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山河(六)(英烈岁月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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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舍此为江山

入夜的天津街头几乎没什么行人。秦凌海展开轻功,急趋高渤海的府上。高宅寂静无声。秦凌海悄悄翻进院去,径直奔向邱震东的屋子。因随出尘道人练过“鸡司晨、犬守夜”的冥思静功,秦凌海远远便感觉到屋中并不平静,似另有人在。此时他既明邱震东身份,更不在意,直向前去。离得稍近些,秦凌海忽觉气氛异常。他不由伏下身来,屏息凝神,将“司晨守夜”之功发挥到极致。秦凌海终于发现,屋子四周竟伏着十余人。这些人不出声响,却将屋子围得密不透风。屋中两人正在交谈,声音虽不大,却仍听得出是邱震东和尚东升。

听了一阵,秦凌海只隐隐听到邱震东将什么东西交给尚东升,至于嘱咐他什么话,却又听不真切。忽地,尚东升的笑声猛然高起来,在静夜中传去甚远。邱震东显是毫无防备,亦脱口道:“东升,你干什么?”他话刚出口,伏在屋子周围的十余个人同时起身,向屋门走去。为首一人冷森森笑了两声,“邱震东,你倒不枉我信你一场!”秦凌海听此人笑声,正是高渤海!他脑中电转星驰,已经明白了三分。邱震东是落入了高渤海与尚东升的局中了!

邱震东见高渤海现身,先是一惊,继而反倒平静下来。他淡然一笑道:“二爷,说到底,我卖了半条胳膊也没让你真正信我!”高渤海又冷笑一声,“震东,这话你可冤枉我了!不是有尚老弟通气,我如何能知道你的苦肉计?”

秦凌海趁高渤海带人拥进屋中,早起身挪到屋外。屋内众人个个凝神在屋内情势,谁也没注意屋外又欺来一人。邱震东转向尚东升,“尚东升,高渤海给了什么好处?你反来卖我?”尚东升声音不急不徐传出,“邱兄,你也真死心眼。就说你我是张将军部下,但也未必一辈子听他差遣!他自退进关内,就如龙离大海,虎落平阳,如今在西北自顾不暇。你也犯不上为他废了自己一臂!”邱震东接道,“你我知之不深,但你绝不是贪图小利、屈居人下之人。你还至于为钱去给高渤海卖命?难道你也一样要去讨好日本人么?”

尚东升竟然既未反驳,又未回答。屋中一时鸦雀无声。高渤海忽然开腔道:“东升,闲话不必与他说了!那边早等得急了,你这便带几个兄弟赶快把东西送去。”尚东升答应一声。屋门便是一开,尚东升带着高渤海三个手下走了出来。秦凌海极力屏住呼吸,从暗处看去。他见尚东升双眉微皱,殊无喜色,匆匆而去。高渤海的三个手下六只眼睛却牢牢盯着尚东升。秦凌海暗思:他手中箱子里只怕就是邱震东所说的一部分书画了。自己若是追上去截击,不知有几分胜算。但师兄就在屋中,情势危险,自己更不应轻动。不过一犹豫间,尚东升带着几人去得远了。

屋中不知什么一响,高渤海又道:“家有家法,堂有堂规。震东,你虽然在码头给我立下大功,但叛帮大罪还是饶恕不得。你若自行了断,我在众兄弟面前绝不透露今日之事,明儿给你个风光大葬!”秦凌海心中一颤,忍不住向屋内看去。他见高渤海坐在一张椅子上,臂上还缠着白布。几个手下围在邱震东周围,跃跃欲试。邱震东却是不慌不忙,“我本是张将军手下,到你处也是权宜之计。叛帮什么的话,也说不上!只是,我没料到尚东升这招棋。时间紧迫,我少陪了!”邱震东说句少陪,双足一顿,人已腾空飞起,直冲屋顶上的小天窗。

