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三月很冷,潮湿的风夹裹着点点雪花从高楼林立的缝隙里呼啸而过,写字楼的暖气开的有点大以至于我不得不换了一个稍稍有点透气位置。就在我正要坐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你推开门走了进来,就好像从岁月而来,安静缓慢。你从门口向我走来,短短的几步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你向我伸出右手:“嘿,安夏,好久不见!”
是的,好久不见。那段时光足以令我从一个黄毛丫头成长为一个从容淡定的女子。
第一次遇到你,我13岁。短短的头发,因常年画画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衣服。那天,我背了大大的画夹去我向往已久的高中参加艺术招生。正午的太阳晒的人有些头晕脑涨,2路公交来的时候我一脚踏空直直的跌了下去,走在前面的你突然转过身稳稳的接住了我,面色煞白的我对你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看着我摇了摇头,顺便还帮我付了2块钱车费。得益于那个胖乎乎的售票员阿姨把乘客像赶鸭子一样往车厢后面赶,本来被人群挤开的我居然被再次推到了你旁边。我站在你旁边透过手臂的缝隙偷头打量你,干净的脸庞,唇边还有一圈淡淡的绒毛,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就偷偷的喜欢上你了吧。
那天,我比你先下车。下车的时候还顺手拽走了你别在胸前的校牌。你可能从来的都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生吧,得手后我迅速跳下车,还有些得瑟的朝你挥了挥手里的校牌就往高高的校门后逃去。那是第二中学特有的校牌,小小的木质校牌上印着“高一13班 洛季北”
那年中考,我以高出第二中学100多分的分数考进了第二中学实验班。我的分数足以进市重点中学了,因为你,我向爸爸做了3年以后考上中央美院的承诺得以顺利进入第二中学的机会。开学的那天,我一个人拖了大大的行李箱还没走进校门就听到背后有人大喊:“小贼娃,看你再往哪里抛。”而后就看到你满脸严肃的站在我面前,伸手来接我手上的行李箱。我死死按着箱子一边后退一边说:“不就一块校牌吗,用的着抢我的行李吗,我的全部身家都在这里了呢。”你突然大笑说“小贼娃,想什么呢,我是新生接待。”从那以后,你就一直叫我小贼娃一直到我们都长大成人。
其实从开学以后,我们就没什么交集,作为艺术生的我每天除了文化课还有专业课,那个年轻的班主任允许我每天可以晚一个小时到校和提前一个小时放学,所以每天我上学的时候,你们已经坐在教室上第二节课了,离开的时候,你们还在上晚自修。不过幸运的是,三个实验班都在同一栋教学楼而且在同一层楼。每天课间都能看到你在阳台上和同学玩笑打闹,偶尔你也会凑过来打趣我几句“小贼娃,今天上课打瞌睡没。”
我们一直不生不熟的混着,然后你就毕业了,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就要失去你了。你们高考的那几天,我因为高烧引起急性心肌炎被带到北京治疗。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学校里再也没有高三学子的身影了。可是我不想就这样离你远去,开始四处打听你的消息,你好像消失了一样。直到高考成绩出来的前一天,我梦到你站在国旗台上对我微笑。那一整天我都以为自己是思念成疾所以才会梦到你,可是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看到夕阳下的篮球场上有个颀长的身影正高高跃起把一颗橙色的篮球扔进篮筐里。那个身影很像你,我突然疯了一样冲出教室,留下教室里错愕的数学老师和同学。那个人果然是你,“嘿,洛季北,你还没跟我告别了,怎么可以提前走了呢。”你看我只要看你就有满满的勇气。你手指上转着那个橙色的篮球,一步步向我走来,你说“小贼娃,你不会没看到我留给你的礼物吧”
我离开学校的那段时间,同学们在我课桌上堆满了杂物和试卷,后来班主任就在讲台旁帮我重新发了一张课桌,原来那张课桌就一直空着。你在里面留了一个盒子给我,盒子里面是你用过的笔记和一封信。原来你一直知道我数学成绩不好,知道我的理想是中央美院,你说小贼娃,我先去北京等你。
可是你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我,高三的那个寒假,爸爸在出差回来的路上车祸再也没有回来,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妈妈迅速的带走了我,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人,我和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后来,我考上了比中央美院更厉害的学校,顺利毕业。求职路很不顺利但最终也还是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心仪的公司。工作三年后,我终于有机会外派北京上班。回到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但那个时候你身边已经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友,所以我选择没有打扰。
我从来没有想到能够和你再次见面,握着你干燥温暖的手掌,那是我们相识15年来的第一次握手,旧时的那些往事如电影般在脑海里无声的播放。你微笑着对我说好久不见。我看到你眼里的情绪,有意外、赞许还有些许的激动,是的,我足够令你赞许。那年高考成绩出来,你是市状元,站在那张大红榜前,我说未来的我定会如你般优秀。你说好的,我等着。可是,我已经足够优秀了,你却真正的离开了我,你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宣示着对你的主权。
会议结束后,你给了我一个QQ号码,那是你曾经使用过的,好友栏只有我一个人。点开空间日志,那些旧时的气息迎面扑来。
你说,旁边的小姑娘小心翼翼打量你的样子很有趣,安静的样子却是个胆大的小淘气。
你说,那个满脸戒备的小姑娘,让你觉得自己好像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你说,办公室里紧缩眉头算题的小姑娘,认真到连你在旁边站了半个小时都没发现。
你说,那个抓着橡皮擦丢过来的小姑娘,让你整个高中都没有买过橡皮。
你说,那个仰着头大声质问你的小姑娘,脸上闪着淡淡的光芒。
你说,你再也找不到你的小姑娘。
我记起,那些年不管多晚从画室出来,身后都有一个人不远不近的跟着我,爸爸去世的那个夜晚,我难过不知道怎么办给你打了电话,但是什么话都没说就睡着了。第二天中午,你打电话说出来,我在校门口。你说如果当初我们都勇敢一点点,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所以,亲爱的,谢谢你温暖了我的整个青春岁月,让我想起来都忍不住嘴角上扬。谢谢那个在你身边的姑娘,替我好好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