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 花 天 使

第 06 章节 曹如芳的往事

独孤明与其说是扶着女子，不如说是搂着女子。因惊吓过度，她失魂落魄，十分虚弱。他们迎着江风，在蒙胧的月色里，沿着江岸慢慢朝前走。搂着她，独孤明感到她身体冰冷，没有一点温度。她衣着暴露；又细又长的脖颈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洁白；眼睛很大；画过妆的眉梢上显出青色的画痕；嘴唇上一抹鲜艳的红。看到她，独孤明想起了青楼女子。只是她眼睛里多了一丝惊慌。浓烈的脂粉香味随着江风钻进独孤明的鼻子里。他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默默无语。他们走了一段路。在一片半人高的芦苇里坐下来。她的精神也慢慢地恢复过来。她的确需要休息。月亮在他们的头顶上撒下清辉；江水依然奔流不息；惊涛拍岸，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巨响。搂着她，他感到了她的身体慢慢地温暖起来，生命好像快要复苏了。她给独孤明慢悠悠地讲述了自己的身世。透过稀疏的芦苇，独孤明望着江水，沉默不语。

她叫曹如芳，生在甘肃农村，长在矿区； 父亲是矿工；母亲是家庭妇女。她自幼喜欢画画，读到高中就学起了美术，想通过学美术来圆自己的人生梦想。

当讲述自己的人生梦想时，曹如芳两眼里闪出一些亮光。然后，它们很快就消失了。她茫然地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我的梦想也曾像今夜的月亮一样，又圆又美。”

“你的大学梦……”

“我的大学梦实现了，很美……考上了江城美术学院”

“女孩子家怎么不在离家近点的城市上大学？”

“为了爱情……”

眼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眉头紧锁，反咬着下唇。

“为了爱情？”独孤明像受到了猛击。他万万没想到一个风尘女子竟会有爱情。

“说到爱情你可能会不相信。但我来江城上大学的确是为爱而来。高二时，我与一位高三的男生相恋，我们也有过海誓山盟。那年他考上了江城师范大学。”

“后来，你就到江城来上大学。”独孤明知道她要说什么。没等她说完，他就把她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来了半年后，爱情就死了！”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睛，闪着晶莹的光。她抓起一块石子，狠狠地扔向江流。石子打在芦苇上，掉在江滩上，铿然有声。

“男朋友死了？”独孤明的心猛地沉了下来。一个浪头打过来，泛起白色的光，然后扑倒在沙滩上。

“人没死，爱已不在！”曹如芳幽幽地说，声音轻得如雪花飘落在水上。

“跟别人好上了！”

闭上眼睛，她点了点头，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独孤明把她搂得更紧了。倒在他宽大的怀里，她明显地感受到了温暖。
早已枯萎了的柔情也在慢慢地苏醒。

长久沉默。江水奔流。

“后来，怎么……”沉默令独孤明特别难受。他知道她故意回避这个不堪回首的往事。

“为了虚荣，也为了生活。”不到两个小时的相处，他们似乎有了心灵感应。她知道他想问什么。若是别人问起，她宁愿沉默。

可是，独孤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今晚若不是他舍命相救，自己必定暴尸荒野。想到这儿，曹如芳决定如实相告。

“到了江城后，我就走进了一光怪陆离的世界，周围的同学花钱如水，我也憧憬着能过他们那样的生活。后来，我变了，爱攀比，爱虚荣。再加上爱情挫折，一个秋雨淅沥的夜晚，我与一位学姐走进了江城最豪华的‘玉女春意’娱乐城。”

听着曹如芳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想着这一个月以来的亡命经历，独孤明感到自己与曹如芳同是天涯沦落人。虽沦落风尘，她尚且还有一些自由。自己天涯亡命，东躲西藏，有家难归，前途渺茫。其实自己的处境还不如她。一想到自己的处境，独孤明神色黯然，无语长叹。

“大哥！是不是有难言之隐？”曹如芳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在这蒙胧的夜色中，她企图透过他的眼睛洞察他的内心世界。

“今晚……怎么会到这里来？”

独孤明顾左右而言他。他何尝不想把心中的憋屈向曹如芳倾诉。考虑到自己逃亡者的身份。一个多月来，独孤明没有一秒钟承认过自己是杀人犯。因为，他原本就是清白的。他认为还是不说为妙，为自己，为曹如芳。

“这个大个子是我的常客。今晚把我骗出来，没想到把我绑架到这里”，曹如芳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慌，“要不是大哥相救，今晚就……”

“毫无人身安全，今后千万别干了！”

独孤明语气坚定，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许是他真的希望她不再干这一行。许是他认为自己说得在理，可以说服她。

“不行！我……”

独孤明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读懂了她的神情。他有点落寞地望着她那厚施粉黛的脸。这是独孤明第一次认真地看她。

她其实很美。独孤明倒有点心猿意马了。

“听说过苛政猛如虎这个故事没有？”

“在初中的语文课本上读过，老师也讲过！”

“我无法回到过去，命运决定了我会落入虎口，这是宿命！”

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决绝的语气，他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听到“宿命”两个字，独孤明内心震动：未婚妻被害，自己亡命天涯，是不是也是一种宿命呢？或者说，今晚在这里邂逅曹如芳也可以算是一种宿命了。独孤明不知道。也没有人能明白。

感受着独孤明的体温，享受着凉爽的江风，曹如芳感受到了生命的充实，一股激情在她体内流淌着。看到独孤明神色黯然，对月惆怅，她能肯定眼前这个男人一定有难言之隐。她想打听他的一点故事，哪怕是一点点。

“大哥，你讲点关于你的故事吧！”

听着曹如芳如此亲切的叫自己，一股柔情在全身涌动。他用力地搂了搂曹如芳。

“以后，我会讲给你听！”

“今夜一别，我们还会有以后吗？”

曹如芳听出了独孤明话语里的伤感。看到他空洞的眼神，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慢慢地裂开。想到未来，独孤明也不能承诺什么，他甚至都不相信自己还有未来。

“大哥，你救了我，我无以为报，我想……”曹如芳抚摸着独孤明结实的胸脯，低声说。声音如江水呜咽婉转。

“我救你只是巧合，不值得报答……”

“我知道，你肯定是看不上……看不上我……”她抽泣起来，甚至哭出声来。

看着梨花带雨的曹如芳，晶莹的眼泪，一股原始的冲动在独孤明体内涌动着，直冲脑门。左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她的胸脯。

皓月西移。江风习习。江水滚滚向东，卷起千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