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这首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表达了诗人对故乡浓浓的思念之情。“乡音”是故乡的话,这种话不是全国通用的普通话,也不是拼命苦学的英语,而是陪伴每一个人成长的独特话音。不同的“乡音”都是一种别具特色的方言,而不同的方言因为某些词汇和发音的差异,细细一听会相当的有趣。
比如,我家乡的方言称蟑螂叫“偷油婆”,大概因为它经常出没在厨房里,一付偷偷摸摸的贼样,所以得了这个名字。关于“偷油婆”,有这么一个笑话:说是一个老头到外地旅游,刚住进旅馆就发现房间里有只蟑螂,于是他气愤地打电话到前台抱怨:“你们这里卫生太差了,竟然有偷油婆!”前台服务生听了后淡定地回答说:“先生,您可能弄错了,我们这里管理很严格,绝不可能随便放什么老婆婆或老奶奶到您的房间里去的。”还有我读中学的时候,有一种行为叫“冒皮皮”。每次上课总有些同学回答问题很是积极,但又总答得不对,每当这时候,其他人就会大声地起哄:“你就不要冒皮皮了!”这所谓的“冒皮皮”就是形容一个人没有本事却喜欢不懂装懂地出风头。
如此好玩的方言,现在却越来越少有人说了,孩子们会说方言的更少。很多父母从小就教孩子说普通话,以至于这些孩子只会说普通话,大了以后也许还会说英语,但就是不会说方言。外地人因为并非在自己的故乡,所以不说方言,等他们组成家庭后,也没必要教自己孩子方言,反而统一说普通话更方便些。但本地的人,他们明明会说方言,却也只教自己孩子说普通话。而糟糕的是,有些孩子们所继承的普通话却是带着一股浓浓方言口音的普通话,他们如此不伦不类说着,周围的人也陪着他们这么不伦不类地说着,结果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将说方言的机会给流失了。
说方言也许已经不符合时代潮流,也土掉渣了。如果从小就说普通话,将来会更方便读书学习,也更利于容入这个社会的主流中去——这是不输在起跑线上的要求之一?可是所谓“乡音”,不就是连接我们与故乡之间的一种羁绊吗?因为故乡的方言,我们说出来时都会知道我们是来自哪里,即使走到很远的地方也会依着这故乡方言找到一种归属感。这是,一种眷恋,一种有所归处的凭依。我想着这样一群不会说方言的孩子长大,他们以后尽可以自由自在地飘泊在外,但他们或许再也不会找到他乡遇故人的惊喜,因为他们缺少了可以维系他们的“乡音”。
在外地上大学的时候,如果能遇到一个老乡是多么开心,特别是当我们用方言来交流时,会有一种卷了很久的舌头终于能伸平的舒畅感,还有很多只有用方言才能心领神会的话也只在此时才能够感觉到其乐趣。我就有个大学同学在读书时从来只说方言,无论是谁和他讲话,他都用方言去回答。有次我问他:“你为什么不说普通话呢?毕竟有不少同学是外地人啊。”他说:“只要能听懂就行了,说方言有什么不行?”于是他整个大学四年除了英语,我没听他说过一次普通话,我总觉得他的舌头一定很通畅吧。
有个男孩从小说普通话,他的爷爷为了让他学会上海话,强制他们爷孙俩之间必须以上海话沟通,如果不说上海话,爷爷就不搭理他了。但是这样的交流范围毕竟有限,男孩会不会有天仍然会忘记呢?如果他能记着哪怕支言片语,他会想到爷爷与自己相伴的时光,会想到爷爷用上海话告诉他的故事——这是只有他才能拥有的宝贵回忆。
现在,我在故乡生活,说着故乡的方言,可是我发现自己的水平已经下降了。如果用大学英语等级考试来比喻我的方言水平,那我或许刚到四级,而有好多好多更原味传统的话我都不会说了。由于方言词汇量的不足,普通话式的造句思维,到头来猛然发现自己说的方言真的只有“乡音”了——音调的“音”。我周围说方言的人越来越少,即使会说的人也是一股方言音调的普通话,长此以往方言的未来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