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米歇尔大道上,炒栗子的香味飘在空气中。卖栗子的小贩卖力地吆喝着,试图吸引过路行人的注意。他时不时掀开沉沉的铁锅盖子,翻炒几下锅里的栗子,然后继续大声喊:
“热栗子,热栗子,刚出锅的热栗子!”
这就是那条圣米歇尔大道。轻烟袅袅,香气四溢。在这条大街上,叫卖热炒栗子的小商贩并非只有一家。假若我能够不受其诱惑,心无旁骛地走过第一个摊位,再走过第二个摊位,那等到我看见第三家时,就会忍不住停下来,花半法郎买几颗刚出锅的热栗子。栗子的个头很大,但并不是很甜。一颗热乎乎的栗子顺口沉入肚里,着实安抚了我那空空的胃。我顺着圣米歇尔大道来来回回地溜达。在这条街上,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欧洲面孔,我感到很新奇。在我看来,他们大多是法国人。很多法国女人漂亮得就像精致的洋瓷娃娃。她们的鼻梁直挺,嘴唇和两腮红润,长长的睫毛下,一对蓝色的大眼睛如同两股波浪,左右跳动。我想,我若是一个男子,肯定会爱上这些法国姑娘的。和漂亮的法国女人不同,法国男人则让人捉摸不透,他们的脸就像一面墙,毫无表情。他们的讲话态度和思维方式应该比墙还要冷硬。如果我是一个地道的法国人,会不会能更了解他们一些呢?
这些法国人步履匆匆地穿过圣米歇尔大道。那些漂亮的法国姑娘一眨眼就从眼前疾行而过,我不得不用敏锐的目光打量着她们。我信步在圣米歇尔大道上,我是如此喜欢听那叫卖声:“热栗子,热栗子,刚出锅的热栗子!”轻烟袅袅,香气四溢。我那时还在法语联盟读语言班。下午放学后,我和同学们一起到卢森堡站等候去郊区的班车。每次我们都会在圣米歇尔街区逛上一圈以后,才坐车回到住处。
那时我们一行四个年轻人。两个男生:雄飞和老童;两个女生:我和何晓。我们四个一同从中国坐船到法国,又转乘PLM火车(法国的一种私营火车)来到巴黎。我们都在阿尔克伊-卡尚区租房住。每天早晨,我们一行四人乘坐城郊直通车到卢森堡站下车,然后步行穿过卢森堡公园、雷斯街,一直到拉斯拜尔大道。我们就读的法语联盟就坐落在这里。
我在法语联盟本来并没有用功学习法语,但是我很幸运,有一个法国女老师特别好。她个子不高,待人亲切和蔼,说话轻柔、缓慢,吐字非常清晰。班上并不只有我一个人为她痴迷,所有的学生都很喜欢她。有时候,我会看到有男生送花给她。她上课时提问我:“周小姐,下雨时人们会带什么在身边?”
“雨伞。”我说。
“那下雨时,牧羊女会带着什么呢?”
“一只羊。”
“正确!周小姐,你对巴黎有什么印象?”
“匆忙。”
“是的,在巴黎,人们的确总是急匆匆的。周小姐,你的回答好极了。”
我运气一直不错,总能应对自如。但我不喜欢语法课和语音课,所以我很少去上这两门课。中午我们四个经过卢森堡公园逛到火车站,再坐火车去阿尔克伊-卡尚,那儿有一家膳宿公寓,我们一般都在公寓餐厅吃午饭。午饭后我们就原路返回法语联盟,接着上下午课,大概五点钟下课。每天这样坐火车加步行往返两次,让我们很兴奋,当然也令我们有些疲劳。两个月里,我的体重从四十八公斤降到了四十二公斤,我的两条腿也初次学会迈着像法国人那样的步伐,健步如飞。
那段时期的我是多么幸福啊!我走啊走,笑啊笑,是四个人之中最快乐的那一个。有一次,有一个女友和我们一起穿过卢森堡公园,她对我说:“你就像旷野上肆意开放的小花,而你的女伴则像被精心照料的高贵的花。”我是一朵小野花!我是一朵从文雅的土壤里生长出来的狂野的小花!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我其实是来自一个多么高贵而又重视教养的家庭,但我在那个家庭里却很少有大笑的时候。
膳宿公寓的午餐时光也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每个人都熟悉我的笑声。上了年纪的老板娘亲自下厨为客人们做饭烧菜,她总爱叹息着说:“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呀!这些年轻人!”我在法语学校学了一个名词“Cordon-Bleu”,意在夸奖别人的厨艺好。我把这个称号献给老板娘,她听后非常开心,后来经常给我们做饭吃,她做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你们知道吗?以前有一个中国人也是我们公寓的客人,在我这儿吃住了十年。”她边帮我们上菜,边自豪地说。
