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的事…

                    《一份珍贵的纪念 》             

                  第一篇  羊脂玉与羊肉串

        新疆美玉遐迩闻名,羊脂玉更是玉中瑰宝。真正好的羊脂玉,纯洁细腻,质地滑糯,白如脂肪,着色均匀,无杂质,颜色正,质感好。其正宗产地为新疆和田县境内。但市场上鱼龙混杂,大部分是俄罗斯白玉,阿富汗白玉或青梅白玉,有的甚至是大理石。

      在新疆所到大大小小的商店均有各种玉器出售,从乌鲁木齐、吐鲁番等地及景点,最蔚为大观的是被称为中西亚国际贸易市场,那里品种繁多、琳琅满目。我们一行尤其是女士们总不会错过欣赏与询问羊脂玉的器件、价格。羊脂玉手镯少则几十元、一二百元,多则上千几千元一副。漂亮的如脂细滑、晶莹溢彩,有些白得呆滞、粗糙、低劣。外行对其品质、价格犹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卖家概称货真价实,一份价钱一份货云云。对沪上行情有所了解的女士私下嘀咕要一二百元一副不如去豫园购买。欲购者大多想回沪送送亲朋好友,此番旅游不是淘金只是观光而已。最后只有两三位女士买了点低价羊脂玉手镯了却心愿。

        而羊肉串与我们则另一番景象。记得抵达乌鲁木齐的当晚,我们找了个摊位坐下,摊主是维吾尔族,会汉语,热情好客。一坐下我们要了30串再加8瓶新疆啤酒。不一会别有风味的羊肉串端了上来。那是将新鲜的羊肉切成薄片,用细铁棒串连上,放在木炭上边烤边撒上辣子、精盐和孜然,顿时呈焦黄、油亮、微辣,入口备觉孜然的香味浓郁,嫩而可口。那晚我们几人将点的风味小吃一扫而光。

        第三天去美丽的南山牧场,车上当地导游夸张地赞美新疆的羊:喝的是矿泉水,吃的是中草药,拉的是六味地黄丸。嘿,新疆羊肉串的美味奥秘原在于此?!

        天山天池海拔2000多米,登高眺远,云杉密布,湖水碧澄,绿草满坡,湖之南方就是耸入云端又终年积雪的博格达峰,景色之秀丽堪与瑞士雪山媲美。当我们下山走向天池时,半坡又飘来已熟悉的香味,当即有人为大家买来一大把,这天的羊肉串是最香的。羊肉串的暖意还抵御了游览天池时的阵阵凉风。

        山脚又是一番热闹的情景,许多维吾尔族人露天摆开了烤全羊、烤羊肉串、抓饭、薄皮包子、风味羊腿、手抓羊肉等风味菜肴和小吃。一位英俊的维吾尔族青年一边做买卖一边风趣地吆喝:看哪,多么清纯的小羊羔快来买呀……末了还煞有介事地表露,我还上过中央电视台300期的综艺大观呢。我们在他那儿真吃了清纯的羊肉串。

        有一回从一景点刚上考斯特,有人故意问我们闻到车厢里有啥味吗?大家异口同声地喊—羊肉串,顿时车厢里一阵哈哈大笑。


                第二篇  苦也山芋甜也山芋

        临冬,沪市也见山芋。山芋与我,总有一种旧雨之感。只不复是往日的滋味。

        20多年前,无数的火车将城市知青载往八方农村。初春。载我们一拨的火车在滁县站加水,路基旁有人仰问我:“到什么地方去?”“固镇。”“啊,吃山芋干的地方。”那刻,太不以为然!意识流联想的是寒风中马路边飘来的烘山芋香味;隆冬居家偶尔品尝的可口的山芋羹;这年头宁波乡下烘焙的掺有芝麻香脆的山芋片。为了17年米的脑瓜硬生出些天真的浪漫。其实将山芋作为当地的标志性杂粮是再形象不过了。

        这不,秋收时分,家家在草屋前“挖地三尺”,用棍棒秫咭搭只地窖,专门储藏山芋;太阳露脸时地势略高的屋前,沟坡、场上家家户户晒着鲜山芋片,象天上掉下来似的。队里分山芋时,地里便堆得象山似的,会计记功员用扁担长的大秤来过,乡亲们将柳条框勒进肩里往家背。须知,往后三个季节每户大铁锅顿顿要见山芋,辅以少量其他口粮,也是粗的。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贫下中农”山芋有三吃。保鲜的煮着吃,晒干的,毛驴拉磨碾成面做饼和稀饭。秋风东霜春寒时日老胃薄肠里蠕动的差不多尽是寡味单调的山芋。尽管如此,食者仍要蹬着独轮车挖沟,晃着水桶抗旱,甚至充畜拉犁……

