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有那么一段血腥又难捱的日子，来证明我们沸腾过。
文/素素
1.
人间四月天已经走了，衣袖都没有挥，连同这个春天发生的所有。五月逾半，六月正在赶来的途中，蓦然被推入炎夏。
恰巧某个午后途径图书馆前，看到一群即将毕业的学姐学长正在拍毕业照，身边的朋友问我，又是一年毕业季，你还记得那年我们高三毕业的时候吗？仿佛就在昨天啊！
那年，总觉得用“那年”形容一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就如同昨日，却又仿佛隔了一个世纪一般，回忆起来都是多多少少带有一些隐忍的伤痛感。
“多么希望有一天突然惊醒，
发现自己是在初三的一节课上睡着了，
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桌上满是我的口水。
我告诉同桌，说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同桌骂我白痴，叫我好好听课。
我看着窗外的球场，
一切都那么熟悉，
一切还充满希望。”
刘同说多年前在人人网上读到的一段话，现在很少有人再提起人人网了，时间真是改变了许多事。
但是如今想来却十分应景。
高中三年，我的排名从来没有在前二十出现过。我们班56个人，最好的一次我考了第28名。具体是哪一次，月考，还是期中考？反正不是高考。
我曾经在我们班群里问过我的高中同学，对于高考你们记忆最深的是什么？
有人说试卷，有人说篮球，有人说限时训练，有人说班主任。
没有一个人和我说是分数。最终决定我们高中三年努力的就是最后那一个分数，然而庆幸的是它没有成为影响我们一生的东西。
如今，再回忆起高考，就像一个已经摸爬滚打，翻越过几座山丘的大人，回望曾经在一座小山前一边期待山那边风景一边恐惧翻越不过去时挣扎迷茫的孩子一般。
记得高考前一天晚上，因为考场离家比较远，我妈提前在考场旁边预定了一间出租房。我那天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睡着，同学发来加油打气的短信，楼下顽皮的小孩吵闹的声音，各种诗句公式在眼前打转，我闭着眼睛屏声敛气，害怕身边的我妈从我粗重的呼吸声中听到心中的躁动。第二天早上，我起来后突然停水，我下楼去买了两瓶矿泉水准备洗漱，看到考场外面有很多人，有警察在设置禁止行车区域，有很多志愿者在搭帐篷搬矿泉水，我当时被那种场面所震撼到。所有人为你的努力而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那种感觉我总觉得不管怎么样，一辈子考这么一次很值得！
然而高考并没有改变我的命运，后来我拿着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进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学校，而且那时我觉得自己可能会过上一个不上不下的人生。
可是多年后，我回忆起那年仍然为之庆幸。分数不够好，学校不够好，然而为之热血的我很好。
我记得那时候住校，宿舍不让用台灯，抓住就会被扣分的。我脑子笨，反应慢，物理老师上课讲得内容我没有听明白，晚上不得不回去死抠，就悄悄点个台灯捂在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光都不敢透出去，我在里面大汗淋漓，一手握着台灯，一手拿着笔，都顾不上擦汗，一直在想到底怎么解决这类问题。一边困意袭来时强打精神，一边还得小心翼翼害怕被宿管发现。时而透不过气了，悄悄关掉灯，爬出来透口气，继续和物理题死磕。凌晨两点多了，室友酣睡入梦，我因为搞懂了一个题而欣喜地躺下还一时半会睡不着。
高考冲刺的那段时间，每天昏天暗地，浓重的咖啡味、汗腥味、饭菜味、垃圾腐烂味，和二氧化碳混杂在一起弥漫在空气里。我们每天从6点就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坐到晚上10点多，中间除了去吃饭，都在刷题。
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恨不得把高考题都押住全部告诉你，不停地敲着黑板，这是重点，这也是重点，一次又一次地提高嗓门，有人承受不住倦意在一摞高高的书堆下昏昏欲睡，我坐在后面几排，在嘈杂的环境中竖着耳朵拼命地把每个字符记入脑海，在笔记上快速潦草地记下解答方法。
看着倒计时像天上的云每天在变化，心中忐忑不安又暗自为自己鼓劲，时不时会期待一下未来的模样，然后那段让我们提起来就血热的岁月，在兵荒马乱中就散场了。
后来无数次在梦中，回忆起某个午后，蝉鸣虫叫，燥热难耐，全班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所有人为一个目标而煎熬着但仍选择前行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2.