我在巴黎的那段时间正是风景如诗如画的晚秋时节。我们四个人有时会逃下午课,吃完午饭后直接去散步。秋日里,漫步在阿尔克伊-卡尚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大地尚披着浓浓的绿装,我们走啊走,一直走到几乎看不到任何一处民居的地方。路边的杨树演奏着它们的秋之曲。明媚的阳光一会儿照在我们的脸上,一会儿又洒落在我们的背后。阿尔克伊-卡尚的气息和阳光一下子就包围了我,让我回到童年记忆里的南方。我呼吸着这份自由,为了得到它,我违背了父母的意愿。我呼吸着这份爱情,我自认为已经找到了它。我多想就这样无休无止地走下去,我沉浸在幸福之中。
那时,我除了在法语学校上课,私下里还跟着一个俄裔法国人学法语,每周三次。这个老师满头白发,胖胖的。那时我还察觉不出她讲的法语带有俄国口音,我当时一门心思想要迅速学好法语,以便尽快通过法国巴黎自由政治学堂的入学考试。上课的时候,这个俄国人会向我讲起她曾在俄国的生活,一遍遍重复说:“我很穷的。”我总是去她家里上课。有时候我刚到她那儿,她会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买东西,这样我们也可以在路上用法语对话。我不喜欢这样,但我还不会用法语委婉地拒绝,所以就只能和这个手里拎着牛奶壶、胳膊上挎着购物袋的俄国胖女人一起上街去买东西。她一路上不停地和我说话。在商店里,她指着那些商品告诉我,怎么用法语称呼它们。买完东西后,我们一起走回她家。一路上,我得帮她提着盛满了牛奶的大壶,她手里的购物袋已经够沉的了。到她家后,她一般还会再给我上够半小时的课。
除了学法语,我还在学弹钢琴。我儿时一直梦想着能和姐姐一起师从一位英国淑女弹奏钢琴。现在美梦终于成真了!我太喜欢弹钢琴了!就连那单调的音阶练习都能让我憧憬美好的爱情和满满的幸福,但我的内心深处总有些淡淡的忧郁。我觉得很孤独,也有些迷茫。我对远在中国的那个家没有太多留恋,可为什么我拼命离开了那里,来到了巴黎,却依然觉得孤独和迷茫?每当我弹琴时,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除此之外,时间过得像蜗牛爬一样缓慢,令我难以承受。
日子单调无聊地过了一天又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读报,大量的中文报纸被我看完后顺手扔在了地上。很快,地上的报纸就堆得像潮水一样,围绕着我的床。到了深夜,我有一种感觉,那些报纸仿佛苏醒了,沙沙沙,相互说着悄悄话。木地板、衣橱和桌子有时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很害怕,怕会有幽灵或老鼠出现。终于,根本不曾出现过的老鼠摧毁了我的神经,我开始夜夜失眠。我多么希望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黑夜的存在,这样我就不必再担惊受怕。或许也是因这害怕,晚饭后,我常常在雄飞和老童那里待一会儿。他们也住在卡诺大街。他们住的房子有些小,而且低矮。房子一楼有两个相通的房间,雄飞的房间靠近街道。房间里,两扇小窗的窗台很矮,都不及我高。
去他们那儿,并不完全是我的主意。我们四个人习惯在膳宿公寓的餐厅吃完晚饭后,就返回住处。两个男生是住在一起的,而我们两个女生是分开住的。但老童总是说:“一起走吧,去我们那儿坐坐。”老童新婚不久,所以并不像未婚青年那样羞于主动邀请女孩子。雄飞就从来不提这样的建议,我很感谢老童的邀请。如果哪天老童没有邀请大家去他们那儿聊天,那也不意味着那个晚上我得独自度过。时不时会有在巴黎的同学来找我,有时何晓也会在我那儿多待一会儿。我们先在我的住处待会儿,然后我提议说:“咱们一起去找雄飞和老童吧。”他们的住处离我只有几房之隔,我已经看到不远处雄飞的窗户里透出的灯光。我走上前,用手轻轻敲着窗台,雄飞从里面打开窗户,一看是我们,便说:“我去给你们开门。”站在窗外,我可以看见墙上挂着的月琴。有时雄飞会迟疑不决,甚至说:“你们可不能待太久。”老童听见了,就会走到窗前,热情地说:“快请进来!不用担心。晚了,我会送你们回去。”事实也是如此,每次结束后,都是两个男生陪着女生回各自的住处。我并不是有意要在他们那里待很久,但每当我们四个人一起聊天时,时间就过得飞快。