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应该是没有颜色的

  暑假不好。与天斗,要打谷子、晒谷子;与地斗,用推推车拉谷子要抖来抖去;与人斗,要怀一份感激;与虫斗,要与蚊子抢血。蚊子就像兴奋剂,一下就让你“精神饱满”地打它。

  大概十天前。风的爷爷告诉我们蚊子躲在屋子下面的草里,所以叫我们去除草。但我们拖延了几天。于是有一天,风的爷爷拍着桌子说:“你们两个一天啥子都不做,就躲在那个屋头”。风爷爷瘦瘦的脑袋上血管清晰可见。风是我发小。他叫我云。我俩一硬气过了几个小时就直接去除了那些草。




  19号机器来了。中午12点机器开始收公路另一侧的田。外婆一个人开始做饭。当外婆做豇豆炒肉时机器收割到我们旁边那个田了。只好叫外婆赶快拿钱。还好在机器走之前赶到了。

  我们那两块四个人分到的田要230别人才去收割。外婆跟老板讲价,说150就多了。我说:“别人不差你这点钱,等会就走了”。一口四川话,一口异乡音。不懂他说什么的外婆只是重复着怎么这么贵,比划着五根手指。最后他收了我们200元。

  机器收割完后我们要在公路旁边用袋子接谷子。我、弟弟和外婆三个人轮流接。还好是在公路边接。因为昨年在田埂那里我背不起来,被大人们嘲笑过。

  谷子在操作员一放一收中装少或装多,谷子也有青有黄。谷子啊,我们家三个都不要你再长一会了,你投错胎了。空袋子几秒就接好了,要在几秒内用力。大拇指在上面抓,另外四指勾住袋沿。突然中指的背后刮破皮了,但也只能坚持。

  太阳越来越高。我听不见蝉叫声了。一袋袋堆放在路旁边。外婆一个个捆上绳子。她的汗水最多。

  外婆叫我们先回去吃饭,等一会儿来替她看着谷子。我叫弟弟先回去。但是我也没事做,所以外婆一会后也叫我先回去了。

  回去洗脸的时候,手碰到水很痛。隐约记得有创可贴,但觉得伤口不大,就只是忍着痛洗了一下。弟弟把只炒了一半的菜炒完,开始吃。我汗多,去吹风扇了。伤口隐隐地痛,我就一直在风扇前“娇柔着”。弟弟吃完了我都还在那里吹风。

  我们换了位置,我去吃饭了。用菜籽油炒的菜确实可以。吃到一半,吹风扇的弟弟说先去外婆那里。我说:“你去嘛,我等孩儿(一会儿)来”。可是一会儿后,弟弟突然喘着气跑回来说:“外婆晕倒了”。我赶忙放下碗、带上衣服跑过去。跑过去的路上我问弟弟:“打120吗?”最后下意识地打给了舅舅。舅舅说:“快点找车送到镇医院。严不严重?怎么回事?……”。当我跑到外婆那里,围着七八个人。

  外婆眼睛虚眯着。听见人们说:“莫给后辈们打电话,他们要急”。外婆刚好看见我拿着手机。她低声细语。我没有听见什么。

  舅舅在电话里大声说:“快点送外婆去医院,找个车。”不断重复。舅舅的话让我烦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望向天空,没有一点的云给我意见。深吸口气,回答说:“要得,我去找风爷爷的车”。舅舅叫我把电话给外婆,但外婆不许。

  如果舅舅是外婆,外婆是舅舅。“外婆”也不会接“舅舅”的电话吧。

  因为我去叫风爷爷的时候他过了很久才来,所以感觉空气更热了。走之前,围着的人们里有一个奶奶给了我草帽,并说:“你晒不得太阳(不能晒太阳),戴上草帽嘛”。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

  风爷爷把我们送到了医院。我径直就带着外婆去看医生了。我以为风爷爷走了,但检查完后他仍在那里,而且笑着。我和他聊了几句。只不过我说得太快,他就只是“嗯,啊,哦”。然后看见他抓着超市发票看、不知到说些什么。有点想笑这一家之主在这里的孩子样。或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显示外婆没有事。舅舅很急、一些人却笑着说没事。也许是关心则乱,但我实在不知道他们怎么看一个人的生病。



  外婆如果有一天真的去世了,是谁的错呢?心很乱。

  我想我此时的志向应该是将来赚很多很多钱,直到可以买车、买医生、买医院。

  我的外公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得了胆结石。他在最后的日子里很痛苦。在花的钱越来越多的时候外公自杀了。我想不明白不能动的人怎么自杀的。我好像没有为他哭过。我的印象里,只有骑外公脖子的画面,就连他的脸都是模糊的。

  外婆是一个温和的人,只要不犯大错一直“原谅”、放纵我们。是什么让外婆拒绝儿子的电话呢?是什么让她的语气变得不容置疑呢?

  这个暑假,我一直这样想——我考起大学了,高中累了三年,这个暑假就要一直耍。于是不想干活。或者我说再等一会儿。可说完不一会儿,外婆就什么都做完了。




  冷言冷语里的爱谁能看见。可我们却一直烦恼着这里面的不存在的冷漠。

  这个世界里,没有多少人在流浪。有时候一个人并不是流浪,TA有TA牵挂的人或牵挂TA的人。

  舅舅在远方,他记得为什么出去。所以我们和他没有流浪。想他回来和不想他回来都是一样的。



  我有怪过外婆为什么不早点做饭、我有怪过外婆拿钱慢、我有怪过外婆种太多东西……所以有很多次放假我不想回来。虽然以写作业为借口,但每次都写不了什么。玩一天就上课了。

 

  暑假不好,但也要放,也要回来,这才是生活。当有一天觉得这一切正常后、当经历过“生死”(有小孩,送老人)后,才开始真正生活。

  或许,生活是没有颜色的。没有什么买医院的志向、没有多姿多彩的灯红酒绿、没有辗转悱恻难眠,只有安静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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