高渤海看邱震东突然跃起,动也不动,只冷冷看着。邱震东身形在半空中突然一顿,忽地落下地来。秦凌海大惊,见邱震东面色发白,气喘之声可闻,却不知到底为何。高渤海从椅子缓缓站起,“震东,我知道你的身手,就不能不加提防。你运气试试,如果小腹隐隐作痛,我劝你还是好好歇歇吧!”邱震东右手捂住小腹,果然面容抽动。高渤海摇头道:“震东,你有意叛我,却一味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意。嘿!你和我斗,修为还浅呐!”邱震东不答,猛地右掌钩出,直取高渤海咽喉。高渤海早有防备,将身一闪,让过他一击。高渤海那几个手下早拥上前去,一齐出手。

高渤海负手立在墙角,他五个手下围住邱震东出招。屋内地方本就狭小。六个人打在一处,不免碰得家什四处乱飞。秦凌海见五个人出手,倒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高手。料来依邱震东平日的武功,至少也能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只是邱震东腰身微屈,脸色愈发难看。在五个人间躲来闪去,显是无力还手。再打一阵,五个人已是大占上风。邱震东怒吼一声,奋力打倒一人,右臂却被另一人牢牢抓住,另三人一拥而上,死死将他扭住。

高渤海踱上前来,“没想到你还能支持这么久,还伤了老六!嘿嘿!我这就送你上路!”他话一出口,右掌便向邱震东胸口挥落。秦凌海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侧身飞起,将窗子踢得飞进屋内。高渤海等人一愣,不明所以。秦凌海却不怠慢,左掌一伸,接过高渤海挥来的一掌。此时情势危急,他再不留余地,使上十成之力。高渤海被震得直飞出去,脊背撞到墙上。秦凌海一掌既出,不再看他,身形转动,连出四记天籁拳。四人只觉眼前一片滔滔苍茫,方待出手去隔,已然晚了,每人胸前都中了一拳。四个人被打得东倒西歪。

秦凌海左手一扯邱震东,“师兄,快走!”邱震东见秦凌海乍现,自然不胜之喜。二人一齐抢出门去。高渤海靠在墙边,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但仍动弹不得。秦凌海见邱震东气息粗重,走路颇为艰难,索性将邱震东负在背后,疾奔而去。

秋意虽浓,寒气尚不甚重。夜风吹在秦凌海身上,倒也不让他觉得有什么难受。只是他心中一片冰冷。方才在袁府,自己在那黑衣人手下不明不白地吃了个亏。如今尚东升反水,邱震东落入高渤海的圈套。自己初涉江湖,未料遇到这么多事,更兼高、袁二人竞相向日本人买好,一时间但觉一丝丝悲凉从心底透出来。

秦凌海跑过一条街,听身后并无脚步声追来,转身将邱震东放下地来坐下。邱震东面色惨白,额头滚满汗珠,见秦凌海停下脚步,缓缓道:“凌海,你今晚怎么会到我这儿……”秦凌海见他嘴唇颤抖,显是极力在掩盖腹中痛楚,便打断他道:“师兄,你感觉怎么样?我先送你就医!”

邱震东喘一口气,“凌海,向前……走过三个街口,向右……拐进胡同里,有一家……济仁堂,宋先生是解毒……高手……”秦凌海也未听他说完,转身又负起他便走。眼下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师兄算得亲人了,秦凌海此时全不顾什么传国书画与袁、高争斗,一颗心只悬在邱震东的伤势上。

邱震东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显然是在强自运功压制体内的毒。秦凌海不及扭头去望,只道,“师兄,你觉得如何?”邱震东却不答他话,道:“凌海,望海路上有……一家铭汉斋,表面上是古玩店,实则是细田拓之……在天津的秘密据点。细田不只是军方的人,也是日本桑空会……在中国的负责人,尚东升……想必是把东西带到那去了……”

秦凌海也听出尘道人提过东洋武林。桑空会创始人竹内平八郎原是“新阴流”剑道高手,后与门内高手不合,一气出走,西赴中国十几年,遍访中原武林高手,回到日本后,揉和东瀛柔道、剑道与中原武功创下桑空会。近些年来,桑空会势力渐长,已隐然与黑龙会分庭抗礼,为军方借重。秦凌海不料细田拓之也是其中重要成员。他脑中突然闪现出方才在袁府上的黑衣人,心中又是一个激灵。不错!方才那人身法甚怪,自己一直不明是哪个门派的,如今想来,似乎是东洋忍术?!还有,那发绳镖的手法,分明不是中原武功。难道那人也是日本人不成?