爱聊天、喜欢热闹的老童总挽留我们女生多坐一会儿。他不仅毫不理会雄飞的想法,甚至还这样劝他:“明天再学,今天和我们一起聊会儿,咱们四个远在异乡为异客,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得团结。”老童很风趣,讲话也很有意思,但我的心思却一直在雄飞那儿。雄飞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不吱声。我跟男生们描述我夜里因害怕而难以入睡,雄飞听了说:“你都不知道我们夜里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们的女房东年事已高,又病入膏肓,躺在床上日夜呻吟已经有好几天了。你们想象一下,无论白天还是夜里,听着这个病人的呻吟声,得有多可怕。我们夜里完全睡不着觉。现在她死了。”
我很喜欢晚上去雄飞和老童那儿闲坐聊天,这样的闲聊常常抚慰了我孤独的心灵,令我感到愉快。
我渐渐适应了在巴黎的生活,更准确地说,适应了在阿尔克伊-卡尚的生活,甚至感觉自己越来越幸福快乐。可这样的生活却突然结束了。父亲拒绝了我留在巴黎读书的请求,让我按原计划去爱丁堡上大学。我不得不整理行囊,孤身一人穿越海峡去爱丁堡。我刚刚找到的那点幸福与快乐,只能留在巴黎了。
奔驰的火车把我从法国的北站载向加来,在加来我再转乘轮船渡过海峡。我晕船晕得厉害,难受极了,懊悔自己没能留在巴黎。船到多佛尔,下船后,我坐火车到伦敦。幸运的是,我以前在南开的老同学宁师兄按照事先约好的来火车站接我。宁师兄在南开读书时努力上进,是个有抱负、有天赋的学生。他曾在校刊上发表激进文章,由此引发了校园里一场真正的罢课行动。他亲自来接我,令我很开心。
直到坐进了出租车,我才发现,自己把伞落在火车上了。宁师兄大笑着说:“这太典型了,女人总是会忘记自己的雨伞。在英国的失物招领处,大部分丢失的物品就是雨伞。丢就丢了,别担心。你会再找回你的雨伞的,英国的公共秩序很好。”
宁师兄很风趣,待人热情友好,而且非常乐于助人。一连两天,他都陪着我游览伦敦。他说:“伦敦的一切都是灰暗的。天总是阴的,房子都是暗色的,而且外墙颜色越暗的房子越受人喜爱,接近黑色的才好。英国人喜欢老的、旧的东西。伦敦的冬天白天很短,差不多午饭过后,天色开始变暗,黄昏就开始了。伦敦的雾是最有名的,你从外面走一圈回到屋子后,须赶紧把鼻子擦干净,不然它就会变成黑色的了。”逛完伦敦,宁师兄把我送到火车站,给我买了一大块果仁巧克力,还有报纸杂志,看着我坐上开往爱丁堡的火车。火车得开整整一天呢!上车前他还告诉我,有一位韩小姐会到爱丁堡火车站接我。她很高兴能结识我,也愿意竭力帮助我。
现在,火车驶向爱丁堡。我是车厢里唯一的外国人,我在一群英国人中间坐下来。英国乘客全程不和周围的人聊天,每个人都在埋头读书看报。车轮滚滚,奔向前方。我的心却飞回了巴黎,飞回了阿尔克伊-卡尚。是否会有人在阿尔克伊-卡尚想念我,是否会有人在那儿期盼着我的归来?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列把我带向爱丁堡的火车。
将近傍晚时,火车到站。韩小姐来站台接我,她也是我在南开的一个老同学。她帮我在一个英国人家里找到了一个房间。房间极大,但里面很冷。屋内摆着老式家具,光线昏暗。韩小姐不仅是我在南开的学姐,还曾给我上过体操课。与我在爱丁堡重逢,令她十分兴奋。“你能来,我太高兴了!”她说道,“就我一个人在这儿,好寂寞。爱丁堡没什么好玩的,但可以让人静下心来读书。现在你来了,我们就可以共同生活学习。明天我带你去参观校园。”
房间里太冷了,韩小姐教我怎样往煤气炉里投硬币来取暖。我得不停地向炉里投硬币,不然暖气一停,房间里就冷得受不了。我不喜欢挨冻,可是也不愿意没完没了地往炉子里扔钱。我沮丧极了,韩小姐还在继续不停地讲她见到我是多么开心。我来了以后,终于有人可以分担她的寂寞和孤单。而我却因为寒冷一再缩紧自己的身子。我的身体是冷的,我的内心也感受不到一丝我曾在阿尔克伊-卡尚找寻到的温暖。我原本指望可以靠着这一丝温暖在爱丁堡待下去。
我的思绪一次又一次飞回阿尔克伊-卡尚,可惜韩小姐并不真正懂我。
女房东送来了晚饭:一小块烤鱼、黄油,还有冰冷的硬面包。我选择继续挨饿。韩小姐接着告诉我,十点钟会有人送茶点和行李到房间。唉!今夜以及接下来的夜晚,我都得忍受着饥寒,怀着对巴黎的思念入眠了。
