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的欧洲之行结束了,飞机在祖国的上海落地,见到了熟悉的建筑,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万米高空,万里飞行,两个世界的转换,竟似在倏忽之间。拖着行李在街道上走着,心里产生一种恍惚感——“旅游的魅力是距离产生的吗?”一个话题跳入我的脑际。
最有说服力的是在异国他乡烹制中餐的经历了。
到克拉科夫入住的当晚,胃肠已被一路的西餐搅得翻转,“煮泡面吧”,女儿的提议立即得到一致的赞同。
面的包装上标着熟悉的商标和熟悉的中文,再加入同是国产的午餐肉,汤面咕嘟之中,熟悉的香味便充满了整个房间。一家三口迫不及待地美餐一顿后,我摸着肚子满足地走到阳台看夜景,猛地激动起来,这是在哪里?这是在万里之外的波兰煮中国的泡面呀。食品和烹制简单而熟悉,但换了一个国度,拉开了一段距离,便产生了值得体味的兴奋和神奇感,可见旅游的魅力是与距离相关的。
加深这种感悟的是后续正式烹制中餐的经历。
克拉科夫酒店产生的距离意识一直在我身体里发挥着提醒的作用。到布拉格的几天,我们的吃饭问题大都是在民宿里解决的。民宿就在布拉格老城区的一栋民居里,开放式厨房,与国内并无别样,但餐具却是各样的刀叉,炒锅也是平底的了。接下来要完成的事情是采购,在欧洲的古街道里找到一间超市,竟然看到许多面孔相同的国人,照国内的式样买了一大堆肉菜,从各种肤色的游客身边七转八拐地回到住处,进入厨房操作程序的时候,时空便模糊起来,像在国内的家中了。
萝卜排骨汤,灯笼椒炒肉丝,清炒黄瓜,香肠炒大葱等,一溜花一样摆上餐桌,三口围坐,将德产的啤酒斟满,碰杯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是将中餐和团圆“空降”到万里之外的布拉格了,旅游的神奇和魅力感也充斥于心,吃得格外有滋味。
更有滋味的还在窗外。
民居就在古城里,距离著名的查理大桥只有百米之遥,大桥上的30尊表情各异的雕像似乎已经发现,桥下的一间民房的餐厅里,出现了新奇的景象吧?
用现在的眼光看,查理大桥也就是一座普通的石桥,但知道它已经在伏尔塔瓦河之上横空跨越了悠悠600余年,知道大桥是历代国王加冕的必经通道,特别是想象到“捷克音乐之父”斯美塔那,接受伏尔塔瓦河撞击查理大桥的呼唤,创作交响诗《我的祖国》的情景,以及作家卡夫卡,孩童时借着路灯的光亮,一步一停,数着桥面石子的画面,这个时候,身在异国的我的意识里,现实的时空和历史的时空向两边无尽的伸展看去,恍惚之中,便心潮激荡,幸福满满了。
距离在旅游中的作用仍在证明和发酵着。到维也纳的住处依然是民宿,主人是一位年轻的男子,与女儿叽呱交代几句后,便将一个欧洲的家交给了我们。依然有设备齐全的厨房,依然有已经熟悉的炊具,将食品买来,又做起了中餐,同样一家三口围坐,同样斟满了德产的啤酒,但感觉已与第一回有了不同。我知道,这是因为烹用中餐的次数和场景多了,距离的界限开始出现模糊的缘故。
这时,享用西餐的愿望反倒强了起来。
照着导航的指引,在一个 Y 字形路口找到了“中央咖啡馆”。这是维也纳排名第一的咖啡馆,距今已有140年历史,出名的原因还不仅是其历史的悠久和西点的色味,更在于这里与一连串的名人联系着。
客人很多,要排队等候,迎面一尊坐姿的雕像在琳琅满目的点品台前迎着,他就是那位“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路上”的奥地利著名诗人阿尔滕博格。他是中央咖啡馆最忠实的客人,“后半生除了睡眠时间之外,差不多都是在这里消磨掉的”。这位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秃顶老人,西装革履地坐着,眼神幽深凝滞,他又在构思什么作品吗?
目光搜寻过去,似乎看到咖啡馆里还坐着许多如雷贯耳的艺术家和学者,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以及弗罗伊德等。在这样一个文人墨客和政商名流时常聚会的场所,艺术和文化的气息与窗外不时经过的高头骏马和古式马车叠映在一起。于是在马蹄和响铃声中,历史的烟云便将品尝美点和美酒的今人托举到遥远的时空之中,晃晃悠悠,迷迷陶陶了。
万里异国烹中餐,万里西洋品历史,万里他乡思人生,这一切的新奇和收获,都离不开距离的作用。
我算明白人们都喜欢和向往旅游的原因了——“离开,走出去”,这是现实人心的共同诉求和呼唤。现实的生活和人生,像是一个不断给自我垒砌屋子的过程,屋子再大,终究是一个封闭的空间,爱恨情仇在其中,喜怒哀乐在其中,迷恋疲累在其中,俯首仰望在其中,种种感受和经验像放进盐水罐子里的泡菜,香味发酵的同时,呼吸也困难起来,视线也模糊起来,所以产生了“走出去”的愿望。
走出去,距离还要越远越好,因为走得远,离开屋子的心理暗示才鲜明,走得远,心才有更大的安全,更多的放松。回首为之奋斗和迷恋的屋子,才看得更清楚,更超然。即便思念难舍,旅行归来,因为心里已经装着阔大的世界,活的会更加自觉些。
你知道了人们不喜欢到生活地的景点观光的原因了吗?缺少距离的诱惑和馈赠呀。
既如此,那么,收拾行装,去远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