他还未想出个头绪,身后邱震东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下去,“凌海……定要将那东西……截下来……”秦凌海一惊,“师兄,师兄!”他扭脸看去,邱震东面色发灰,再也不答,显是昏了过去。秦凌海心中一乱,加快脚步奔去。好在路途并不很远,道路亦不难找。济仁堂正在胡同里距街不远的地方。此时已经入夜,早上了门板。秦凌海心急之下,也不顾夜深人静,用力拍去。只两下,门板后的三根门栓被震得“吱吱”直响,似要从中断开。不消片刻,门从中打开,一个小伙计睡眼惺忪迎了出来。病人夜半投医的事情见得多了,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对秦凌海的手多看了一眼,不知此人哪里来得这么大力气。

秦凌海未及多言,迈步便闯将进去,“宋先生在么?”小伙计跟在后面,不悦道:“您这位哪里不好?”秦凌海不耐烦与他多言,径直闯到大堂上,高声喊道:“宋先生,烦你出来诊病。”那小伙计见他眉目乍张,心中不禁有些害怕,也不敢多言。秦凌海叫了两声,忽见内屋门帘一掀,一个老者缓步走出。秦凌海本心急如焚,正在大叫,一见这老者走出,不知怎么,心下一阵淡定。这老者须发花白,一身白布衣褂,不慌不忙道:“年轻人,我是宋念远,病人怎样?”秦凌海大喜过望,忙道:“宋先生,我师兄中了毒,烦你诊治!”宋念远将邱震东从秦凌海背上扶下放在椅上,翻开他眼皮细察,又搭了他双手脉门,不禁微微皱眉。秦凌海凝神看他表情,急道:“宋先生,如何?”宋念远从堂上柜后寻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塞入邱震东口中,才道:“这毒霸道得很,也奇怪得很!若是不会武功的平常人中了,却无大碍,只有会武之人中毒后运起真气才会发作。我勉力为之,当可回天,但只是一月之内,他不能再动用真气,否则后患无穷。”

秦凌海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下顿时一松,拱手道:“有劳宋先生!”他见邱震东暂时无忧,登时想起邱震东方才交待过的话来,又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便告辞出来。

已是午夜,街上更是一个人也没有。秦凌海已经奔跑了半夜,此时却不觉半点疲累。天津城内道路虽然难寻,但好在望海路是个极有名的所在。秦凌海也曾来过一次,因此才一路寻来,未走错路。他走在望海路上,正在寻思哪家店铺才是铭汉斋,忽觉脚下一绊,险些跌倒。秦凌海退后一步,凝神看去,见方才踢到的竟是一个人。这人踡在地上,一动不动。秦凌海俯身去探他鼻息,却是没有一丝热气。秦凌海抬起手来,正划过他咽喉,忽觉手上粘乎乎的。他借着月光抬手看去,见手上粘了不少血迹。秦凌海蹲下细看,见地上这人咽喉处一片殷红,还在不断向外冒血,显是丧命不久。

关东尚家的掌刀!秦凌海认出这人是高渤海的三个手下之一。他站起来向前望去,见不远处又模模糊糊地躺着两个人。他忙走过去,见这两人和那人一样,也是咽喉处如被刀割,流血不止,已经断气。秦凌海再细看三人,其中一个右手握着匕首,匕首上鲜血宛然。难道尚东升也受伤了不成?尚东升身手虽然了得,但这三人显然亦非庸手。他一举击毙三人,只怕终于也受了伤。只是他为什么要杀这三人?

秦凌海再向前望,只见地上隐约几点血迹蜿蜒向前。这血迹虽然断断续续,但亦可明白显示着负伤者前行的方向。秦凌海顺着血迹走了不久,见这血迹停在一家店面门外。秦凌海抬头看去,店铺门上挂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三个隶书大字躲在阴影中--铭汉斋!