        村里的红白喜事,一律饮山芋干白酒,除好酒者外,喝者莫不龇牙咧嘴,苦得就像日子。

        那年头,俺比之山芋酒毫不及之外,满怀被教育的积极性是其一,未有烟酒之能青皮之泼性别之优是其二。更有甚者,无奈时只得连续两三个月一日三顿光煮山芋果腹,断炊时常冒雨奔地里扒山芋下锅。除了山芋还是山芋,每天愣是胃里直冒酸水。偶有农民动了恻隐之心端来碗咸干菜,我便下意识地多吃一碗山芋。有了这样的“底子”,队里为加快挖沟进度,偶尔用红烧肉大米饭犒劳,男女老少一人一大碗红烧肉。俺岂能落后,和乡亲们一样,蹲在沟边风卷残云般食之。

        后来鄙人的摸样发生渐变。乡亲们得意:“瞧这芋头营养多好,胖多了;上海人疑惑:怎么像虚肿啊?

        直至异地(略好的大队)为几千农民的“头“,才疏远与山芋的关系,许是山芋的馈赠。

        如退潮般重回上海,社会已物是人非。百姓开始寻求改善生活。人是最难伺候的。食之太“粗”,营养不良;饮食太“细”,容易患病。为加粗纤维,除蔬菜、水果、麸皮面包,我居然喜欢再添山芋。

        此山芋非彼山芋。动机效果感觉均非等量齐观。山芋营养也得以“重见天日”。孙医生告诉我,山芋含淀粉、低质量蛋白质、少量矿物质、维生素和粗纤维。这些年佐食山芋竟觉从未有过的甘之如饴。

        后来欣闻重访故里的插妹聊起,那儿的生活变好多了,山芋只在锅里“跑龙套”。我陡然想早先垒起来的大碗红烧肉一举打进众乡亲们肚里 的历史再不会重演了,即窃晒哉。


                        第三篇  人 与 狗

        那天,附近依然有一长溜年迈的退休抑或家庭妇女埋头为一个个体户剥虾仁。对面一个公安分局的门口虽然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外地人瑟缩在地上,但仍热闹非凡。接到公安局通知,数十只种类各异的狗或者乘轿车来或者乘面包车来或者乘大发车来或者乘黄鱼车来或者被抱来或者被牵来,云集公安局接受市卫生防疫站的防疫针注射。

        这家公安局大门口到向右拐进去二十多米的一片地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警察医生狗主人闲人、大狗小狗公狗母狗种狗杂狗,人来人往沸沸扬扬吠形吠声,临狗市一般。          进去二十多米的尽头和一公安派出所共用的一堵短墙上用红油漆写着“送衣服到拘留所”这行字下面一个箭头所指的小屋子临时成了注射间,狗慢慢地轮流进去。没轮到的就在那片地方等候。

          一个西服上飘洒着鱼腥味的黑皮男青年用皮带牵着狗,他用价值270元的进口17代电热丝打火机点燃长嘴万宝路后悠闲地站着。旁边一人问,这是什么狗?“黑皮”望了对方一眼不耐烦地说,狼狗。不远处一个长满白头发的青年一听马上露出轻簚的目光对旁人讲:“变种了。你们看它的尾巴,介短,砍掉过了,还弯下来。纯种狼狗的尾巴笔直,老长的。”四周的人都嘿嘿地笑了。“白头发”看到一条长毛狮子狗,问主人:“它会啥个动作?”啥个也不会。这种狗三月龄前就要教了,过后教不会的。我抱来时已五月龄了。智商不行了。就像马戏团的狗也不会只只教会的,也有智商低的淘汰的。主人不无遗憾地介绍。“你们看,那只是西德黑背狼狗。”“白头发”指给大家看。到底是西德黑背狼狗比“黑皮”的“狼狗”英武多了,略高大,两耳竖起,尾巴直跷,虎虎有生。