当初为高考奋死一搏，如今回头想想，在高考试卷上的记忆却是空白。时至今日，当初准备了又准备，复习了又复习，做过一遍又一遍的模拟题，一切的一切都随时间化为泡沫，我无法像当年那样随口说出氯化铁和氢氧化钠生成的三价铁沉淀是因为在生成二价时迅速氧化造成的，曾经滚瓜烂熟的化学方程式我现在一个也写不出来。更无法轻易地判断磁场和电场到底什么时候用左手什么时候用右手，我也忘记了植物的蒸腾作用在哪个点最强。
高考交卷的那一刻起，我再也没有用函数图像解决过数学问题。因为理综太差，最终投身于文科专业的我，再也没有和这些知识打过交道，我也曾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 高考到底有什么用？
其实类似的问题可以提出一大堆，如社交有什么用？结婚有什么用？生孩子有什么用？拼命工作有什么用？看待这些问题其实和对待“读书无用论”一样。我想，其实我们这个时代特别尴尬，因为经济结构的迅速转型，我们的知识体系更新比应用知识慢很多，我们学到最后会发现，书本上的东西很多与现实社会在脱节。不是学习无用，而是学，无以至用。
如果你也带有这样的疑惑，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如果你所认为的作用局限于在北京安家立业，功成名就，飞黄腾达，过上所谓脱离苦海的幸福生活，那你可以现在就休学了，回家好吃好睡，休养生息。没有哪一种人生是因为一种成功得以保障一生周全的。
说到底，高考它带给我们的除了回忆就是经历。因为人生无非就是一场旅行，正是因为各种各样非凡的经历才得以熠熠生辉。
3.
上了大学以后，你会发现在某个清晨天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爬起来去图书馆学习的寥寥数人，哪怕在重点大学，也有很多人浑浑噩噩，每天除了打游戏就是追剧。很多事情都只是为了走过场，活在其中的大多数人都变成了形式主义。上课时，老师在上面唾沫横飞，但不会一次又一次强调这个地方很重要，下面的学生多数低着头，再也看不到齐刷刷望着老师，眼神里充满求知欲的画面。
以前为了高考，我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为之一拼所有人都在一条战线，为了弄清楚一道题所有人都可以争论上几个小时，现在读了四年书，每天身边的同学都不一样，毕业了班里的同学名字都叫不全，来来往往打照面的人越来越多，真正用心交流的没有几个。只要一打开王者荣耀，几乎是所有人的共同语言。
现在即使表面上和颜悦色，暗地里却各怀心事算计对方。高中的时候一个拔河全班人都雀跃欢呼，大学里活动层出不穷，大家也都提不起积极性了。再也没有什么让我们所有人为一个目标为之而倾尽全力的事情了，也不会有什么值得我们热血沸腾了。
有时候想想，应试教育确实挺悲哀的，在高考的压力下不堪重负自残自杀的人不在少数，正是这种魔鬼的训练化，使得我们在无人约束的大学里突然像刑满释放的牢犯一般，任由放飞自我，忘记了当初拼搏的初衷，于是堕落得无法自拔。
我们如此怀疑高考对一个人的毒害，可是许多年再回头看，不得不承认在中国再也没有任何一种选拔人才的方式比它更公平的了。
高考的重要性确实在很大程度上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比如你身边很多同龄人没有读大学的都在干什么，大多数人早已结婚生子，为人父母了。他们的眼界从此就局限在菜米油盐酱醋茶，二十多岁时，你的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时，他们的青春就此被扼杀。你眼中的诗和远方，他们看得到的只是谋生甚至苟且。
国内的大学里，资源分配就明显有落差，你会发现普通的大学接触的都是普通的资源，而高校大多数人在良好的学习氛围下耳濡目染，身边都是优秀的人，在交流方面学习到更多的知识，也有更多的机会深造。而一般的大学，可能因为资源不对等，身边得过且过的氛围，学术上的潜力得不到发掘，自甘堕落从而混过四年。
那这么说高考的重要性如此之大，是不是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并非如此，就像前几日，余华曾来华科大学开讲座，我们学校从来没有请到过这么知名的文学家来做演讲，这就是资源的差距。可是资源是共享的，没有任何一种困扰可以阻挡一个真正想往上爬的人，除非你自己放弃。即使在高校开讲座，稍微留意也可以得知消息，去人家学校听也无妨。
就像目前很多大学出现的两种情况一般，一种是在985、211这样的重点大学里也有不学无术，整日玩弄人生，挂科无数，纯粹混文凭的类型。另一种就是在二流的大学里，兢兢业业，依靠自身强大的自制力考入高校研究生读博读硕，甚至出国留学的大有人在。