第二天,韩小姐带我参观大学校园和爱丁堡的老城堡。我们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又阴又冷。韩小姐一直试图说服我留在爱丁堡读大学,最后我问她:“爱丁堡大学的政治学专业怎么样?”她回答道:“如果要学政治学的话,爱丁堡大学的确算不上一个好去处,但它的文学院还是非常好的。”
“不,我今后想要从政,成为一名女外交官。我一定要选政治学专业。”我坚定地说道,暗自还有些高兴,觉得或许可以借这个理由去说服父亲不要逼我在爱丁堡留学。
星期天到了。我坐在冰冷阴暗的房间里等着我的午饭,可是没有人来送饭,也没人在房子里。我走到街上去找饭馆,可是没有一家餐厅开门营业。我想随便买些什么吃的果腹,可是所有的商店都关着门!我回到住处,愤怒地坐在房间里。这是什么破地方!这是什么样的生活!我又开始怀念在阿尔克伊-卡尚的美好时光了,开始想念我在那儿的同学们。这个时候,他们正享用着可口美味的周日午餐,以及那香喷喷的饭后甜点——奶油蛋糕。可此时的我却只能满腹相思,饥肠辘辘、浑身发冷地坐在这儿。不行,绝对不能这样生活!更何况在这儿也学不到好的政治学。我不能留在爱丁堡!不管韩小姐对我多么友好,也不管她一个人在这里多么孤单寂寞,我必须得回巴黎。我要再给父亲写封信恳求他。一个平日里没有阳光,周日没有午餐,大学里又不设政治学专业的地方,我是坚决不能留下来的。
主意已定。傍晚时分,房东回来了,我对她说:“我不想留在爱丁堡了。这个房间您可以出租给别人,我要回巴黎去。”因为房东已经预收了一个月的房租,所以她并没有为难我。
晚上,韩小姐来了,房东告诉她我的决定。韩小姐抱歉地说:“我忘记告诉你了,在爱丁堡,周日所有的商店、餐厅都不营业。唉,我怎么就没记着要提醒你呢?太可怜了,你一天都没吃饭。房东告诉我说,你不想留在爱丁堡,要回巴黎。这实在是太遗憾了。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我们俩在一起就不会觉得孤单,就能一起好好学习。英语对你来讲也不难,你很快就能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来这儿才一年,用英语交流已经没有任何困难了。你若是回巴黎,还得辛苦努力学法语,得很久才能进大学读书,白白浪费许多时间。另外,英语还是比法语更实用,如果我是你,我会慎重考虑的。我们还有一个老乡,他在爱丁堡读政治学,我们可以去找他,请他跟你聊一聊,你就会看到,其实你在爱丁堡一样可以学好政治学。我去告诉房东,就说你还要考虑考虑。”我的确又反复考虑了,然后告诉房东说,要继续住下去。她听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是,我或留或走,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到底是无所谓的。
很快,两天过去了。我一个人走在田间的煤屑路上,一切都是那么令人伤感,尤其是再与在阿尔克伊-卡尚的田间散步相比。我该留下来吗?我真的要把自己那刚刚找到的爱情萌芽埋葬在这片寒冷寂寞与孤独里吗?如果雄飞在这儿又会怎样?雄飞才不会来爱丁堡呢!在这儿,我只会感到寂寞。自从我告诉韩小姐我要回巴黎的想法后,她对我也不像刚见面时那么热心了。其实最终,对于我是留还是走,她也无所谓。我还是得回巴黎,我得说服父亲同意我的决定。
一天晚上,我告诉房东:“我决定要离开这儿了!”
她嘟囔着,声音有些大,看似对我讲,实际上更是对她自己说:“中国女孩和英国女孩没有什么区别,一样都爱变来变去,总是这样反复无常。”
我终于离开了爱丁堡!
我内心无比喜悦,现在我可以追随我的心,去向阳光、去向温暖、去向欢笑和爱情所在的地方。
我和宁师兄在伦敦又见了一次面,他看着我说:“你们女人总是这么善变。我老家有个说法,女孩子的心思总是变来变去的,在她成年前,至少要变十八次,等到她上花轿前,她的心思还会变一次。”
其实韩小姐和宁师兄都不知道我内心经历了什么。踏上返回巴黎的旅途,在漂泊的船上,在行驶的火车上,我的心中溢满了幸福和甜蜜,那就像回家的感觉。我的同学们、阿尔克伊-卡尚、法语联盟、卢森堡公园、圣米歇尔大道,我终于又能见到你们了。
热栗子,热栗子,刚出锅的热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