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路遥非远

1

周末，和朋友一起去逛街，不知不觉就逛到了上学时常去的商场——但自从我们家搬家后，因为距离太远，我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朋友在面膜专柜流连忘返，我信步而行走到了图书角。但就在右手搭上书架的一瞬间，我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同时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从内心深处升腾而起。

对，没错……我好像曾经就站在这个地方……以同样的姿势……那应该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仿佛被瞬间拔下瓶塞的香槟酒一般，无数繁杂纷乱的记忆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几乎将我淹没。

时隔八年，那个少年依然顽强地从记忆里挣裂而来，再次出现在遥遥商场里的另一端。

2

那是高一那年的寒假，我和同学一起去逛商场，顺便去二楼的图书角买书。

翻翻挑挑看了半天，没发现中意的，原本想去招呼同学离开。但就在抬头的那一刹那，隔着几排书架，隔着拥挤的人群，隔着一颗颤颤巍巍又害怕又欢喜的心，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真的是他！我心心念念暗暗爱慕了整整一个初中的男孩！

老天垂怜！一定是当年在校门外最后见他的那一次太过仓促，太过迅速，老天才给了我这近乎弥补的机会。

那还是他中考毕业的那天下午，彼时我才初二，被已经上高中的堂姐拉来发她们学校的招生宣传单。

我站在校门外，紧张又焦虑地等待着终场铃声的响起。就在我望眼欲穿之际，终于等到他出来了。我一个健步就冲了上去，将手里的宣传单啪地往他怀里抱的书上一放，趁机偷看了他一眼，就忍着如擂鼓般的心跳和炽热的双颊以及满心的羞怯落荒而逃——竟连联络方式都忘了要一个！

好不容易时隔两年再次遇到了他，这次说什么也要拿到他的电话和QQ！

我在心里给自己暗暗鼓气，预想要怎么过去，过去了要怎么和他搭话，要不要告诉他我喜欢他很久了，等等等等。

我慢慢地朝他的方向走过去，紧紧地盯着他看，生怕一个眨眼他就从眼前消失不见了。随着越走越近，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心情也越来越激荡，索性一路小跑停在了他面前。

他惊异地抬头看我。

「你……你是不是叫……江尹湛？」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我……我喜欢你很久了，我可不可以……认识你？」

看着他从诧异到无措再到害羞的表情，我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3

多么美好的画面啊，我都忍不住为自己的勇气鼓掌，你们也觉得很不错吧？

但很遗憾，也很残忍，我必须得告诉你，从我走过去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陷入了虚幻。

没错，这所谓的搭话、表白、相识，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哈！

事实是：我内心演绎了无数个小剧场，上演了无数种不同的开头和结局。但我的双脚却如被钉住了般纹丝不动，右手紧握住书架，掌心传来痛意。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行走在人潮中，走过一列货架……消失不见……几秒钟后又重新出现……走向下楼的电梯……越来越矮越来越矮……直到彻底消失……

我终于，又一次错过了他。

四年里，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到最后一次错过他，我有无数的机会可以与他相识。但终归都因为我的内向胆小，而只能化为一声遗憾的叹息。

比如那年在校门外，他收到我的宣传单，眼神里有诧异还有好奇。我明明可以借此开口，却心慌意乱地转头离开。

比如那些清晨，总有一个少年围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地奔跑，我却只是坐在看台上，遥遥地望着。

比如那些冬天的夜晚，总有一个穿大红色汤姆猫运动套装的男孩倚在隔壁班前面的走廊上，等着一个与他面容相似的女孩一起回家。我却只是在走向楼梯拐角的瞬间，回头定定地望了他一眼。

再比如刚才，我与他之间的距离，走过去可能需要一分钟，跑过去可能只需要五秒。而我却只是隔着汹涌的人群，看着他最后一次的消失。

就算在通讯如此发达的现今，一个人的消失，也可能意味着一辈子的消失吧！

4

“你在想什么啊？魂不守舍的。”

从八年、十年、甚至是更久之前的记忆里回过神来，眼前是朋友略带不解的面孔。

我在想什么呢？我惨淡一笑。

我想起了那个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少年，想起就在这里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想起了冬夜里那身看着就觉得温暖的大红色汤姆猫运动服。

再没有哪一个男孩子，穿大红色比他更好看的了。

时至今日，我也没有遇到一个人，能让我以当初那样的力量，满心的欢喜，去热烈地喜欢了。

曾经看到这样一句话：再大的伤口都有愈合的一天，唯有遗憾会伴随终身。

现在想来只觉得是无上真言。当初的那一抹遗憾，十多年过去了，依然强悍地盘踞在心间。只要一想起，就是丝丝钝痛，蔓延至全身。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如果重来一次，我选大冒险。

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