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我是恶魔，求求你们都远离我吧。
酒后让人头痛欲裂，我在浴室里淋了一个小时的热水，出来照镜子时发现自己苍白的脸上顶着两个大眼泡。我窝在沙发里不愿动，头巾里的湿发一直在滴水。不知等了多久，铁门终于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我抬头望去，涵雨立在门内，相对无言。
涵雨关上门，找出吹风机，自然而然地坐到我身后帮我吹头发。室内只剩下了吹风机嗡嗡地声音，以往这种时候我的内心都是平静又幸福，今日反之。帮我吹完头发，涵雨又去煮粥，我们没有交谈一句，涵雨像往常一样做着平常一直做的事情。
这样安静，让我觉得难过。
涵雨走到我面前，单膝蹲下与我平视，他握住我的手，说：“以后，不准再提分手了，好吗？”
我紧盯着他沉默无言。
“求你了，答应我。”涵雨握紧我的手，紧张起来。
“我是认真的。”
我看到涵雨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他看着我良久，然后眼眶红了。“我们答应了的，永远都要在一起，我们还约好了毕业就结婚的。”
“我反悔了。”
“不要这样对我，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涵雨看着我不敢相信地说。
“我们结束了。”
“为什么？雅楠，不要这样对我，我们明明是相爱的。”
我看着他，沉默。
涵雨站起来，后退了几步，转身抱住了自己的头。他揪着头发，低吼了好几声。“为什么？是因为我妈吗？你相信我，我可以说服她的！”涵雨回头对我说。
“就算没有你妈，还会有更多其他的，归根结底是因为我。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我不想伤害你。”
“林雅楠，你在说什么呢？我不会答应的！”涵雨瞪着我，第一次如此暴躁地冲我大叫。
“我不爱你了。”
涵雨痛苦地楸住自己的头发，咬牙说：“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相信的，我不会离开你的！”他上前一把抱紧我，哽咽地说：“求求你不要这样好吗？我们不要分手，我爱你媳妇啊。”
我抿紧双唇，眼泪哗啦一下冲了出来。涵雨，我爱的涵雨，我们相爱的路上隐藏了太多太多危险，你让我如何日日夜夜去担心你的安危？如果我们克服所有困难，待十年之后我离开这个世界，你又会是多么肝肠欲断？我不愿，我不舍……
“求求你，放过我……”我哭着说道。
涵雨愣了一下，如同孩子一般伤心哭了出来。
十二月末，安然要我过去陪她过圣诞节，她虚弱得站不起来，坐在轮椅上撒娇着要我推她上楼顶等雪降。楼顶风很大，我给她盖了厚厚的毛毯，然后坐一边看那黑沉沉的天空。没想到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真的飘飘洒洒地降落了，安然伸出双手去接，咯咯地笑了起来。
“阿楠，你还记得我们圣泽雪界吗？我们最喜欢去玩的地方，那里的雪花比这里的雪花漂亮多了，又厚又大块，不用等到冬天才能看到，那里也不会这么冷。”
“当然，那个地方可只有我们才能溜得进去啊。”
安然抬头出神地看着空中的雪花，轻声说：“我想我快要回去了。阿楠，今次回去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我们互相忘记了，我就每年最后一月去雪界等你。”她转头望向我，很是忧伤。“阿楠，你原谅我了吗？你愿意来找我吗？”
我倾身去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十年之后我回去，如果我忘记你了我也是每年最后一月在雪界等你。”
“谢谢。”
我怀里的安然渐渐空虚了起来，我松开她，眼看着她渐渐变得虚无，最后化作飞雪消失，连衣物都没有留下。
安觅走近，轻轻抱住了我。
安然这次消失，连留在人界的相关记忆都消除了。我有些茫然，心底有各种情绪在缭绕。“觅，十年之后我也会这样吗？”
“不，你和她不同。”
“那你呢？是不是也该回去了？”我抬头问他。
安然牢牢地看着我，沉思着，然后回答：“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推开他，后退几步远离他。“觅……我不希望变成这样子。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没有你们我也只是在人界浑浑噩噩地完成一百年惩罚就可以离开了。可是你们自甘受罚，只为来这里找我……我，很惶恐……我不希望你们再受到伤害了。”
“如果我们不过来，等你回到圣泽，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宁愿我忘了你们，我宁愿我永远都变成独自一个，我也不希望你们受到伤害。”
冷夜的风刮着白雪，在我们之间不断徘徊。我看着安觅沉默地站着，沉默地看着我，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忧伤。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模样，我很心疼，我又很慌张。
“求你了，都离开我吧，只有你们都离开了我才能心安，不然我会死掉的。”我哀求着安觅，掉头离开楼顶。
我退掉出租房，把所有东西都搬回我家里，关掉手机，过上与世隔绝的生活。
