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云(白云乡黄叶村)
早晨被一阵鞭炮声吵醒,很是疑惑。刚才查了一下日历,才知道今天是初一,农历十一月初一,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
节逢大雪,却没有见到雪。只是下了点小雨。不过,近日天气变冷,预报江西北部会下雪,或许赣南地区也可以期待见到雪花。在迎接下雪的时候,不妨先在古诗中领略一下些微的雪意。
古人写雪的诗非常多,一些名篇佳句我们都很熟悉,但专咏大雪节气的诗极少。微信公众号大雪日推出的所谓节气诗,很多并非专咏大雪节气,诗题中的“大雪”,含义多是指降雪量大的雪。唐人元稹组诗《咏廿四气诗》把每个节气都写了一遍。元稹虽然是著名诗人,不过此诗似乎并不出名,我的《节日诗词悦读》系列没有选。倒是元末明初人陶宗仪的一首诗引起我的注意。题曰《十一月朔大雪节早见雪》:
狂风昨夜吼棱棱,寒压重衾若覆冰。
节气今朝逢大雪,清晨瓦上雪微凝。
在十一月初一读这首大雪节气诗,正合时宜。昨夜狂风大作,寒意嗖嗖,尽管诗人盖了厚被子也感觉冰冷冰冷的。今早起来,诗人看到瓦上凝结一层小雪。还好,尽管是微雪,也聊胜于无,于是诗人吟出以上四句。这首诗读来感觉很平常,如果没有注意到作者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宋人的诗。宋诗大多就是这样写平常生活,没有波澜壮阔,没有大起大落。或许,平常、平淡才更接近生活的本质。这也是宋诗相比唐诗让我更觉亲切可爱的原因。正如当代作家毕飞宇在一次演讲中所说:“李白的诗我喜不喜欢?我喜欢。但是,什么样的诗人更能够代表常态?不是李白,他是天外飞仙,他不是人,他不属于日常生活。谁能代表日常?谁才是人?是杜甫,是李商隐,是曹雪芹。”(《李商隐的太阳、李商隐的雨——在清华大学的演讲》)
还有一个我喜欢的宋人也写过大雪节气,就是我们江西诗人杨万里。其《晚望二首(其一)》云:
月是小春春未生,节名大雪雪何曾。
夕阳不管西山暗,只照东山八九棱。
诗人拿时节来调侃,说虽然是十月小阳春,但并没有感觉到春意;虽然是大雪节气,却没有见到雪。眼前所见只是夕阳。这夕阳也真够偏心的,它不管西山陷入一片黑暗,却把光芒照到东山的八九座山头上。其实这一景色杨万里在其他诗中就写过,比如“西山已暗隔金钲,犹照东山一抹明”(《夏至雨霁与陈履常暮行溪上二首(其一)》),这基本是写实。参见《节日诗词悦读》夏至。这次,他换了一种更加生动的写法——拟人。杨万里就是这样皮。他能够在看似平常的风景中捕捉到诗意,并用诙谐风趣的语言表达出来。这就是诗人的高明之处。字里行间,我还看到这位江西先贤表露出来的乐观向上的精神状态。尽管大雪节气来临,冬天即将进入严寒,但杨老先生还沉浸在“夕阳无限好”“万松不掩一枫丹”的金秋世界里自得其乐。
写大雪节气的诗,清朝乾隆皇帝也有一首《十一月初七日得雪,时大雪节也,喜而有作》:
小雪雪霏霏,大雪霏霏雪。今年三白早,喜复应时节。
朝来眄庭除,皑皑堆玉屑。上林冬欲半,满树琼英缬。
曩余饶逸兴,玩赏吟清绝。值此六出飞,岂不中心悦。
所乐在田畴,望岁念弥切。裁诗为志庆,那更论工拙。
作为一个有作为的帝王,面对下雪,所想到的自然是所谓的“瑞雪兆丰年”。所以他毫不掩饰盼望丰收的急切心情。为了表示庆祝,他写下这首诗。或许早就知道后来会出很多喷子,所以乾隆在诗歌结尾特地声明:“裁诗为志庆,那更论工拙”。就是说我这诗写得好不好,就不要太计较了。今天很多人讥笑乾隆一生写了万首诗,却没有人记得一首。呵呵,作为一个帝王,正业是治理国家,主要任务是让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夏天不热死,冬天不冻死;而作诗只是玩票性质的副业,所谓“余事”。南唐后主李煜倒是词写得好,可是他把写词当成了正业,把治国当成了“余事”,螺丝拧反了,最终落得个可悲的结局。
其实,乾隆皇帝还是有诗值得一读的。比如这首《总督策楞奏报川省丰收既用欣然并成是诗示之》:
曾闻兵后鲜逢年,日夜忧心系蜀川。
讵我包蒙能解网,戒伊迷复不更弦。
狼烟幸得销荒戍,鱼梦欣教遍大田。
蒿目疮痍初起候,漫夸丰豫勉蕃宣。
这首诗应该作于乾隆十四年(1749)。当年春,四川西北部的金川民乱已经被平定,乾隆帝谕令傅恒纳降罢兵;又用皇太后懿旨说服傅恒,对敌人网开三面,允其归降。当年秋,四川境内喜获丰收,四川总督钮祜禄•策楞向皇帝报喜。乾隆非常高兴,便写下这首诗送给策楞。如果是一般人的写法,或许说些“形势一片大好”之类的客套话大赞狂赞一番完事。正如今年首个中国农民丰收节来临之际,我们在朋友圈看到的那些应时应景诗,基本都一个调性,大体不脱“老干体”的范围。但乾隆皇帝这首丰收诗,虽然用了一些今人难懂的典故(这只能怪今人读书少,或者懒,不肯查词典),却洞察到了丰收之后的隐忧。所以他特意写了这首诗,勉励封疆大吏们不要夸耀富乐、粉饰太平,要继续严加守护,让老百姓安居乐业。这种心怀天下百姓的境界,岂是只会舞文弄墨的李煜、赵佶们可比的,又岂是那些写“老干体”的喷子们可比的。
跟曾老师同步写征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