我的一个朋友小希曾因为高考失利，读了专科，然而大学里的每一天都没有浪费，每天坚持早起，背一百个单词，每个月读几本书，认真学好专业知识，没逃过课。曾因为努力而遭到身边人嘲笑，也因此被贴上不合群的标签，可是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选择，如今准备专升本，而身边人还沉浸在安逸中毫不自知。
我曾在网上看过一个姑娘这么说:
我从不觉得自己考上专科读大学有什么丢脸的，相反我很为自己一直坚持阅读坚持写作坚持向传媒路靠近而骄傲。高考可能会用分数暂时将人与人拉开，但那又怎样，高考不过是论英雄的开始。
我深以为然。
高考只是一个门槛，可以决定你入学的层次，但是决定不了你人生的层次，何况我们在这个功利化的社会，人人都在宣扬读书无用论，即使有人不高考照样开公司当老板，你再高的学历也得先给别人打工。可是别忘了，你为了高考起早贪黑，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即使最后一刻也咬牙切齿不愿放弃的模样他们都没有，他们回忆起来都是零。一个不读书没文化的人即使身上有再多的名牌也是干瘪地堆砌，所以一时的无用不必着急怀疑曾经的热血。
高考它很重要，但是不会太重要。因为真正的价值是来源于你自己本身创造，而不是一场考试带给你的保障。
4.
应试教育下，高考是我们必经的人生之路，它带给我们的不止是一个四年所生活的地方，还有你所遇到的人，以及你和这个地方的人发生的故事。这一切都将成为未来握在手里的资本。
近几年一直有人要求减负，高考存在一天，就不可能会有一点负担少去。即使你再吐槽高考的不堪，它的残忍，它的不近人情，没有人性化，你也不得不承认，没有高考，你的人生也不会完整。
就像很多人吐槽房价一般，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个肉少人多的社会，即使没有房价奴役你们也会有别的压迫你们。
高考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它是残忍的淘汰了一些人，但是我们每个人过桥时为之热血沸腾的青春是明明显显的存在的啊！过了桥的人也只是拿到了一个通关证，他又不是拿到了人生保障卡。
我高考那年，成绩一般但是没有选择复读，我知道我尽力了，那样的生活不想再重复第二次了，因为我知道我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性，我获得我想拥有的还有更多的途径。当年我们班里，唯一一个男生选择了复读，至今我都佩服不已，能经历二次人生历练的人实为不简单，庆幸的是时间没有辜负他的努力，如今在一所不错的大学里仍坚持做自己，就像当年那个夏天一撕通知书毅然决然选择复读一般，他的优秀我们都有目共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追求，但是不管怎么样，能够在高考之后重新夺回人生控制权的人都是幸存者。
其实高考并不是简单的一个“重要不重要”，“有用没用”之说，那些所谓的“人生一战”到头来也不过是“人生一站”。
多年后，我们再回头看高考，往往多了一丝温存和感伤。因为没有好好告别，青春就随着高考彻底和我们断裂。当初以为它像一扇落地窗，把一些人推向一个世界，另一些人留在另一个世界。其实最后我们发现努力的人，仍然在前行，颓废的人依然在原地，最后大家都在一个世界。有人在高考噩梦中醒来收拾残局整装待发，有人不但沉睡不愿醒还不时笑着往前奔跑的人。
比起你现在在哪个名牌大学就读，以后在哪家公司当老板，会有多少月薪，我更希望你能有足够的勇气选择做自己的喜欢事，爱自己的喜欢的人，过自己喜欢的人生。即使生活再不济，你也能永远知世故而不世故，永远还有热血沸腾的余力。
5.
我一个同学和我说，她虽然一直很努力然而当时模拟成绩一次比一次差，那种失望的感觉都想要放弃高考了，然而班主任看出了她的低落，开导了她很多次，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动力。我突然想起，有一次模拟考试，我排名下降了十几名，那段时间我每天起早贪黑，努力的完全忘掉自我了，然而这一个打击让我跌入谷地，我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当时我们小组组长跑过来一直安慰我。如今这样的事想想就很温暖。
可惜，现在那种孤立无援的时刻很多，然而她的肩窝盛满你的热泪的时候越来越少。
之所以高考给予我们这么沉重的记忆，正是那些独一无二的经历，正是那些血腥中掺杂着温暖的片段，让我们知道，这么坚持下去是有意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