        看来,“白头发”对狗象有过一番研究似的。这热闹的场面也吸引了几个警察吸引了不少过路人。好奇询问的,互相了解的,内行指点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有一个知情人不知对谁说,这些狗都是有户口的呢。狗也有户口?嗯,狗的户口比人的户口还难报,人只要符合条件就可报户口;这些狗都是以前报的,现在报不进了。一个警察如例行公事般地说着。多少时间打一次这个针?一年。一个衣着寻常神态木讷的女人牵来一条叫不出名丑陋的小狗,小狗一见这么多人和狗就汪汪直叫,鬼知道为壮胆还是挑衅,在注射间门口还显得烦操不安。一戴金丝边眼镜的青年男医生打量一下眼前的这女人和小狗,皱起眉头大声对女人叱责:做啥不抱起来打!女人惊骇地连忙边哄边拍抱起小狗。随后一条不小的猎狗一见医生的白大褂和金属针筒马上乖乖儿地下蹲摆好屁股坐地的姿势一动不动被打了针。“白头发”笑笑说,这种狗一看就晓得不是第一次来打针了。看到这情景的人无不哄然大笑。不少其貌不扬的狗和主人默不作声知趣地站在墙角边。

        冷不丁两个虎背熊腰的小伙子,满头大汗一路吆喝牵赶一匹象小牛一样高大的狼狗,足有一百好几十斤重,人狗一起连奔带跑,原先云集的那些人呀狗呀迅速闪出一条路来。本来躁动狂吠的的芸芸众狗一下子变得象猫似的。这匹大狼狗自然成了大家议论的热点。私人有介大的狗啊?帮帮忙,私人养得起啊!?做啥不用车子装的来?虎背熊腰的小伙子气喘吁吁的回答:它不肯,没办法;它扑起人来这股力道四顿头大卡车也推了走了。于是,不需要其他任何面孔、证件,大狼狗优先照顾,随到随打。打罢针,虎背熊腰的小伙子拿着防疫站硬性配卖的系狗脖子的皮带,不满地直摇头说:这种皮带系的牢啊?

        “哟!你们看那两只狗好看吗?”一个小姑娘惊喜地喊道。这时大家才看到离喧哗的人群狗群较远处的一幢局长办公大楼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男一女各怀抱一只雪白的长毛小狗。那男的五十开外,匀称长长的个子,彩色时装皮鞋石磨牛仔裤古铜色皮夹克小花点真丝围巾随意潇洒、棕色的脸庞棱角分明,花白的头发梳理的的齐整光溜。那女的四十光景,尽管眼角已现细细的皱纹,但皮肤仍柔嫩光润,彩色时装皮鞋全羊毛松结构灰黑花纹的裙装,显得高贵娇小秀美。她眼脸微垂,高傲地望着那些狗那些人。这神奇太容易使人想起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俄国巡回展览画派的创始人和思想领袖科拉姆斯科依画笔下的《陌生的女人》。啊,真好看,毛这么长。旁边几个人同时发出赞叹。有人还忍不住地伸手去抚摸小狗漂亮长毛。那男的露出很优雅的微笑。大家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狗,都好奇的过去观赏,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

        “这是什么种?”有人指着女的怀里的小狗问。

        “贵妇人。”她骄矜地告诉。

        “贵妇人?”有人大惑不解。

        “那么这只是什么种呢?”

        “马耳他。”男的微笑道。

        “啥地方出产的?”

        “马耳他,就以产地命名的。墨西哥也有。”

        “哪儿买的?”

        “国外带进来的。”男的说 。 

        “要多少钱啊?”

        “嘿、嘿,折成人民币嘛——几万元。”男的神秘地点点头。众人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态。       

        “有点像马戏团的小狗。”有人自言自语。

        “不,上海只有这一只。”男的说。

        “带进来时还要防疫检查吧?”“白头发”不知何时挤到前面。

        “边境关两个礼拜。”女的冷冷的说。

        “这种狗拍照片也很好。”

        “电影公司去年来借过的,一个礼拜给60元。”男的说。

        “你借给他们放心的?”“白头发”倒担心起来。

        “我没借。同意去拍嘛,我还要跟去照顾,啥人高兴,我又不缺这点钱。”男的说。 

        “白头发”抬起右手拇指朝东指指,说:“那儿也有一只这种狗。”

        “我晓得的,我晓得的,不是的;他是毕克种,两样的。男的耐心的不以为然地说着。

        “白头发“尴尬地赔笑脸。

        “这个狗夜里都是跟他们睡在一起的。”          “那当然罗。”男的笑着说。

          “那这两只狗吃些什么呢?”又一好奇者问。“面包、白脱、听头肉、米饭也吃;要天天翻花样的,否则不吃。吃的倒不多,两只小狗一顿一两。”男的介绍。

        “拉屎拉尿在什么地方?”有人关心备至地问。

        “都到卫生间去的,拉在尿布上,不然我的地毯倒霉了。”男的马上说。

          “这只是公的还是母的?”有人指着“马耳他”问。

          “贵妇人’是公的、‘马耳他’是母的。”那女的毫无表情地回答。又令人大惑不解。

        这时挤进来一个很发福妇人和这对夫妻很亲热地打起招呼。看来是老熟人了。胖妇人兴奋地说:“我特地来看看它抱抱它。”说罢便将“马耳他”抱进怀里。遗憾的是“马耳他”偏不领情将身子扑向胖妇人臂外,极不快地耷拉着毛茸茸的小脑袋。

