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梦言
自从被超市里的人事部经理赶出来以后我就成了一只浪荡在郁城里的鬼,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为了能给自己尽量多剩下点香火钱只好想办法找个租金便宜点儿的地方给自己立块儿碑了。
如果不是大黄带路的话我相信当时就是在这附近转上一辈子我也找不到现在住的这栋房子,来之前大黄对我说房租方面荀姨说多少就是多少你不要讲价,反正肯定比你之前住的公寓要便宜的多。房间设施周围环境什么的我压根儿没多想就答应了,一方面基于对朋友的信任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那个早已紧跟时尚潮流瘦的不剩半点内涵的钱包 ,那时候我刚辞职既没有工作又没有过多的存款所以也就没了任性的资本。
那天跟我着大黄进了一条街拐了三四个弯后才看到了我们要找的那栋房子看到了房子的主人我现在的房东荀姨,她是一个看起来最多只有四十出头却已经直不起腰来的女人,躬着瘦削的身子在客厅里来回忙碌着像个移动中的问号。房租方面因为大黄提前嘱咐过事情就变得很简单,这次来只不过是认认地方看看房间而已,房间在二楼虽然是毛坯房但是好在比我之前住的公寓大了两倍还多房租也低了三倍不止,我特别喜欢这种空旷的感觉这次绝对物有所值所以想都没想就给了荀姨800块钱定了下来。
两天后的下午开始搬家,少聪和大黄扛着两个行李箱跟在我后面可谓是举步维艰,但仍旧气势恢宏骂骂咧咧的帮着我搬了过来,一路上我拿出了坐在老虎凳上的地下党员的骨气任由他们俩严刑拷问到底都没有告诉他们箱子里面装的全是书。
搬进来的时候我像是被关进动物园中的笼子里参加展览的稀有品种一样被同样租住在荀姨家里的吴氏大妈一家人围观探讨,这小伙子是新搬来的?吴大爷问。可不是么看起来才没多大,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大妈答道。我不让她吃我的糖,大点儿的孙女夺过相对来说更小一点儿的女孩手中的棒棒糖,奶奶姐姐不给我吃糖小点儿的女孩儿开始哭着嚷嚷起来,走走我们去买……
为此我跑上跑下的搬东西扔垃圾期间无比被动的注意到了很多看房子时没有注意到的人和事,再次下来扔垃圾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蹲在墙角低着头摆弄着一个破旧的芭比娃娃且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因为提着很多袋子就没仔细再看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给我酝酿闲情逸致去撩妹。
这栋房子里不能说没有家具只能说是没有一件像样点的家具,沙发垫里的海绵裸露在外享受着自由的空气,电视屏幕碎的像是因久旱而龟裂的土地,墙壁上满是或抽象或象形整体上接近后现代主义的街头涂鸦,每一样东西都可说是千疮百孔就像是刚在战场上经过炮火的洗礼幸存下来的一样。
我租住的屋子里的地板砖满是污垢像是皮肤病患者的脸看得我混身不自在,垃圾都清理出去之后我向荀姨借来了拖把和洗洁精马上开始威逼利诱迫使大黄和少聪来做苦力配合着我对房间进行大扫荡,三个人甩开膀子连拖带刷搞了一下午才稍微有点起色,米黄色的地板砖看起来虽说不上光可鉴人但总归不会再像开始那样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不是让你把那些垃圾扔了么,怎么还在门后放着呢,你小子偷懒啊就这工作态度小心我扣你工时费。”刚想坐下喘口气儿就看到门后我丢给大黄让他拿去扔了的垃圾居然还堆在那儿。
“你小子是心瞎还是眼睛有问题,没看出来这是人家的玩具么,肯定是楼下那小姑娘落在儿的怎么能给人家扔掉呢,我去给荀姨送去。”说着大黄就拿了个袋子把那些鞋盒鸡蛋壳大的夸张的记号笔之类怎么想都难和玩具联系在一起的东西装了起来就朝外面走去。
请来大黄和少聪这两个苦力的代价是三打啤酒两瓶牛二一桌菜,我有酒胆但没酒量在酒桌上向来都是前期配角后期主角,角色逆转的主要因素是最后被同桌酒友伺候着架回家去,两个苦力刚进状态我就已经趴在桌子上抬不起头来了。
半夜醒过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花板第二眼看见的就是坐在床边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操!凶宅!有鬼!刚开始还以为是没睡醒眼花,闭上眼睛揉了揉再睁开眼睛一看还是有鬼!我的心咯噔一沉混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连开灯的都忘了下意识的卯足了劲儿一脚就踹了过去去,那女鬼被我这失魂落魄的一脚踹倒在床下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惊声尖叫,按常理说惊声尖叫的人该是我可是我那会儿楞在那儿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这时房间的灯亮了,揉了揉被灯光刺痛的眼睛才看清楚原来这女鬼就是我白天看到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我缓过神儿来第一件事就开骂:“有病吧啊?大半夜的坐人家床头装鬼!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啊!”要按我平时跟别人打嘴仗的习惯肯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男女间的那点儿事以最通俗易懂的方式给这小姑娘科普明白,但是因为有荀姨在只好收敛起来删减至老少皆宜的程度。
“我女儿不懂事,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对不起!对不起!”在荀姨的眼神里我先看到的是一丝心痛紧接着才是尾随而至的歉意,看着她搂着瑟瑟发抖的女孩子我反而感到有些内疚却始终想不出自己说出去的话里有哪些能刺伤她的字眼。
