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雪

01

“哇……”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响彻整个手术室。躺在手术台上的母亲，肚子以下完全处于麻醉状态，却清醒地见证了自己孩子的到来。

“恭喜你，生了个男孩，7斤6两。来，亲亲他。”当护士抱着孩子来到她面前，她轻轻地在婴儿粉嫩白净的小脸上印下一个吻。

随后，护士给婴儿清理干净，穿好衣服，走到手术室门口，呼唤孩子母亲的家属。“莉莉家属，来接孩子。”

十一国庆节，当全国人民在欢度祖国母亲生日时，莉莉被送进了手术室。怀孕39周的她，由于是二次刨宫产，医生建议提前一周手术，以保母子平安。

早上8点半，医生来到病房，给莉莉做了术前准备工作，便随着医生上了十三楼麻醉科室。

换上拖鞋，带上一次性帽子的她，在医生帮助下躺在了手术台上。

留置针、氧气管、麻醉剂、镇痛棒、手术用具，一切准备就绪。

“我原本以为第一台手术，情况会好点。没想到肚子还是粘连了。”

不知什么时候，莉莉的肚子被刨开。只听见医生在说话，像是对旁边的人说，又像是对她说。随后，莉莉就感觉到肚子被人使劲扒拉，但她一点都不痛，因为麻醉剂已发挥了效果。

“没想到她肚子不大，孩子却不小。”医生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忽然，鼻子一阵酸涩，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知道，她怀胎九月的孩子已经降生了。

“时间8点57分，性别男，体重3800克，身长50厘米”当护士把婴儿抱到她身边亲吻时，她在腕带上看到了孩子的出生信息。

接着，初生的婴儿被等候在手术室门口的母亲抱回了病房。

手术还在进行，不时有人问她“莉莉，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莉莉，现在给你放防粘连的药，你右边输卵管粘连了，我们只能放没粘连的地方了。”医生把一个瓶子样的东西拿给她看，这是她手术前医生建议她买的。

手术接近尾声，医生对她说，“莉莉，手术很顺利，现在给你缝合刀口。”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手术结束。她被推出了手术室，早在电梯旁等待的父亲和先生，一起将她抱到了病床上。

02

“家属上去两人，一人抬着她上半身，一人托着她屁股。枕头拿走，让病人平躺着。”身穿绿色衣服的麻醉医生说道。

几分钟后，穿着粉色上衣的护士推着监测仪来到莉莉病床边，安装好仪器，并在刀口处压上了沙袋。叮嘱道，“6小时内不能喝水，家属给病人把脏衣服换了，用药水清洗干净后，多给病人按摩双腿”，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此时，换上干净衣服的莉莉，下半身完全动弹不得，右手腕上打着留置针，针头连接处是一根白色的管子，里面有透明的液体在不断留向血管。由于6小时内不能喝水，护士给莉莉注射了营养液，以维持身体所需。

右手臂上连着血压计，每过十几分钟，右手臂就感觉一阵紧，然后又慢慢松开。这是血压计在监测血压。

病床边的监测仪不停地闪动着，随时监测莉莉的身体指标是否在正常值范围内。

莉莉平躺在病床上，静静地听着周围的一切，耳边不时响起“滴滴”的声音。母亲在一旁照顾刚出生的宝宝，先生在给她双腿轻轻按摩。

两小时后，麻醉剂药效慢慢散去，她的双腿有了知觉，可以轻微地活动下了。

六小时后，护士撤走了监测仪和血压计。“现在，可以给病人喝点水，多让病人翻翻身，促进通气”。

从手术前晚上十点到现在，她已经十多个小时没喝过一口水，吃过一粒米，嘴唇早已干裂，谢天谢地，终于可以喝水了。

先生递过一杯温水，里面放着一根吸管，凑到她嘴边，她拼命地吮吸着，犹如久旱逢甘霖般。

喝完水，她打算稍微侧侧身。可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撕裂搬疼痛不已。头上已沁出汗滴，她咬着嘴唇，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向左边侧了侧，仅仅几分钟，却已用尽全身力气。

“生个孩子犹如闯了一遭鬼门关”，这话真是一点不假。要是此刻谁敢说，“不就生个孩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非得跟那人拼命，“不就生个孩子？那你来生个试试”！要知道，她半条命都快没了。

