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断腕》是由于田沁鑫。
田沁鑫是我较为喜欢的当代戏剧导演之一。最开始了解到这个人,是《红玫瑰与白玫瑰》这部剧,实觉得这是一个极富想象力与浪漫特质的戏剧导演。随后又观看了《北京法源寺》,深受震撼。许多人认为,《北京法源寺》是对历史的曲解,然而在一个访谈节目中,田沁鑫曾经对这部剧做过解释,在她看来,性与情是任何历史事件与历史人物中都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她所做的,不过是把这种元素提炼出来,对人和事做另外一种诠释。《断腕》也是这样一部剧。
从历史的角度了解过述律平的人,也许会认为这部剧是对这个女人的美化,甚至是对历史的曲解,但我仍觉得,那是一个剧作家的浪漫情怀,是一个戏剧导演对于爱情的信仰与崇尚。
《断腕》首映于1997年,是田沁鑫导演的首部戏剧作品。它所讲述的是辽国开国君主耶律阿保机的妻子述律平,在夫君死后,毅然操起国政大旗,断腕明智,为夫君完成遗志,守护江山的故事。
这部剧创作于资源十分匮乏,技术不够成熟的二十世纪末,无法为舞台与戏剧本身,营造出更宏大壮丽的物质景象,但仍不失唯美与震撼,可以说除了导演本身的因素以外,还必须要感激的,是选取了十分合适的演员。
不得不说,田沁鑫对于演员的选择上有着精准与敏锐的嗅觉,述律平的扮演者是金星。一提到金星,我们首先想到的可能是《金星秀》那档栏目上的“金姐”,“脱口秀一姐”、“著名舞蹈艺术家”,但鲜少人知,她还曾出演过戏剧,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戏剧演员。很多人并不喜欢金星,至少在此之前,我并不喜欢她,以至于在得知她为这部剧的主演时,我几度怀疑过田沁鑫的审美,也曾因为她的声线,屡屡出戏。然而事实却证明,金星没有辜负这部剧,相反,是她使得这部剧,熠熠生辉。
田沁鑫曾说过,她认为金星身上有一种独特的美。的确,在整部剧中,金星身上所带有的独特的气质,将一个草原姑娘骄傲、倔强、刚毅与对爱情的坚贞表现得淋漓尽致,配合她精妙的舞蹈技术,让整个舞台在单调的幕景之中活了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金星的舞蹈,她的舞姿并不柔美,就如同她的声线并无刻意的娇媚做作之态,相反,她的线条里有骨子女人的刚劲劲,这种刚劲很好地诠释了述律平与耶律阿保机之间爱情的坚韧与坚定,也成就了整个舞台的壮丽与恢宏。
整部剧都离不开金星的舞蹈,可以说,这部剧就是借着舞蹈的形式来传递那种言语上无法说明的情感,从述律平与耶律阿保机的相遇相爱,到述律平对耶律阿保机一次次的悼念与缅怀,一个无声的舞台胜过了万千言语,有喜悦、怦然心动、遇到爱情时的难以置信与彼此的确认,还有爱人故去时撕裂的心痛、为夫完成遗志的毅然决然、遭遇不解时黯然的决绝。每一场舞,都是一次对爱情的宣誓与重申:此生不负。
述律平是一个可敬又可怜的女人,至少在这部剧中,金星很好地诠释了这两点。从“这是我的草原”开始,她的每一句对白都充斥着对草原与阿保机深沉而坚决的爱,她为爱从政,为爱狠心驱逐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为爱断腕明誓,平定叛乱,同时也为爱放手。当她看见回来的孙子身上有阿保机的影子时,虽然那孙儿是“为父报仇”,是来讨伐她的,她仍毅然拱手交出政权,然后被驱逐出境,成了不具名的囚徒。只是她说,“他不该恨我,他们不该恨我。”她的儿子与孙子,一生都没能理解她的决定,没能理解一个女人对丈夫的爱。当金星仰面倒地的那一瞬间,能看出一个将死的女人心底里的不悔与绝望。
《断腕》是一部极富浪漫色彩的戏剧作品,它过分地渲染了爱情的能量,并在舞台上夸张而放肆地释放着这种能量。这是一个对爱情持有理想主义的人最酣畅的发泄。这部剧被称为是田沁鑫为爱情而做的作品,可以说那被释放的,不仅仅是述律平的爱情,也是她的爱情。在这份爱情下,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微不足道。唯那爱情,才是永恒。而那永恒里,是每一个对爱情持有理想主义的人最终的,灵魂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