“没什么事只不过我刚刚不小心踢了她一下真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荀姨,你问问她感觉怎么样还痛不痛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想到自己刚刚因为惊吓踹出去的那一脚肯定不轻我不禁担心起荀姨怀中的女孩子来。“不用了,她不喜欢医院,时候不早了打扰到你真不好意思我们出去了你早点休息。”
经荀姨母女俩这么一折腾我是半点儿睡意也没有了,随手拿起丢在枕边的昆德拉的书翻了起来,看着看着就觉得这哥们儿的生活状态着实让我羡慕,说的话何其在理我是真想和他诚心实意的握握手,他关于永劫回归这一理论的看法让我为方便自己逃避过去找了一个很是心安理得的借口。
如他所说曾经一次性消失了的生活就像影子一样没有分量永远消失不复回归了,只发生过一次的事情完全可以把它当成没发生过无须愧疚,因为一切都已经预先被原谅了,一切皆可笑的被允许了,所以说未来的那个自己不会把曾经发生过已成了过去式的它当成一档子事,既然现在犯的错会被提前原谅我又何必再跟自己斤斤计较呢是吧。
我刚看昆德拉的书没多久对他还不是太熟悉,不知道他死了没有,如果死了那还能向他祈祷请求他赐一个爱情诗篇里渴望被压在男人身躯之下的女人给我,毕竟我不像他笔下的托马斯可以操着三三原则在众多情人间游刃有余畅享性友谊,并且还可以在不断发展创新的前提下维持炮友与爱情之间的平衡他这份惊艳的才情让我很是眼红。
我被饿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生物钟运转的精确度还是挺不错的肚子因极度空虚而产生回响促发的闹铃来的不迟不早时间恰到好处,早饭午饭可以一起吃了可谓是省时省力美哉美哉。
受累完成了面子工程勉强洗了把脸,实在是懒得刷牙了但是为了不影响需要近距离接触的朋友所能适应的空气质量只好嚼了两颗口香糖盖了盖在嘴里发酵了一晚上的烟酒味儿。
出门的时候刚迈出去一只脚就被吴氏大妈叫住了“出去呀!记得把大门关好啊!”我一想这不是废话么,一只脚都踏外面去了不是要出去是要干嘛,再一琢磨哦原来她要表达的重点不是问我是不是要出去而是要我出去的时候把大门关好,这一度让我怀疑她屋里藏有珍宝巨款之类的家当,遥想当年我也是背过弟子规的好孩子,长辈呼勿应缓的祖训时刻谨记在心,我马上回了她老人家一句:“嗯,好我知道了,放心我一定把门关好。”
吴氏大妈一家人祖孙三代都租住在杨姨的家里,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对这个50多岁的老女人的印象和那些在小区花园里开着杂牌音响不知何为扰人清梦自顾陶醉广场舞的大妈没什么分别,向来都是敬而远之以孔老夫子对待的鬼神那颗虔敬的心来对待她老人家。
转过三个弯又过了两个红绿灯将近十分钟的长途跋涉几乎耗尽了我九个小时的睡眠所积累的能量,来到了大黄所在的小饭馆用仅剩的一丝气力叫了份炝锅面。
带着高帽的大黄忙里偷闲从后厨溜了出来坐在对面冲着我挤眉弄眼一嘴落井下石的口气:“看你这副快要精尽人亡的衰样昨晚上思春没盼来女人倒招来女鬼了吧?枉你读了这么多圣贤书怎么就不能理解夫子口中的思无邪是什么意思呢?”
“你小子的嘴让大师开过光是吧,要知道你口活儿这么好我就该留你守夜,昨天晚上还真他妈的撞鬼了,让荀姨的小闺女吓了个半死。”我白了大黄一眼后趴在饭桌上以风水先生望气寻鬼的方式时不时的抬下头用眼睛的余光瞟他一下借此与之交流。
“哦,没事,习惯就好,那你没吓到梦言吧?”大黄问道。
“你倒是不担心她有没有吓到我啊!等等,什么叫习惯就好?那小神经病叫梦言?这些事儿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这里面肯定有事儿瞒着你二大爷,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大黄听我说起昨天晚上的事表情一向丰富的他这次居然没让一丁点儿诧异的感觉从他那颗贱人心里浮到脸上来,这让我意识到这小子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忤逆犯上的混账东西,我才是你二大爷,梦言她不是神经病,是自闭症你小子积点儿口德吧别乱讲话。”大黄低着头若有所思。“荀姨一个女人带着梦言不容易,你以后在那儿常住的有什么事要多担待她母女俩一些。”
“自闭症?哦哦,我看过有关自闭症的书,那不也是整天神经兮兮的,要不是哥们儿我浪迹江湖多年心理承受能力早已被锤炼的如钢似铁昨天晚上不被她吓死也得哆嗦两天。”
“这样的事儿以后不会少,习惯了就好,两年前你还没到这儿来的时候我就住在荀姨家里,后来和夕瑶在一起了她不喜欢那儿我们俩就搬出去了。荀姨家的房子位置比较偏她又不喜欢到街上贴招租广告,房间很难租出去,我想帮帮她但是又怕你会介意梦言的事不愿意住她那儿才没跟你提那么多的,你就当是帮我吧。”
“孙子,就算你说的在理,但是你把我安排到这么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方,让我怎么谢谢你才好?”大黄的伤心往事我听少聪说过,那个叫夕瑶的豪放派妹子是扎在他内心深处的一根刺,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免得不经意间揭了他的伤疤就转了谈论方向把话题岔开了。
“等晚上下班了我们俩去半导体找少聪和靖荨那对狗男女,请你喝上几杯压压惊再让我献上一曲给你叫叫魂儿吧。”
“嗯,酒是可以喝的,献歌儿我可受不起。从坐下来到现在我饭都吃完了总算是听你小子说了句人话,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也吃饱了先撤啦,攒了半个月的衣服再不洗明天没得穿了,晚上半导体照面儿吧。”我抽了张纸抹了下嘴边的汤水起身走出了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