尽管翻身让她痛个半死，她还是坚持翻了好几次。她发现，虽然每次翻身都很痛，可每翻一次都比上一次感觉要好一点了。

晚上，母亲和先生在吃晚饭，早已饥肠辘辘的她，却只有干瞪眼的份。没通气，就算是饿死，也别想吃一粒米。

就这样，她在饥饿中慢慢睡去。醒来已是半夜，忽然她听到“噗”的一声，就感觉到一股气体在往外排，这应该就是“通气”了吧？虽说有过一次生孩子的经历，可毕竟时隔六年，当时的很多事情她都记得不是很清了。倦意再次袭来，她顾不上多想，又缓缓闭上了眼睛。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03

“感觉怎么样，通气了吗？”医生关切地问道。

“还好，通气了。”莉莉笑答。

“通气后可以喝点粥，吃点面条和青菜了。现在我要看下你的刀口，看看流血情况。”

“好的。”

说完，医生揭掉刀口上的药贴，用力挤压刀口处。

“啊，痛。”顿时，莉莉眼泪都下来了，嘴唇被她咬得发紫。

“流血正常，等下来给你换药。”检查完毕，医生说道。

几分钟后，医生拿来消毒水和药贴，给莉莉换了药。

一个小时后，护士进来，撤去导尿管。

“拔掉尿管后两小时，必须下床小便。不然到时尿不出来，还得插尿管，打针。”护士提醒道。

“下床？天啊，我现在连翻身都困难，这不是要我命吗？”莉莉心想。

还没等她说什么，母亲就先开口了。“你现在想上厕所吗？”

“嗯。”莉莉点了点头。

“那我们帮你把床摇起来点，你自己一点点挪下来。”母亲心疼地说。

床被摇到了合适的高度，可无论莉莉怎么使劲，仍然起不来。还好，有先生在旁边，抱着他脖子才勉强坐起来。

“别动我，痛。”母亲好意想帮忙，却被她阻止。

她坐在床边，缓了好几分钟，才慢慢把脚挪下来。穿上拖鞋，好不容易直起身来，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等下，让我缓缓。”她对一旁想扶着她走向卫生间的先生说。

几分钟后，莉莉缓缓挪动脚，一步一步慢慢“移”到了卫生间。

平时上个卫生间，来回原本只需几分钟，她却用了半小时。

每一次下床，都是一次痛苦的煎熬，而一天里，她就得承受好几次。

当她再次躺回病床上，她仿佛感觉隔了一个世纪。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安静的病房一下热闹起来。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和母亲般年龄相仿的女人，手中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后还跟着一个一米七几的男人。

他们把随身携带的东西放好，就将婴儿放置在摇床里。

“这孩子好可爱，妹妹还是弟弟？”莉莉母亲问道。

“妹妹，6斤8两。”

“真好。”

“这是姐姐还是哥哥？”婴儿奶奶看了一眼睡在摇篮里的孩子问道。

“哥哥，只比你们的妹妹大一天。”

“这小哥哥睡得真香，皮肤好白。”

……

莉莉听着母亲和婴儿外婆的对话，心想着，“妈，您真是无论走到哪儿，都能跟人聊到一块儿。我怎么就没遗传到呢。”母亲的好人缘，一直都是莉莉羡慕佩服的。

原本沉闷的病房，因了这样的对话，顿时有了一丝生气。

半小时后，门被再次推开。婴儿的母亲手术结束，被送回病房。

相同的一幕在莉莉面前“上演”，她不禁在心里替那个婴儿母亲捏了把汗。

04

“你女儿这是头胎还是二胎？”莉莉母亲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头胎。怕她有危险，就刨了。你女儿这是第几胎？”

“都不容易呢，我女儿生的二胎，你看她，都第二天了，还疼成这样。要是能生，自己生多好，要少受好多罪。大人孩子都好。”

“是啊，现在这动也不能动，看着都难受。”

莉莉听着她们的对话，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了。看看隔壁床的那个比她小几岁的女人，不禁多了分“同命相怜”。

“29号床叫什么名字？”护士手上拿着一瓶点滴问道。

“晓琴。”女人母亲回答道。

护士核对完姓名，给女人挂了水。

“我要喝水。”女人说道。

男人忙跑去倒了一杯温水，女人就着吸管喝了起来。

随后，女人尝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啊，好痛。”

“姐姐，你翻身的时候痛吗？”女人问道。

“嗯，是的，很痛。”

