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和妈妈通了电话,一如既往得嘱咐我天冷多添些衣裳。我轻声答应着。这么多年来,我的四季,在她的心里总明了得一日不差。
久坐桌前人总觉得乏。我起身多披了件衣服,推开窗,一股冷气瞬间袭了进来,可我却觉得异常清爽,耳目一新的清爽。
我突然想下去走走。
道路两边还是湿的,空气也是氤氲着。天像是破了个窟窿口,阴沉着,连着下了几场的雨。而我从不厌倦下雨,特别是这种小雨,淅沥着,动中透着静,似乎每一滴雨的落下从声音到位置,都精雕细琢,恰到好处。这就是江南,安逸却不沉闷,活泼中透着温婉。难怪王安石在游西太一宫时会写出“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这样满怀思念的诗句。我知道是这江南的美,这独特,留住了他奔波劳顿,起起伏伏的心。
我倏得想起我的故乡,想起故乡的新雨过后。
故乡的山是一片挨着一片的,所以每次雨后,特别是刚入冬时候。山上总会罩起一层层云雾。这些云雾有时像轻纱一样缥缈,有时像长条布带一般厚重。贴着山脉,在树与石壁,长藤与碧溪之间弥漫,或静或动,或实或虚。我幼时总看得出神,因为不解和深感奇妙,那种与神话相通的不可言喻,顿时在我小小的心里填满了纯真,久久不得散去。
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雨后的黄昏,快晚饭的当儿,家家生起了火。细小的烟囱冒出一股股浓烟,与细碎的雨,迷濛的雾混在一起。越是雨天,那烟压得越低,若凑近了闻着,总会呛得眼泪直流。即便如今看来是这样无味,那个时候却是我的乐事。每当这时,家家总会亮起一盏昏黄的灯。在雨的朦胧里若隐若现。倘若在外头耍的晚了,天色暗了,一听到妈妈的呼喊,我便会循着那灯亮,嬉笑着,飞奔着回去。那是我至今朝思暮想的灯,是我常在夜里醒来亮在心头的灯。它没有华丽的灯罩,它没有永久不灭的灯芯,可它却亮起了一个家的温暖,却给了所有回家的人一份等待。少不离家的我并不思考它的存在,可后来每每听到异地钟声响起,我才深谙思念的含义,我才敢把那份对幼时,对欢笑,对团聚的怀念藏进那一束光里。它是我的寄托,是我矢志不渝的故乡的图腾。
行得不远,我却想了很远。头顶树梢的一滴雨水落在我的前面,声音清脆。一抬头,又有一滴落在我的眼里,麻麻的,湿了眼眶。我叹着不知这是多少次雨后,不知离重聚还有多久。
一阵寒意袭来,我裹了裹衣服,索性不去再想。若记忆在下雨,那么我的心里,便一直是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