        “它怎么发抖啦啊?”胖妇人突然担心不已地问那男的。

        “它看见生人吓人。来。”男的说完抱过“马耳他”塞进皮夹克内只露出一个披散着白白长毛的小脑袋,它两眼惊吓地直转悠。“好了,好了,不抖了。它一到这里胆子就大了。”男的高兴的不住地抚摸“马耳他”的小脑袋。

        那女的始终把自己的脸依偎在“贵妇人”小脑袋上,还不时地和“贵妇人”亲吻,每当这时“贵妇人”便默契地送上湿漉漉的小巧的鼻子,还会伸出像孩子一样的润泽的红舌头。

        那男的问“白头发”,你看到电视上撒切尔夫人出访法国时牵的那条狗吗?就是和这个一样的’马耳他’狗。那自命不凡气派俨然地来自撒切尔家族似的。“白头发”不知所措却直点头。

        那男的和女的耳语二句后向人群微笑一下走向“注射间”。还是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青年男医生一见这两条狗,马上从椅子上站起,那男的从容的递上一张香气四溢印有中英文的名片,男医生这才有了笑脸,俩人靠得很近轻轻地说着什么,然后男医生把自己的家庭地址写在一张纸上交给他。

        打过针的狗走开了,没打的还在来。“贵妇人”和“马耳他”臀部一边都留有如碘酒的药水颜色,主人轻轻地按摩着它们的注射部位,轻轻地、轻轻地。男医生扶了扶金丝边眼镜破例出来送这一对。

        这对夫妻怀抱“贵妇人”和“马耳他”走向停靠在公安分局大门附近的一辆牌照字母为Z的皇冠轿车。许多人牵着狗尾随出来。男医生俯身和皇冠车窗里的夫妻招手致意。轿车在男医生和许多人和许多狗和几个衣衫褴褛的外地人和一长溜为个体户剥虾仁的年迈的妇女的注目之下悄悄儿丢下一股白烟煞是潇洒地驶去。



            第四篇  由“带棺火化”想起的

        前不久,在专门将无灵之躯焚为灰烬的阴阳界,瞥见一流森森棺材,好生惊愕。

        起先还以为世纪之交的大都市久违的棺材,也许是什么外币商品,超然于时势。后来获悉,这些价值几千元不等的棺材竟是那地方新辟的带棺火化业务。又跌眼镜。

        尘封的意识里募地跳出了另一口平生扛过的沉重的棺材。我呆过的村北头一草屋蛰居着五保户老妪的张刘氏,廋小干瘪,双眼失明凹陷。没有烟筒的泥巴小锅灶将家徒四壁陋室熏得油黑。穷乡僻壤的,一个壮劳力累一天仅一二毛,连年水涝旱灾,杂粮果腹外带救济。张刘氏的日子可想而知。我能做的只是帮她挑水扫地搬柴火拉呱儿。听到我的脚步声,她便颤悠悠细声叫我。

        没名字的她病死了,队里两个木匠,放倒她屋后的榆钱树,挑灯赶做棺材。不日下葬,八个棒劳力起灵。我默默地挨着潮气袭人的棺材而行。她的远亲对我说,你扛扛瞎大娘。那口气透出不容推辞的亲近。上了肩似千钧之重,腰休直起,步履蹒跚,咬紧牙关,一路像踏走浪涛。

        那口湿漉漉的棺材连同农民在贫穷的困苦中艰难求生的境遇每每想起便觉异常沉重。

        眼下,无法避免经济发展初期的社会问题,存在不可忽视的经济不平等。一边是为社会关注的“老少边穷”、“希望工程”、“帮困扶贫”,大都市几十万下岗工人、全国几亿贫困人口,《生活周刊》催人泪下的“特困户档案”等等;另一边则有造价80万元的家族墓、6万元热销的新式墓、乃至几千元随尸焚毁的棺材等白色消费,诸多与国情格格不入的奢侈、荒唐和负效应正渐渐弥漫开来……   

        相隔20多年并非风马牛的棺材,钟鸣鼎食之辈不以为然,试问社会的良知、道义,觉得份量何如?