秦凌海再无怀疑。这里既是铭汉斋,血迹也停在这里。负伤者若果是尚东升,难道他别有所图?秦凌海不及细想,翻身跃过墙头,飘落在院中。这所院子甚小,不过前后两进。秦凌海见前院没有灯光,便向后摸去。他心下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一晚到处翻墙入室,虽然未做鼠窃狗偷之事,但如此偷偷摸摸,毕竟不是大丈夫光明磊落的行径。

跨进后院,秦凌海眼前一亮。东侧厢房中灯火通明,有人声传出。秦凌海悄悄欺进跟前,打量一下这间厢房。屋顶上有个小天窗,显然不是主人居所。秦凌海挪到屋后,轻轻纵上屋脊,爬到天窗口向下看去。屋内四人围坐在榻榻米上。正面对自己的是一个中年人,一身日本军服,腰背笔直,脸上一派肃杀之气。另一人侧身打横盘腿而坐。秦凌海只看他侧面也认得出来,正是尚东升。他左肩用一条衣服胡乱裹住,显是受了伤。那个小箱正放在他面前。那日本人对面坐着两人。秦凌海看不到他们面容,一个一身黑衣,正象那个在袁府抢走书画的不速之客。另一人一身青袍。

秦凌海心头一动,不知是喜是忧。这黑衣人果然也是日本人一伙。看样子他们是都把所得东西汇集到此处。四个人正在谈话,中文夹杂着日语,时高时低。秦凌海一时也听不真切,但也听清那穿军服的便是香月清司的卫士长细田拓之。

尚东升说话间颇有些不耐烦,“货你们也看过了,这就拿去!我要的东西呢?”听他口气,似乎并不把对面的日本人放在眼里,只是以手上的书画交换什么东西。细田拓之道:“尚君,只要你开个价,我们一切好商量!”尚东升哼了一声道:“好商量?现在我拿来了东西,才好商量。这些能估得出价来么?”他说着一拍身前的小箱。

细田拓之笑了笑,“好吧!我们言而有信,便把你要的几幅画给你!”他说着向对面的黑衣人举手示意。黑衣人打开他身前的小箱,取出三个卷轴,推到细田拓之面前。细田拓之将三个卷轴递给尚东升。尚东升手上用力一推,把眼前的小箱推给细田拓之。

尚东升接过三个卷轴,放在自己腿上。秦凌海见他双手微微颤抖,显是内心激动已极。他不禁略感奇怪,尚东升手中小箱中盛有高渤海收集的书画,据邱震东讲至少也十几、二十余幅。不知这三幅东西又是何等样,居然能令尚东升用一箱东西去换。

尚东升拈起一个卷轴,缓缓打开。秦凌海看得真切,见正是袁文会把玩过的“钱塘观潮图”。尚东升眼中放出光芒,嘴角微微抖动,显然激动无法自己。他看了一阵,又拿起一个卷轴展开。这卷绢轴八寸多长,展开却足有丈许。秦凌海又是一惊:似这等长卷,实在不多见。他再细看,画上熙熙攘攘,人丛纷扰,却又半分不乱。原来是一卷五代顾闳中做的《韩熙载夜宴图》。这卷画已多年不知流传到了何处,不想却被收在大内。尚东升本是满面喜色,看着看着却眉头微皱。他匆匆放下这画,再拿起第三个卷轴。这画轴约七寸来高,纸色古旧。秦凌海见画轴慢慢展开,有四尺来长。画上是五只神态各异、色彩斑阑的牛。秦凌海喉咙发干,心跳也快将起来。这竟是唐朝韩滉所做的《五牛图》。这三张画一张古似一张,任哪一张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不过秦凌海仍然不解,依邱震东所说,其余书画也未必不及这三张画,他为何要用那一箱书画只换来这三张东西。就为这三张画,他便已杀了三个高渤海的手下了!

他正思索间,忽见尚东升猛然站起,将手中的“五牛图”霍然扔在榻榻米上。尚东升吼道:“你当我不识得画么?竟拿这两张赝品来!”细田道:“尚君,你不要胡闹!若是你觉得这买卖亏了,我们尽可补钱给你!你可看仔细了!”

