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了圣保罗和西敏寺的一众死人,这次该写写巴黎的了。这里更值得大书特书。
先从先贤祠说起。它无时不刻让人回想起伦敦的圣保罗——功用上都是纪念国家英雄,形制上都是罗马穹顶构造。
前人构造是最难的工作,后人拍起来就简单多了。仰望先贤祠的穹顶,是这样的风景。
1.
其实它真正的风景不在上面,而是下面——位于“负一楼”的地下墓穴。就此引出我们今天的第一位死人:伏尔泰。
作为“法兰西思想之父”、巴黎人民的“精神王子”,伏尔泰是后来的法国大革命、美国独立战争的思想前驱。先贤祠里他的大理石棺上镌刻着:
“Poète, Historien, Philosophe, Il agrandit l'esprit humain, et lui apprit qu'il doit être libre.”
法文与英文差别真心不大,大概可以看懂30%,相当于我们看日文的效果。记不清当时在现场是否用了Google Translate(在法意西旅游就靠这货了),估计没有,因为地下墓穴里手机没有信号😅 所以现在把作业补上,它翻译过来就是:“诗人,历史学家,哲学家。他拓展了人类的精神,并且教导人们:你们必须是自由的。”
在长眠于先贤祠之前,伏尔泰最后的居所在塞纳河左岸、如今的伏尔泰滨河路上。受林达《带一本书去巴黎》的影响,我们也跟着去拜访了。图中铁花店招左侧的窗户,即是他的居所所在。那块有点斑驳的灰白铭牌,简单地写着:
“伏尔泰,1694年11月21日生于巴黎,1778年5月30日在这里去世。”
除此之外,它与巴黎任何一间寓所相比,别无二致。
他的寓所窗前是这样的塞纳河风景,想必也是他生前所见的最后风景。
楼下是以他命名的餐馆,人们在这里有说有笑,消闲着这美好的春日下午。同样以他命名的街道上,行人熙来攘往,再无其他人在此驻足。街的对面,塞纳河波澜不惊地流过。
本来可以大张旗鼓,一切却是那么云淡风轻,其实这样你更能体会到一个城市的底蕴。
2.
回到先贤祠。这里安葬的名人太多,只再挑一位来说。
维克多·雨果。
从地下墓穴的走廊里,看到雨果墓室的入口是这样的。注意,他的室友可是大仲马。两位浪漫主义的大师在生前就相爱相杀,死后干脆也弄到一块儿,让前世这纠缠不清的基情继续绽放。
很多石棺都是这样质朴庄重的造型,雨果的、他对面的埃米尔·左拉的都是如此。关于左拉,这位著名剧作家、小说家、记者的头衔应该再加一个——见证雨果、大仲马基情的酱油男:你们文人相轻,我看看就好……
如今,很多的法国城镇都可以找到一条以雨果命名的街道。就像英联邦的澳新,遍地都是皇后大街……
是的,在法国人民心目中,雨果就是他们的君王。我们在游览凯旋门的时候得知,当年雨果的棺木被运到凯旋门下,在巨大的灵台上停灵一夜。“君王”雨果的国葬,举国上下超过两百万人参加。
当年的巴黎圣母院破败不堪之际,多亏了雨果的同名小说,才引起人们的关注、最终得以修缮。凯旋门、圣母院,这些可以排进巴黎前三的地标,都与雨果如此密不可分。也正因为雨果们的存在,景点不仅是“景”点,更成了绘声绘色的人文历史。
3.
该去荣军院了,只因为那个男人。
拿破仑·波拿巴,比上帝只差那么一点点的法国男人。
这可不是我妄下的断言,看看荣军院里他的陵墓,你就明白了。图来——
看见没有,虽然陵墓安放在地下一层,但它是敞开的,一走进大殿,你不得不首先注意到它。相比之下,我们之前所见的地下墓穴都低调了太多,游客需得专门从地面走到地下一层才能看到。荣军院里,拿破仑的陵墓就毫无遮拦地位于穹顶之下的正中央,它的前方几步的距离就是带有十字架、螺旋柱和华盖的圣坛。
空间设置本身就是意义所在。我分明听见了拿破仑在说,你来了,那么记住我,那个比上帝只差那么一点点的人。
拿破仑那骚气十足的红色大理石石棺四周,围绕着12尊天使的石像,她们是军事胜利的象征。
军功赫赫的仑哥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自然是登基加冕了。迅猛插入我们在卢浮宫看到的那幅油画。
记得中学的历史课本上见过它,书上还说拿破仑正拿起皇冠,给自己加冕。其实,这幅画描述的是仑哥给他老婆约瑟芬加冕。不过,只比上帝差一点点的男人的确是决定了给自己加冕的,雅克-路易·大卫也差一点点就把这一幅碉堡的场景也画出来了。无论如何,有欧洲第一猛男的仑哥在,教皇庇护七世(图中穿白袍坐于拿破仑身后者)都沦为了背景男,这一点没错。
在荣军院的博物馆中,我们还看见了拿破仑最后一匹坐骑的标本。名叫Le Vizir的它,其娇小身材倒正好与拿破仑匹配。当年拿破仑被流放到在厄尔巴岛,就是它陪伴着主人度过了那段落魄岁月。
他的沉浮,他的是非功过都摆在那,任由世人评断——也许,参与评断的还有那个比他高一点点的上帝。
4.
