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楼下的老爷爷家里传来那首耳熟能详的《爱我中华》,这首歌曲在中华儿女耳旁响起过多少次,没人记得清。我站在桌前听着跳动的音符和百叶窗在微风中轻轻地互相拍打着的声音,思绪随着它们拍打的节奏回到昔日童年的记忆里去。
我居住在西南地区一个被大山怀抱的小镇里,小镇四周生活着各自不同的少数民族朋友。在我童年的印象中,少数民族是“异类”的存在,他们不说汉语,服饰稀奇古怪,行事三五成群,被当地人称作“苗子”,已无处考证此称谓是否源于苗族朋友居多。那时一位玩伴告诫我远离“苗子”,他们作恶多端,譬如他们身上会随时带着一个麻袋,用来拐卖那些不回家的小孩,而佐证就是作案之前他们会用民族的“特别”语言进行交流,所以道听途说种种传言令我对他们避而远之。
那是一个闷热的上午,班上流传即将转来一位苗族新生,大家纷纷议讨着关于他的非议。我驻足在厕所门口,故意拖沓回教室的时间,处心积虑的避免发生换新同桌的意外,因为我在出教室时瞥见班主任领着一个矮矮瘦瘦的小孩往班级走去。当我信心满满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回到班里时,有的同学对我挤眉弄眼,其他则是幸灾乐祸。烦躁与闷热的氛围中我的大脑收到一个信息,那就是生活将会有所改变。果不其然,那位苗族新生占领了我独有长凳的右侧,俨然也成为我的新同桌。我在原地不愿移动,气愤万分,老师在背后轻轻拍了我的肩膀,无声的鼓舞我迈出第一步。我暗下决心,不与这位新同桌说任何话,他也不曾主动说话,包括在班级里。
僵持一星期后。一天在课上,我双手捂着肚子,蜷缩在凳子上,原因是我将早餐钱弄丢了,为此没吃早餐导致胃疼。我闭上眼睛将头靠在课桌上,冷汗直冒,疼痛使我口干舌燥,但自作自受的自尊心驱使我隐忍。恍惚中,耳闻同桌请假出去的声音,我心中只想快点放学,对其他事毫不关心。当他回来时已到课间,为此他被老师狠狠批评一番。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走到课桌前,用手指轻轻敲打桌子,我缓缓抬起头,在黑色的苗族上衣上面,一张精致的脸印进我的眼帘,高鼻梁,透明无暇的眼眸,泛红的脸颊两端淌着长长汗珠,气喘吁吁向我递来一个面包和一袋牛奶。我再次低下头,不是由于疼痛,而是挡住两行滚烫的热泪。
新朋友为我付出的担心,苗族同桌骨子里那一份关怀与无私潜移默化的感染了一些事物,于是我们上课写小纸条被老师发现的次数日益增多。
另一个阴云密布,风中夹杂的腥味的日子。学校已停课数日,在经历了几天不分昼夜的磅礴大雨之后,街上的居民大开房门逐一探出头拿着扫帚打理着自家门前的泥沙,这些泥沙来自不远处的山间,小镇一片狼藉。山腰间的房屋东倒西歪,砂石由于大雨和大风的强烈入侵,树木被连根拔起,山路也被摧毁得残缺不齐,放眼望去满目苍夷。
我趴在窗前注视着宣传车在街角闪着警灯停靠着,工作人员正在登记自愿上山运送物资的人员,因为临近旁晚,天黑路滑,车前报名人数寥寥无几;而其他地区的救援队要一段时间才能到达。一身工作装的指挥人员在路旁踱来踱去一筹莫展,神情紧张的接二连三拨打着电话。忽然,一群人从广场上走向宣传车方向,我怔怔察觉到人群中有一位小孩的身影,那是我的苗族同桌,他的出现令我哑然一惊。他父亲牵着他的手镇定自若的和他们的族人走了过来,他们个个卷着裤脚,腿上与脸庞沾满了泥土,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眼神中无比光亮,似乎刚打完一场胜仗归来。他们与工作人员交谈几句之后,每人从车上提出大小各异的物资向山上出发,而我的同桌从杂乱的物资里翻出一个红色的手电筒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的影子在灯光的映衬下变的愈加庞大形成一幅画,就像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的保尔,而我在小镇的一角自惭形秽。
此时窗外的远处飘来了那首《爱我中华》,忽远忽近,歌词清晰明了字字句句沉重的扎进我的身体,刺穿我的骨头,我崇敬站在窗前感触万分,灵魂深处泛起阵阵涟漪,双目凝视他们一行人上山的路,天色暗淡,一颗早熟的星星从乌云里跑了出来,正在悄悄注视着这一切,不忍离去。
如今,那位曾经告诫我远离苗族朋友的玩伴已经和苗族女孩恋爱。童年里的苗族同桌长大之后已经应征入伍去西藏保卫祖国,他临行前写信告诉我说:“其实当年我们作为同桌的那一天,我就把你当作兄弟,因为我们的姓氏是一样的呀,多么机缘巧合!”。我告诉他,我们华夏儿女,怀揣同一个中国梦,不仅姓氏一样,名字也一样,甚至连种族也一模一样就是——中华民族。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话,爱我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