尚东升脸色已经大变,“这三幅画是我尚家传家之宝,已经传了七代!否则我会用那一箱东西来换?我看仔细?你们仔细看看!”他声音高亢,在夜中传出甚远,震得秦凌海亦是心头一动。细田捡起一张画,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细田笑道:“尚君,这画分明不假,你却故作姿态,想干什么?”

尚东升一听细田拓之如此说,更是大怒。他喝道:“好!!你们居然如此无赖!不管你看不看得出来。我尚东升可看得明白,除了那张钱塘观潮图,剩下两张都是假的!我尚家为了这三张画丢了几条人命,我能看不清楚?什么时候你们找到真的,再来和我换!”他话到手到,左手一抄,捡起“钱塘观潮图”,右手一伸,去抓细田拓之身前的小箱。

秦凌海见屋中情势变生不测,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见尚东升已经抓住那小箱,奇怪屋内另外三人为何不阻拦,便向细田拓之看去,正见到细田向另外两人使个眼色。尚东升一意抢回箱子,根本未注意到细田眼中阴狠的神色。秦凌海暗叫不妙。果然,那两人见到细田眼神,同时发难,两人四掌齐出,拍向尚东升。细田在腰间一掣,已拔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直向尚东升胸膛刺去。

尚东升手刚触到箱子,猛觉周身不适。他一抬头间,见三个人同时向自己进击,右手放开箱子,向后急退。细田的剑锋堪堪从他胸前掠过。另一人见机极快,双掌未击中,反手变掌为抓,正捏住尚东升左手那卷轴的边缘。尚东升身子正向后退去,两相使力,一幅钱塘观潮图登时被拉了开来,平平展在空中。

细田一声冷笑,挥剑斩落。这一剑却并不刺向尚东升,而是割向在空中的钱塘观潮图。秦凌海暗骂,好毒辣!尚东升不忍见画被毁,挥右掌去挡。他过于执著此画,忘了只消放开左手,便既可躲开这一剑,又可保全画不被伤到。尚东升的掌刀虽然了得,但毕竟抵不上真的刀剑,更何况细田这一剑挟着十成劲力,毫不留余地。秦凌海只觉眼前红光一闪,尚东升半截右臂已被斩了下来。

尚东升再也扯不住画轴,左手端着右臂,痛得弯下腰来。细田更不犹豫,上步又是一剑。秦凌海已将一片瓦片揭在手中,正要掷出。尚东升却着地一滚,避开这剑。另一人见尚东升滚将过来,俯身去击他后心。岂料尚东升忽地弹起数尺有余,浑不似身负重伤之人。他在空中左掌挥出,直拍那人前胸。那人身子一侧,转向这边。秦凌海大惊,原来这人正是武毅!

武毅没想到尚东升重伤如此,还能发出凌厉一击,忙伸掌去抵。尚东升并非等闲之辈,刹那间便清楚敌我之势悬殊,自己若不迅速脱困,今晚便会丧命在此。方才右臂被斩,他心中反而清明下来,不再为那画所累,凝起全身气力,向武毅扑来。武毅手刚举起,已经晚了半步。尚东升一掌来得如雷轰电闪,不留半分余地。关东尚家的掌刀天下皆闻,绝非浪得虚名!此时尚东升舍身全力一击,势不可挡。武毅惨叫一声,被尚东升自左肩至右胸划了一掌,登时如中刀斧,鲜血直涌。尚东升一招得手,再不停留,直向身后的窗户窜去。他身子才贴近窗子,黑衣人双掌齐出,正拍在他后心。尚东升哇地一声,又呕出一口鲜血。但他借着双掌一击之势,去势更快,直飞出窗去。

黑衣人抢到窗前,还要去追,细田拓之却道:“别追了!”黑衣人似对细田拓之言听计从,顿时停步不追,但口中却道:“这姓尚的太无赖,拿了那三张画还不罢休!”秦凌海见尚东升负伤而去,正想追上前去,听到这话,胸口突如被大锤重重击了一下,眼前金星乱冒,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人说得虽是日语,但语调娇柔清宛,正是武芊的声音!怎么会是她?!秦凌海脑中一片空白。(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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