拉雪兹公墓。长眠于此的名人要都写出来,恐怕要上中下三本书才够了。所以仍然只选出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
肖邦,波兰/法国作曲家、钢琴家。欧洲19世纪浪漫主义音乐的代表人物。
我们又是去了一个大早,公墓里充满了静谧的氛围,正适合凭吊。拿出手机,查了下关于肖邦的介绍,来一次现场感十足的临时抱佛脚。手机上点开一首他的夜曲,然后轻轻放到墓边护栏上。没有带鲜花,这权且当作我们的心意吧。
吉姆·莫里森,美国创作歌手和诗人,洛杉矶摇滚乐队门户乐团的主唱。
这个可能有点冷门——莫里森粉轻拍,就当我孤陋寡闻——但鉴于土澳老板的墙裂推荐,还是去看了。同样的,现场奏响一首他的歌曲。当然,风格是全然不同的摇滚。
说起热门,下面这个是整个拉雪兹公墓最热门的,没有之一。
不要看走眼,这不是狮身人面斯芬克斯的墓……这是写《斯芬克斯》的奥斯卡·王尔德的墓。火爆到什么程度?亲吻它的人实在太多,多到了连王尔德的后人都忍无可忍(见上图英文标示),干脆修了一圈玻璃围栏把人隔开。即便如此,围栏上仍然唇印无数💋 与此相比,凭吊者献上的白玫瑰、王尔德的书之类的都只能算正常操作了。
至少在西方社会,王尔德是极其受欢迎的人物。不知道背后的原因,是《不可儿戏》、《道林·格雷的画像》,还是他作为同性恋者所受的审判与牢狱?我愿意相信是后者,更加宽容的当代社会有重塑偶像的需要,阿兰·图灵不正是另一个例子吗?
但是,最热门的往往不等于感人至深的,至少于我而言。
Suzon Garrigues。你没听过很正常,我都是无意间注意到她墓地上的照片才驻足观看。这是我们看到的唯一一个有照片的墓地,而且一来就是好几张,她生前一定是个爱美的女孩。好奇心让我决定Google一番,寻个究竟。
生于1994年的她,死于2015年11月巴黎的那场举世震惊的恐怖袭击之中。年仅21岁的她,那天晚上做了一件很多同龄人都会做的事情:去Bataclan剧场看她心爱的摇滚乐队的音乐会。余下的,是我们已知的历史了。
130人殒命,Bataclan剧场首当其冲,死者89人。这些本来很空洞的数字,因为Suzon Garrigues一人,瞬间变得真实而残酷起来。
继续查资料,得知她当时是巴黎的一个大学生,主修现代文学,是上面提到的左拉的忠实拥趸。也许她本可以成为今天的左拉、雨果与王尔德,但现在没有可能了。
拉雪兹公墓最美丽的一个墓地,却无言地讲诉着最悲伤的故事。
所以,这篇写死人的必须以她来收束。其实,“死人”这个略带戏谑意味的词早已换成了“死者”,唯有如此,才能表现出对这个并不普通的普通人,我们该有的敬意。
一句简单的Rest in Peace已经不够了。有一首自己很喜欢的英文悼亡诗,前几年试着翻译过,就此作为凭吊。Suzon Garrigues,望你泉下有知。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别站在我的墓前哭泣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I am not there, I do not sleep. 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 未眠于此,何言相遇
I am in a thousand winds that blow/ I am the diamond glints of snow. 我是抚摩你面颊的缕缕轻风/ 我在白雪最炫烂的光芒之中
I am the sunlight in ripen grain/ I am the gentle autumn's rain. 我是照耀丰收麦田的金辉/ 我亦随绵绵秋雨漫天飘飞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cry/ I am not there. I did not die. 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 我不在那里,我不曾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