烤的两条鱼,慕容栎只顾上挑鱼刺,鱼肉被段晓夕吃了一条半,他自己梭罗了两个鱼头,半条鱼肉。

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喝了两瓶啤酒,慕容栎彻底地任由自己醉了。

两个人把身子藏在帐篷里,露出两颗脑袋,仰着头看星星。

“那是你的,乐乐” 段晓夕指着银河边上的一组星星说“有三颗很明亮的星星,很容易找到!”

然后他又指着东南方方向说“那是我,离你好远,要到秋天才能看得真切”

“嗯,是挺远” 喝得有些迷糊的慕容栎,似乎在满目繁星中找到了共鸣“ 有时在夜间飞行时,我看着那几颗星星就想,我的宝贝离我好远呀。”

“乐乐,顾雪是什么星座?” 段晓夕向着天空伸出五指,虚拟地在着射手座上游走。

“嗯,她好像是清明节那天的生日。” 慕容栎呵呵地傻笑着“好像挺不吉利的,不会是双子座吧,黑白无常!”

“嗯,白羊座” 段晓夕戳了戳射手马屁股“和你挺配的!”

“咿~,白羊,长着小胡子的女人,我不喜欢!”慕容栎不负责任地嫌弃着,好像要订婚结婚的人不是他一样。“我还是喜欢大瓶子,圆咕隆咚的,抱起来多有满足感!”

说着他伸手在段晓夕的小腹部用力揉了两下,接着傻呵呵地笑。

段晓夕按住他找茬儿的手,不让他乱动,可酒鬼似乎得了便宜还想买乖。两只只咸猪手,在段晓夕身上找着痒痒肉。

段晓夕滚了一下,没有逃出他的骚扰范围,没有办法只能翻身将他整个人压在身下。胸膛对着胸膛,肋骨压着肋骨。

段晓夕附身看着傻笑的慕容栎,鬼使神差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你干嘛?” 慕容栎傻乐着问。

“乐乐,我喜欢你!” 段晓夕看着慕容栎的眼睛,低头覆上慕容栎微微翘起的嘴角,微开齿缝吮吸着。

慕容栎被压在两人腹间的手,触到段晓夕身体的灼热。

他勉强哼哼了几声,在一片混沌中示意段晓夕抬头。

“你干嘛?” 慕容栎收了笑容,大着舌头又问。

“我说了,我喜欢你!” 段晓夕固执地重复着隐藏在心里很久了的那份执念,不惜抛开耻辱的心给慕容栎看“我喜欢男的,我喜欢你!”

慕容栎的心跳振得两个太阳穴疼,快速流动的血液带走了他脑中可以组织一切合理语言的细胞。

他用力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希望可以说出让人信服的语言,可最后说出来的话没有原因只有所以。

“晓夕,这样不对!”

“有什么不对!” 段晓夕的大眼睛大眼睛里泛起泪光,他倔强地瞪着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 你疼我,照顾我,处处为我想,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喜欢你有什么不对?”

“你不喜欢我吗?你说过要给我买房子,一辈生活在一起,你不喜欢我吗?你要和顾雪结婚,你喜欢她有喜欢我多吗?我们两个掉河里你先救谁?”

“我妈妈在国外,我的社会关系复杂,可是如果我入了德国国籍,我就能和你结婚了,能永远在一起。你能不能不结婚? 等哪天你觉得工作没有我重要了,你来德国找我?” 眼眶再也圈不住伤心的泪水,心门关不住乖戾的情感。

段晓夕不管不顾地吻着慕容栎,撕扯着他的身体。

“乐乐,求你,让我爱你,好不好?”

段晓夕的痛苦砸在慕容栎的心头,泪水烧着他的神经末梢。

他在完全失去理智前,想到了两个词,酒后乱性,荒淫无度。

自己宠溺的孩子,如果他想乱就让他乱吧,谁的宝贝,谁不疼呢!

第二天早上慕容栎在一片欢快的鸟叫声,迷迷糊糊地醒来。

昨晚发生的一切,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荒诞无稽的梦。

太不真实了,又逐渐清晰。

慕容栎侧了侧身,感觉到了身体某个部位强烈的不适感。和拌饭吃得太辣烧屁股有些相似,又略有不同。

记忆回潮,排山倒海的悔意,把他攥成了一团。

“我靠,我靠,我靠” 慕容栎想跳起来骂娘,可是头晕目眩,脚抽筋,再加上身上一块遮羞布都没有。慕容栎裹着睡袋刚跳出帐篷,就像一条毛毛虫一样瘫倒在地上。

早上起来,摸着慕容栎有些低烧,段晓夕就后悔了。

他重新架了火,去湖里叉了一条鱼,回来给慕容栎熬鱼粥。

沾了露水的衣服,被他放在篝火边上烤干。

他正把盛着粥的锅下架,用勺子搅着降温,就听到背后,“我靠”了一声,回头就见慕容栎躺在地上鼓蛹。

他忙跑过去想要扶慕容栎起来。

“别碰我!” 慕容栎拧着身子抗拒,沉声道“把衣服给我!”

段晓夕一愣,伸出的手收了回去。赶紧地去拿了衣服,想帮慕容栎穿又不敢,只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搓着手指默默地看慕容栎费劲吧啦地把衣服全都套在身上。

“我熬了粥” 段晓夕小心翼翼地说“网上说你得吃流食。”

慕容栎气不打一出来,走到篝火边上,把柴踢散了,又踩了几脚灭了火,一脚掀翻了那锅冒着热气的粥。

“吃什么吃,下山!”说着自顾自往山下的方向走,步履有些轻浮,但移动得很快。

段晓夕顾不得收拾营地,抓了两个人的背包就追。

慕容栎顶着发昏的脑袋,和自己较着劲儿,忍着身上的疼痛,急行军似地顺着布满岩石的小路下山。

半山的路被晨雾沁得格外湿滑,当慕容栎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流出来时,恍然大悟,又恼羞成怒,他扭头对追近的段晓夕吼了一声。

“段晓夕,你个小王八犊子,给我滚回德国去,永远别让我再见到你!”

吼声在山谷间回荡,把段晓夕钉在了原地,慕容栎却脚下一滑在一张面如死灰,苍白的面孔前滚下了陡坡。

慕容栎再次醒来时,眼前又是白茫茫一片,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睁开眼睛,他看到慕槿怡紧张的面孔和和看着他垂泪的叶音。

穿越了?他环顾四周去找那惊恐单薄的影子。

“还好,这次没摔到脑子!” 慕槿怡在他眼前挥着手指“这是几? 我是谁?”

“你是我姐,那是咱妈。” 慕容栎直起身子把慕槿怡乱挥的手扒拉到一边儿“你十指健全,晓夕呢?”

“晓夕说他有急事,坐最晚的航班去上海转机,他现在应该在回国的飞机上了!”

叶音把手里的手机递给慕容栎。

“那孩子说回来的路上把你的手机丢了,这个赔给你。密码是你的生日。你说你干什么不好,伤刚好就去玩什么野营,也不知道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是怎么把你从山上背下来的,累得直哭!”

慕容栎愣在那里听他妈的数落。脑子都是问号。

跑了?事情还没说清楚,责任不明,对错未分,这小崽子跑了?

他是以什么心情跑的? 满腹委屈?悔恨不已?还是伤心失望?

慕容栎恨恨地咬牙,接过手机想,段晓夕你是真的要陷我于不义呀。

开机输了密码,手机的桌面是一张手写的便条,

“Du kannst mich hassen, aber erlaube mir, dich zu lieben.”

“你可以恨我,但请允许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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