除夕夜我用座机打电话给爸爸，寒暄不到三分钟我先挂了电话，接着又拨给妈妈，她接通后很是紧张，她问：“楠楠你怎么关机了？我这几天打了你好多电话呢。你什么时候搬了新房子？我打电话给那个房东她跟我说你之前住的地方都卖掉了。”
我轻轻呼口气，回答：“我回家了。”
“那就好。”她沉默了一会，又说：“今年妈妈不能陪你过年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往你账户里打了两万块，别省着额。爸爸呢？他回家了吗？”
我回答：“没有，他好像出国了，过年也不回来。”然后互相又沉默了一会，我吐了一口气说：“妈妈，我不想读了，开学我不回学校了。”
能感觉到妈妈的惊愕，她啊了好几声，才说出了话：“楠楠，可是你已经读到大三了，马上就毕业了。”
“对不起，我已经想好了。”
从小到大我很少去决定事情，但是每当我说我已经想好了的时候我要做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爸爸妈妈都明白，他们从来不会去反对我的决定，只是会担心我要如何去做。“那你有什么打算呢？需要妈妈的帮助吗？”
“不，我暂时没有打算。谢谢，新年快乐。”
屋内暖气很足，我泡的咖啡还在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推开手边的漫画手稿，我赤脚走到窗边。外面万家灯火，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远处的空中有烟火一闪而过，紧接着无数颗烟花在空中绽放，染亮了半个城市上空。
我家的老钟地敲了十二下。
新年来临了。
整个春节我都宅在家里，每次送外卖的小哥到我家门口朝里瞄到我屋内冷冷清清的样子都会带着我太可怜的目光走了，农历初七那天他又一次给我送外卖，走前说：“明天我们店搞活动呢，到店可以免费吃一顿价值50元的中餐，这是免费券，希望明天能见到您的光临！”
感谢外卖小哥，我终于想起来我很久没有出门了。
第二天一早我穿上厚厚的外套出门，外面的人行道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踩在上面软软的很舒服。我抬头望下天空，今天的天气真好，蓝天，还不下雪。我天天订外卖的那家店果然在搞活动，有几个员工在门口布置活动的标牌，昨天那个小哥看见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冲我叫道：“您这么早呀？要不您先进去坐一下我们还没准备好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不用了谢谢，今天我打算自己煮。”说完我继续往超市的方向走了，我想我身后的小哥也许都懵了，想不通整个春节都不出门的人，今天拿着免费券却去超市卖菜自己煮饭？！
从超市回来时我特意兜过那家店，回到家门口时我惊得停住了脚步。有一个人，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街的那边，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安静地看着我。我的心被提了起来，我掏出钥匙开锁，却总是插不到那个孔里面。我停下动作，面对着铁门低头沉默了好久。转身，那个男孩依然维持着那个站立的资势，望着我的目光如水，平和而又深沉。
他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我扔下手边的购物袋，径直走到他面前。我望着他，他脸色疲惫，嘴唇被冻得发青，眼框微微泛着红，我的心疼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我好想你。”涵雨沙哑着声音说道，他伸开双手，轻轻地抱着了我。
再次感受到涵雨的怀抱，我内心里筑起的高墙险要崩溃倒塌。只是，我也好想你，我也好想抱着你，我不想离开你……
“对不起，你不要离开我了，好吗？”涵雨把我越抱越紧，哀求着我。
我咬紧唇，差点要哭了出来。我推开他，后退了三步，低着头不让他看到我的红眼眶。“涵雨，我们真的结束了。”
“你骗我。”涵雨的声音充满怀疑，又提不起笃定的勇气。他看着我沉默了好久，我知道他对我的这种态度感到非常的不知所措。“队长曾跟我说过，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我不相信。现在，我觉得很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如果是因为我的家人，相信我，我会说服他们的。我那么爱你，如果不是你谁来跟我过一辈子啊？媳妇儿，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让我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挽留你啊。”
我的心好像被绞肉机绞过一样，那种血淋淋的疼感，遍布全身。我望向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我们结束了，是真的，都结束了。”
我能看到涵雨那以往充满暖阳的双眸一下子熄灭了，他的表情像是感到万念俱灰，犹如世界末日。我慌张地转身就跑，回到家后瘫倒在门背前。涵雨，我不敢看他那个样子，就像即将要死掉了一样，没有一点生机，让我心生恐惧。如果是涵雨在我面前出事，我想我也会是那个样子……我不敢去想像我同涵雨继续在一起后将会发生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