“我现在轻轻动一下就痛得不行。”女人眉头紧皱道。

莉莉很想帮她，可无奈自己也被疼痛折磨，痛不欲生。

女人终究还是强忍着疼痛翻了身，没办法，刨腹产产妇都得过这一关。而这，才只是开始。

第二天，医生来查房，检查女人刀口的流血情况。医生刚一按下去，女人便痛得叫出了声。

“医生，轻点，痛。”女人请求道。

“你忍一忍，这个必须得重，不然瘀血出不来，你会更痛。”医生说道。

医生给女人检查完刀口，随后也换了药。

护士将女人的导尿管撤去，女人不得不下床小便。

男人把床摇高，女人抱着男人的脖子慢慢坐了起来。她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把脚挪下来。女人费了好大力气才直起身来，可刀口就像撕裂了一样痛。

“好痛，我实在走不了。”女人痛得哭了起来。

眼看两个小时即将过去，男人见状，只好拿出医院发的白色盆，将它平放在带有圆孔的辅助椅上。男人扶着女人坐了上去，女人才成功解出小便。

然后，男人用医院发的蓝色盆倒上温水，为女人清洗干净，以防止细菌感染。

晚上，女人闻着饭菜的香味，忽然特想吃饭，喝鸡汤。

由于一直没通气，女人这两天只喝了水。已经粒米未进的她，肚子早已抗议。

“好饿啊，好想吃饭，好想喝鸡汤。看你们吃得那么香，我却只能干看着，好不公平。”女人看着正在吃饭的母亲和男人说道。

“不是我们不给你吃，是你现在不能吃。”男人无奈说道。

好在吃了医生给的药后，女人第三天总算通气了。一大早，男人就在女人的催促下，买来了白粥，女人一口气全吃完了。吃完她还觉得饿，可男人不让她吃了。饿了好几天，突然吃太饱，胃会撑坏的。女人只好作罢。

05

第三天后，女人可以在男人的帮助下下床去卫生间了。看着护着肚子，一步一移的女人，莉莉感触良多。

“你女儿真坚强，我们家的现在下床都还痛得直叫唤呢。”莉莉母亲说道。

“没办法，再痛也得她们自己受着，我们也不能帮她们痛。”

“是啊，看到她们这样，我们只能干着急。还好，她们一天比一天好多了。再过几天，也就能出院了。”

“医院人多，空气也不好。早点出院，回家休养更好。家里也方便，不像医院，做个饭都没法做，只能天天吃快餐。”

……

“妈，我要上卫生间。”她们的对话被女人打断。

女人母亲和男人一起将女人扶起来，男人的手一不小心碰到了女人的肚子，女人顿时痛得喊了起来。

“别碰我肚子，我会疼死。”

男人只得小心翼翼，生怕再碰到女人肚子。好在这次后，一切顺利，女人的刀口也一天天慢慢恢复了。

第四天的莉莉，已经可以下床自己慢慢走去卫生间了，她不禁松了口气，总算活过来了。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两边乳房硬得像石头，轻轻碰一下都不行，还不停有乳汁溢出。

莉莉知道她这是胀奶了，可她乳头内陷严重，别说给宝宝吸了，就是用吸奶器都拔不出来。宝宝吃不到，她又胀得难受，那一刻，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而同样的问题，也在困扰隔壁床的女人。

“会胀死，好痛。”女人喊道。

“要不让宝宝吸吸，吸通了就不痛了。”女人母亲说着，就将刚睡醒哭闹着的婴儿抱到了她身旁。

女人侧着身，将乳头送进婴儿嘴里，三个小时没吃奶的婴儿一下就咬住了女人的乳头，用力吸了起来。

“好痛啊，她的劲怎么这么大？”女人问道。

“要不怎么会有“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这句话？”

“她咬住就不松口了。女儿啊，你轻点，妈妈会疼死。”女人对婴儿说道。

婴儿吃的脸颊鼓鼓的，还能听到她吞咽的声音。女人温柔地看着怀里吃奶的孩子，抚摸她的头发，母性的光辉展露无遗。

婴儿吃饱后，松开了女人的乳头，嘴角微微上扬，睡得香甜。

“她吃饱了吗？”女人关切地问道。

“吃饱了，你看她都不哭了。”女人母亲回答道。

莉莉看着女人和吃饱的婴儿，心中五味杂陈。她多想像女人一样，能喂自己的宝宝吃口奶啊。无奈她的乳头不争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哭，然后吃奶粉。

