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个很高,腰很直,话很少,很勤劳,手很巧。
姥姥很不幸,从小丧父,三十多岁,姥爷去世,自己一人,拉扯四个孩子,六十多岁,大姨类风湿,卧病在床,她不农忙的时候,便去大姨家,帮其做家务,照顾孩子。后去东北,伺侯二姨月子,回来还带着二姨脑瘫的儿子,去哪都带着,直到孩子离世,替女儿承担着母亲的角色。那么大的人,还象个孩子,应该是软骨症吧?在我的记忆中,叫他哥哥,他一直躺在小篓里,像个傻子一样。二姨家经济条件好,偏偏过年因喝酒,二姨夫在串亲回家的路上,骑车掉进了山沟,不久离世。养尊处优的二姨,不久就把表哥打发到老家,由姥和我妈照顾。姥姥啊,一生操碎了心,一生只为别人活。舅舅家,大表哥因为办企业,姥姥家的生活慢慢的好起来,谁知舅妈脑梗偏瘫,坚强的姥姥和舅舅一起照顾着这个家。
姥姥手很巧,感觉没有她不会的,纺纱织布,废布利用 捺鞋底,闲暇时间编条席,缝盖丁,绣鞋垫,做豆腐,好吃的菜,好吃的饭,都是出自她手。她切的咸菜,土豆丝,细如丝,刀功特别好,似乎是无所不能,没有她不会的,这一点,妈象她,姐象她,只有懒惰的我最不像她,所以她经常训斥我,我也很不喜欢她。
姥姥很勤快,很干净,也很利索,也很会穿搭。在我很小的时候,大多老太太都窝着籫,穿着斜大襟的衣服,只有我姥姥留着齐耳的短发,穿着开襟的衣服。(在二姨家剪的发,穿的都是二姨淘汰的衣服)她的衣服不多,件件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板板正正,夏季一天最少都换两身衣服,因为她从不闲着,汗也多。在我的记忆里,很少见她和人聊天,都在忙碌着,每天都有干不败的活儿。而我的奶奶,新衣服很多,件件都脏兮兮的,前面像油袋子一般,妈妈婶子觉得很没有面子,每年过年都给奶奶做新衣服,但依然如此,衣服一层又一层,感觉能穿的都穿上了。而姥姥则不然,她不让妈妈做,天天干净整洁,哪怕冬季,也只有内衣棉袄褂子三件而已。干活总是戴着围裙白色的套袖。而奶奶,好多时候在她的大门口,和有一群老太太,一起闲聊,做个针线,但奶奶让人感觉很温暖。
姥姥很严厉,我只喜欢来我家第一天的姥姥,因为这一天,她像一个客人,笑眯眯的,很和蔼,好久不见我们了,柔声又细雨,也只有这一晚,我会钻进姥姥的被窝,缠着姥姥讲故事。第二天,她就变脸了,有一家之主的范,指挥,我们做这做那,一不达标就会训斥。妈妈很喜欢姥姥来我家,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去赚钱,而姥姥会把我们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姐姐很喜欢姥姥,她的到来给她减少了很多的工作量。而我直到她去世,也不是特别喜欢姥姥。我的记忆里,只有她对我的打骂和训斥,和奶奶相比,真的没有可比性。直到现在,我才理解了姥姥,接纳了姥姥,感恩姥姥对我们的付出和教导。想起了姥姥对我们诸多的好,给我们做在土炉子上做爆米花,做糯米糕。记得那时候我住校,周六中午放学回家,周日一大早就得往城里赶去上学。每次怕起晚了,我都会让姥姥叫我。姥姥不会看钟表,她只在意鸡叫,和外面的光线,因为不知道时间,又怕让我起晚了,所以叫的很早,每次都是在我的抱怨后诚惶诚恐,赔着不是,因为实在太早了,才三点多。现在想想真的很自责啊,起床是我的事,我给了姥姥很大的负担,估计她都不敢睡觉了,唯恐误了我的时间,而不懂事的我还很生气的发火。
