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追念田畴的功劳,后悔以前允许他辞让封爵,说:“这是成全一个人的志愿,而破坏国家的法制。”于是,仍用先前要封的爵位来封他。田畴上书,表达自己的诚意,誓死不肯接受。曹操不听,想要拉他来拜封,甚至再三再四地施加压力,田畴始终不肯。
有关部门弹劾田畴说:“田畴自命清高,违背圣人大道,只顾建立自己的名节,应该免除官职,加以处分。”曹操命令世子曹丕与大臣们共同商议这事。
世子曹丕认为:“田畴的行动,与从前楚国的令尹子文辞让俸禄,申包胥逃避赏赐的情况相同,不应勉强,以此来褒扬他的节操。”尚书荀、司隶校尉钟繇也认为可以允许田畴辞让。操还是非要给田畴封侯不可。
[注释]
子文辞禄:子文,是春秋楚成王时候的令尹(相当于丞相),子文非常清廉,家里很穷,楚成王每次想给他增加俸禄,他就外出躲避,楚成王作罢,他才回来。有人问他说:“人生求富,而你却逃避富裕,为什么呢?”子文说:“从政,是庇护人民,人民都很贫穷,我却偏偏富有,那不是找死吗?我逃走,是逃避死亡,不是逃避富裕。”
申胥逃赏:申包胥,春秋时楚昭王的大夫;前面介绍过伍子胥复仇,带领吴国军队差点灭了楚国,而申包胥跋涉了千山万水,亲自到秦国求援,在秦王宫殿前绝食并且哭了七天七夜,感动了秦哀王,求得了援军,打退了吴国。楚王要奖赏申包胥,申包胥说:“我是为了国君,不是为了自己,如今国君已定,我又有何求呢?”于是逃赏不受。
因田畴一向与夏侯惇关系亲密,曹操就派夏侯惇自己前去用友情说服田畴。夏侯在田畴的住处进行劝说,田畴知道他的来意,不再说话。夏侯惇临走时,还坚持要田畴接受,田畴说:“我是一个辜负故主恩义,逃避危险的人。蒙受大恩,得以活命,已是大幸了,怎么能靠出卖卢龙塞而换取封爵呢?即使是朝廷对我特别优待,难道我心中不惭愧吗?将军是一向了解我的,还这样勉强我接受,如果迫不得已,我情愿一死,在您的面前自刎。”话还没有说完,已泪流满面。
夏侯惇回去把田畴的话复述给曹操,曹操喟然长叹,知道田畴的气节不可屈服,于是拜田畴为议郎。
[点评]
我说过,人们读史喜欢看热闹,譬如战争情节、宫廷权斗之类的,而对类似曹操给田畴封爵的事情往往一带而过,不去深究。实际上,读透这事情背后的逻辑,那是大有裨益的。
曹操为什么要死皮赖脸给田畴封爵?
赤壁大败以后, 曹操做了反思:为什么灭河北袁氏兄弟以及北伐乌桓会取胜?那是因为有田畴;为什么赤壁之战会失败?因为没有“江东田畴”助力。
那该怎么办呢?曹操他要“树榜样”!即使身在对立阵营,只要转身跟我曹操干,那就有吃有喝有面子。田畴只要接受封赏,那就是标杆,这个信号说不定就刺激出一个“江东田畴”来。紧接下来,曹操派蒋干到周瑜那做说客,目的就是要找自己在江东的代理人。
从感情上,要封赏田畴,从道义上,要封赏田畴;从战略上,更是非封赏田畴不可!“成一人之志而亏王法大制也!”曹操这话说得很重 。但是对于曹操的软硬兼施,田畴就是“不合作”,彰显了古代义士的气节。
“士为知己者死”,田畴的心里只有刘虞,刘虞的幽州没了,他只是借曹操之手为刘虞报仇,如果因此封了侯,就违背自己的初心,破坏了自己做这件事的意义,破坏了自己人生的信念。所以他跟夏侯惇说:“若必不得已,请愿效死,刎首于前!”连死都无所畏惧,曹操还能拿他怎么样呢?