更痛苦的是乳房里的乳汁出不来，还越来越胀。

莉莉先生听医生说按摩可以促进排乳，减缓胀痛，便不厌其烦地给她按摩。

由于按摩加上没喝鱼汤，莉莉的乳房慢慢变软，胀痛感也一天天逐渐消失了。

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初乳，医生都说她的奶好，要是能给宝宝吃，哪怕十毫升也行啊，就这样白白流掉了，莉莉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

06

第六天了，莉莉的右手已经肿了起来，左手血管上针眼复针眼，前四天营养液加宫缩液，消炎液，一打就是一天，她就连上卫生间，手里都得举着个药瓶。这两天，营养液，消炎液，上午一瓶，下午一瓶。还好，宫缩液总算不用打了，那个痛啊，一点一滴都是泪。

莉莉实在快坚持不住了，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趁着护士进来拔针，问道，“护士，我还要打多久的点滴？”

“这个我们不清楚，具体得问医生。等下医生会过来，你直接问她。”

说完，护士拿着空药瓶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医生过来查房，并通知莉莉去照B超。

“等下你去门诊楼照个B超，照完B超后把结果拿给我看，我下午过来给你换药。”医生说道。

“好的，谢谢医生。”莉莉深吸一口气，终于看到希望了。

医生走后，隔壁床的女人母亲问道，“你们是不是明天就能出院了？”

“还不知道，刚让今天去照B超了。估计明天就该让你们去照B超了。”莉莉母亲回答道。

接到医生通知的莉莉和先生马上去了门诊楼预约挂号。

“你们也在这儿啊。”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莉莉抬头看去，那不是和她同一天做手术的那个女人的先生吗？

“是啊，我们来照B超。你们也是吗？”莉莉还没开口，莉莉先生就先接过话来。

“是的，我们也刚来一会儿。她正在里面照着呢。”男人微笑回答道。

莉莉夫妻和男人聊了会儿，在聊天中得知，他们生了个女儿。随后，他们又聊了会儿，就听见医生说，“婷婷家属，请进来接人。”

婷婷走了出来，坐上了病人专用轮椅。和莉莉夫妻简单寒暄几句，就道别离开门诊楼回了病房。

接着，医生叫莉莉进去检查。医生让莉莉平躺下，把刀口处的药揭掉，就拿着仪器在肚子上移来移去。医生的动作很轻，莉莉一点不觉得疼。

十几分钟后，医生检查完毕。莉莉先生将她扶起来。穿好鞋子，医生将检查报告递给她。

她接过，只见上面写着“子宫内未见明显异常回声，血流信号。”

回到病房，她将结果拿给医生看后，医生将她带去换药室换了药，却没说什么。

莉莉的心却提了起来，结果不是正常吗？为什么医生没提明天出院呢？

07

第七天，医生没来查房，护士进来，给莉莉打点滴。

“我怎么还要打啊？”莉莉疑惑道。

“医生给你开了一瓶药，我们就得给你打。”

“那麻烦你帮我问下医生，我是不是今天可以出院了，好吗？谢谢！”

“好的，不客气。”

半小时后，医生过来了，莉莉问，“医生，我今天可以出院了吗？”

“你是2号手术的吧，今天还不能出院。”

“不是啊，我是1号手术的，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

“噢，那你今天可以出院了。等下我把出院报告拿给你，你去护士站打印交费清单，结清费用，就可以出院了。”

“好的，谢谢医生。”

拿到出院报告的莉莉，马上和母亲一起收拾东西，让先生去打印交费清单结算费用。

一切收拾停当，莉莉一家向晓琴一家告别。

“我们走了，你们还呆一天，明天也出院了。再见。”

“再见。”

走到电梯门口，莉莉忽然一阵眩晕，幸好先生发现及时，用身体将她护了起来。电梯里人很多，莉莉身体还很虚弱，刀口也才刚刚恢复，不能受到碰撞。

出了电梯，莉莉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要不是扶着墙，她真担心自己会倒下去。

先生见状，立刻让她坐下休息。大约过了几分钟，莉莉感觉好点了，才慢慢站起身，一家四口朝着出租车的方向走去。

天很蓝，有阵阵微风吹过。莉莉抬起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母亲怀里抱着出生一周的宝宝，眼神里满是喜爱。先生拖着装满宝宝衣服和生活用品的箱子，走在她身旁。

重生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