姥姥很节俭,又有些卑微。在我家,我妈妈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她老是吃剩菜,吃饭的时候还不敢上桌,帮我们准备,我们咋叫她也有理由,除非我们发火。她会喝酒,每次只是喝一小杯,也只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喝一点,怕喝醉了耽误工作。我爸爸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很不注重小节。因为我爸爸是个干部,舅舅经常麻烦爸爸,经济上也有很多贴补。许是不好意思,姥姥似乎很怕他,但我从没见我爸说过她什么,只有我妈妈训我爸爸。而我姥姥在我爸上班后,总会训妈妈,说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我妈得给我爸留点脸,守本分,不要让他下不了台。
姥姥很腼腆,她信耶稣,因为责任,她晚上很少去做礼拜。在我家的日子,我总是缠着她去,每次都会问妈,忙完了吗能去吗?妈妈自然乐意她去,虽然妈妈不信耶稣,很支持她的信仰。在那里,别人让她唱圣歌,她总是很害羞,客气一番,说不会唱。那里的人都很和蔼,说没事,能唱多少唱多少。姥姥便会唱上一段。她的声音很柔和,唱的很委婉,很好听,我跟她去了好多回,在大姨家,在舅舅家,我也跟着去过。发现老姥只会唱这一首歌,估计她不识字,又没有时间去做礼拜,只学会这首吧!所以她唱的很投入,很自我,我想平时,我们都不在的时候,她也会哼哼吧。姥姥每晚睡前都会祷告,很虔诚,我跟着她也学会了哈利路亚。
姐姐很爱姥姥,她结婚以后,总要接姥姥去过一阵子,姥姥很不适应,找活干会被训斥,不干活又很不自在,感觉少了点什么,吃饭还是不敢上桌,感觉外甥女婿会笑话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想,估计她也是讨好型人格,劳累惯了,闲不住,也是个没福的人。
姥姥不知道她的生日,一直都没过过生日。2003年,二姨回来了,妈妈找了一个好日子,说给姥姥过个生日。那一次,大姨家的孩子,二姨家的孩子,姥姥下面的所有的孩子,都来了,在大表哥的厂子里聚的,做了好多桌,特别的热闹。姥姥戴着生日帽,特别的开心,又抱怨着我们乱花钱。那天我们照了大合影,请的是专业的摄影师,照相馆的。
都说老人不能过生日,怕被阎王爷惦记上。姥姥过生日的时候是阳历年,孩子们不上学,我们不上班,大家也都有空。只是没有想到,那是姥姥唯一的一次生日。就在过完生日的的第二年的夏天,身体硬朗的姥姥,再给大外孙媳妇她妈编凉席的时候,栽倒在地上,就再也没有醒来。那一年,姥姥八十八岁,我结婚的第二年。在去医院抢救的时候,医生检测的结果,她的心脏比年轻人的都好,一点没堵。各项指标都不错,就是昏迷,医生建议回家,没有两天姥就走了,一直也没醒来。妈妈说,姥姥修的好,阎王爷不让她受罪,这就是所谓的善终。
姥姥一生是苦难的,也是幸福的,四个子女很团结,互帮互助,从没红过脸,吵过架,在同龄人中,也是很优秀的,威望也挺高的。听妈妈讲,姥爷也很优秀,是个教书先生,(祖辈教私熟)应该也投入过抗日战争,因为他是进步青年,在外面去世的。妈妈只是听邻居说过,但一直未考证。妈妈一直想让舅舅问问找找,但舅舅一直也没有回应。姥姥的四个孩子,都长得很好,尤其是舅舅,不像姥姥,鼻梁特别直,特别的帅,特别man,估计是随了姥爷吧。姥姥从来没说过姥爷,也从来没抱怨过生活,只是守着本分,老老实实做人,勤勤肯肯做事,认真努力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