当然,正因为田畴的做法有着古代伦理道德的正面价值,所以,曹操只能依着他,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拒绝曹操的战略设计,那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这件事,田畴与曹操各有各的道理。
曹操的小儿子曹仓舒去世,曹操十分悲痛惋惜。司空掾邴原的女儿也年幼早亡,曹操想请求邴原同意,让他女儿与曹仓舒合葬。邴原拒绝说:“为夭亡的儿女婚嫁,不符合古礼。我所以能为您效劳,明公之所以能用我,正是因为我们都能遵守典礼而不改变,如果我听了明公的,那就成了庸俗之辈,明公认为呢?”曹操于是打消了念头。
孙权派威武中郎将贺齐讨伐丹阳郡属下黟县、歙县两地的盗贼。黟地的盗贼首领陈仆、祖山等率领二万户在林历山中建立营寨,四面都是绝壁,无法进攻。贺齐的军队驻扎一个多月,无计可施。
后来,贺齐秘密召募身手敏捷的壮士,在隐蔽的险要之处,乘夜用铁戈挖开岩石间缝隙,悄悄攀登上山,然后悬下布带,把下边的人拉上去。一共上去一百余人,让他们分布在四面,擂响战鼓,吹起号角,山上的敌军大吃一惊,扼守山路的人全都向上逃回大营。贺齐大军因此能从山路上来,大破敌军。孙权于是把这两地从丹阳郡分出,设立新都郡,任命贺齐为新都太守。
[点评]
贺齐也算是东吴的一位名将,可他压根就没在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中出过场。
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
春,三月,曹操大军抵达谯县。
孙权包围合肥,很久未能攻克。孙权率领轻骑准备亲自突击敌人,长史张纮劝阻说:“武器是不吉祥的器物,战争是很危险的事情。如今将军倚仗着锐气,轻视强大凶暴的敌人,使得三军上下,无不为您担心。即使能杀死敌将,俘获战旗,威震敌军,这不过是一个偏将的责任,不是主将所该作的事情。愿您抑制一下像孟贲、夏育那样的勇气,而胸怀争霸天下的王者谋略。”孙权才停止出击。
曹操派将军张喜率军解救合肥,很长时间援军都没有到。扬州别驾楚国人蒋济秘密向刺史建议:假装收到张喜的书信,声称四万步骑兵已经到达雩娄,派主簿去迎接张喜。又三次派信使携带写有这一消息的书信去通知城中的守将。其中有一次到了城里,另外两次被孙权部下的兵士俘获。孙权相信了这个假情报,赶快烧毁围城的器械撤走。
秋,七月,曹操统率水军自涡水进入淮河,在肥水登岸,驻屯合肥,重新修整芍陂的水利设施,在周围地区屯田。十二月,曹操大军回到谯县。
庐江人陈兰、梅成占据灊县、六安进行叛乱,曹操派荡寇将军张辽讨伐,斩杀陈兰、梅成等。曹操即命张辽与乐进、李典等率七千余人屯驻合肥。
周瑜率军围攻曹仁一年有余,杀伤曹军甚多,曹仁弃城撤走。孙权任命周瑜兼任南郡太守,屯驻江陵;程普兼任江夏太守,设郡府在沙羡;吕范兼任彭泽太守;吕蒙兼任寻阳县令。刘备向朝廷上表,推荐孙权代理车骑将军,兼任徐州牧。正在这时,刘琦去世,孙权让刘备兼任荆州牧,周瑜分长江南岸地盘给刘备。刘备将军营设在油口,并把那里改名为公安。
孙权把妹妹嫁给刘备。孙权的妹妹才思敏捷,性情刚猛,有她兄长们的风范。她的侍婢一百余人,都手执利刀在旁站着侍候。刘备每次进入内宅,心都很恐惧。
[点评]
古代男尊女卑,很多女子都是有姓无名的。关于孙夫人的名,在魏晋时代的材料中并没有记载。后来她有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叫孙尚香,不过只是京剧《龙凤呈祥》的杜撰之说,《三国演义》中她的名字叫孙仁,但裴松之说孙仁是孙坚的庶子(非正妻所生的儿子)孙朗的别名,所以应该是罗贯中搞错了。
孙权嫁妹,这是典型的政治联姻,后来以婚姻悲剧告终。《三国演义》第五十五回的题目叫作“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是对政治联姻的通俗解读。
曹操秘密派遣九江人蒋干去游说周瑜。蒋干以才能、机辩闻名于江淮之间,没有人能胜过他。蒋干换上平民穿的布衣,戴上葛布制成的头巾。自称因私人交谊来看望周瑜。周瑜出来迎接他,站着对他说:“子翼,你真是很辛苦,涉水远道而来,是为曹操作说客吗?”
于是邀请蒋干进来,与他一同参观军营,巡视仓库、军用物资与武器装备之后。回来设宴款待蒋干,洒席间让蒋干看自己的侍女、服装、饰物以及各种珍贵的宝物,并对他说:“大丈夫生活在世上,遇到知已的君主,外表上有君臣关系,内心却情同骨肉,言听计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即使苏秦、张仪重生,能转移他的心意吗!”
蒋干只是笑,一直不谈私人关系之外的话。他回来向曹操汇报,称颂周瑜胸襟宽广,志向远大,不是言语所能挑拔离间的。
[点评]
《三国演义》描写赤壁之战中有“蒋干盗书”的情节是虚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