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贞谅说:“我不愿意寂寞至死!”可她的遗书却显得她同世间鲜有交集和纠葛。她的人生实是寂寥至极。
每每想起小说《春宴》中的这个人物,心都会莫名的痛。为何如此奇女子却会无人来给予疼爱,以致最终寂寞至死。然而《春宴》毕竟不是一部喜剧。所谓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当我沉溺于那无以复加的忧伤中时,却又情不自禁地反复回味着沈贞谅的话:
“与他人干燥而清洁的关系,对聚合别离淡然,是旅途中需培养的与人相关的任务。或者说,习惯走在路上的人,必须习惯无情。“
沈贞谅仅是小说中的配角,其魅力却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主角。她27岁时收养了年仅5岁的孤儿,为其取名沈信得。如信得所说,她们从来都不是关系亲密的母女。但是贞谅给予养女信得的,却又是非同寻常的生命大礼包。
贞谅从不以寻常礼教来约束信得。她教会她对物品的审美和尊敬之心,远离世俗的虚荣,抛开庸俗的拜金,更拒绝无止境的占有欲。
于是,小女孩出现在学校新生party上,“头发上插一朵蜀葵,带着和周围格格不入的超现实感,仿佛从大海深处蹿动而出的一种鱼类。浑身带着腥野湿气,充满蓬勃活力。脖子上挂着一根从小就带上的红绳,系有一块白玉一枚狗牙。晒得黝黑。一双眼尾清冷的单眼皮眼睛,清澈发蓝。眼神冷淡高远,鲜少显露笑容。”在内心她也是寂寞少女。
尽管这样一对不食人间烟火的母女展现在脑海里,让人如此怜惜,对方却又不以之为意。最终留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遗憾,着实可惜。可是谁又说得清,究竟是爱心泛滥从不缺货,还是从内心抗拒害怕再受伤害呢?
或许贞谅临死前已做出了选择。
几年前的某一个晚上,娜娜告诉我她怀孕了,而男方不肯结婚。我苦笑。
“或者,我娶你吧……“
电话那头沉默。
几天后,我见到了娜娜。
“为什么不打掉?“说这话时,我明显底气不足,毕竟那也是生命。
可她却始终低头沉默。尽管一直以来,我都以娜娜的蓝颜知己自居,可我却很惭愧地一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看着她无所适从的样子,我从心底涌起一阵怜爱。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见她如此手足无措的样子。可是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的倔犟。如果她做出了选择,旁人说什么也属枉然。
我只能以沉默面对沉默,让她轻轻靠在我肩头。我知道倔犟的方式有很多种,最强硬的却是痛哭着喊不。当我轻抚着她的头发,我知道除此之外我无能为力……
大半年后,我多了个干女儿,而娜娜始终单身。这件事似乎并未让她改变太多,只是更专心致志地做着事业。每每问起,无非答曰要让女儿过上好日子。而其余的我更无从了解。
一直觉得,女人感性而男人理性。然而,人都有两面性。只不过男人转变迅速而女人更为持久罢了。于是,当女人摆脱了感性而归于理性后,就变得比男人更加清醒,明白自己需要什么而不需要什么。好像贞谅那样,在经历过年轻时的挫折之后变得成熟,依靠敏锐的洞察力和自信满满的直觉信步前行。对于信得她从未想要将她培养成和自己一样的女人,当然更不希望她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命运。尽管在信得小的时候会偶尔期待进入这个世界,这种期待等到贞谅去世以后却再也未曾出现过。男人、事业、家庭、子女之类对于信得来说,也许存有爱,却也在若即若离中独自徘徊。而信得,这个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女人,依旧在这个世界里平淡的生活着。
前些日见到了娜娜。她魅力依旧,谈笑间更懂得世故,同大部分人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生性豪迈的我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说话,信口开河玩笑,很多时候她却选择了沉默。每每气氛变得尴尬,我只好同自己喝酒。于是人终究喝不过酒,而感情终究走不过时间。如今的娜娜就像贞谅,任由一颗心离群索居,追求着自己信奉的价值。也许她深深了解,人与人互为独立个体,根本无需纠缠不清,保持自在随缘或许反能相伴走得更远。
我们都是走在路上的人,生活从无选择。往前走是万丈深渊,往后退却是漫漫黑夜。在这进退两难的地步从不会有谁伸出手拉我们一把。更多的人则眼睁睁看着我们主动跳入深渊,不幸灾乐祸已属不易。当我们感觉无力反抗的时候,何必强求于人,让心跟着脚步去前行。纵身一跃之下,未必就是死路一条。
生在当下,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已是必然。能够相聚无话不谈、别后互不相干就该谢天谢地了。走自己的路,获得自己的成功,在成功之日相互吹捧才是通行的法则。尽管这些看来极尽市侩,却是真实的生活。沈贞谅这样的奇女子可遇而不可求,而她那种生活更是需要付诸巨大的代价。
然而,我宁可选择纵身跃下的快乐,那也是我真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