                        第五篇  募 捐 募 捐

        夜间,这对在同一个车间工作的年轻夫妻东一头西一头又将默默地走进各自的梦乡。寂静中,他突然用脚腕子敲敲地,对着天花板说,我准备把这枚金币到银行兑成现钞。买啥?捐给社会福利基金会。发戆了?!他吃惊地一屁股坐了起来。哼,其实与你浑身不搭界。

        一年多前,一天上午,她去长风公园的路上,一辆手摇电动车叭叭驶来,车旁插了一副拐杖,车主人一手捏车把,一手掏裤袋,疾驶中一块黄灿灿的东西从车上落下来滚到她脚边。她好奇地拾起。金黄、滚圆、精致、蛮好看的。她未及细看,“拐杖”早已无影无踪。回家再看,这圆的一面有熊猫、周围标含纯金1/4盅司,成色999,1/4,OZ,Au,反面是天坛的祈年殿。啊,金币!

        他也高兴了一夜,小叔子将去美国留学,想出原价买下来,到美国出售。她既不好意思也不太舍得。小叔子知道这毕竟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呀!但她也不想上缴,这便成了个秘密。金币,永远藏着?兑成现钞?去黑市脱手?家里够寒碜的,彩电、冰箱、组合家具一样也没有,她几次不由自主地去了凤祥银楼,在琳琅满目的项链戒指柜前流连忘返,用金币打一条项链……

        就在她梦萦魂牵地盘算着金币的时候,一天晚上姆妈六神无主地跑来告诉这个长女,妹妹工伤了,一条腿被机器扎进去,可能保不牢了。等她赶到第六人民医院急诊手术室,妹妹那条还有点知觉的小腿被轻易地锯掉了。她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听到妹妹苦苦哀求和凄厉嚎啕,她的心也碎裂了。唉,要不是嗓音略哑,妹妹在中学就该被选去当沪剧演员了,后来妹妹好不容易从集体饮食店调到全民厂当合同工,谁知出了这惨事。现在妹妹连男朋友也没有。住院期间,她常去看望妹妹。妹妹原先丰腴漂亮的面孔削廋了。妹妹失去了一条秀美的腿,只留下一截空空荡荡的裤脚管,只能借助拐杖行走。她猛然想起了“拐杖“,想起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从此,空荡荡的裤脚管,插着拐杖的手摇电动车总在她眼前闪现,他是战场上负伤的?还是生产时工伤的?还是交通事故致残的?她再也丢不开这些了,象背着一只沉重的十字架。

        出院后,她陪妹妹去上海假肢厂假肢门诊部配膑韧带承置小腿假肢。在打烊、试样、到取货的半年里,她内心受到了震动,心被咬噬着。那儿每天有许多人,操着各地口音,因各种原因残臂缺腿,表情大多痛苦、麻木、失落。下肢残缺的病人或拄着拐杖,或开着手摇电动车。他们有的是新病人,有的是修理调换假肢的。那儿的氛围和病人的神态有一种在其他地方所感受不到压抑。仓库那一排排在等候不幸的人的无言冰冷的假肢、试样间一个个戴着假肢借助扶手或拐杖一步步痛苦练步的残疾人,对她都是一种强烈的刺激,她的背脊会因此渗出汗水,心似灌了铅一般,她仿佛感到那"拐杖"就在人群里,此时正藐视着她……

        半天,她叹息道,要是你听见妹妹被锯腿时的哀求和哭叫,要是你去感受一下假肢厂的味道就好了。我问心有愧啊!有本事自己去挣!她脚跟后头的那口子再也没支声了。

        如果现在上缴,人家会怎样议论呢?不行。于是,她将这枚金币换成六百多元,另加几十元私房钱共七百元到厂工会捐献给社会福利基金会。谁知,第二天去上早班的路上,她乘的那辆公交车神差鬼使地撞上了火车,坐在前门旁的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昏了过去。

        她这个默默无闻的女工,一夜之间震惊了全厂,成为新闻人物。追思往事,有的人说她有很高的人道主义精神,认为她是下血本想在社会福利有奖募捐中中头奖成为万元户……

        下班前,他从妻子更衣箱里掏出一大叠募捐奖券,扔在车间门口的空地上,用打火机点燃起来。许多工人围过来奇怪地看着这个不幸的老实人。只见他讷讷地说着什么,谁也听不清。



                  第六篇  一份珍贵的纪念

        我的书橱里有不少珍贵的藏书,但我对一本仅12万字的《文学手册》却情有独钟,那是因为我和它的作者—著名作家艾芜有过一次难忘的通信。

        1981年秋,我如饥似渴地读到了艾芜的《文学手册》,这是艾芜在四十年代初写成的书,以后没有再印过。文革结束后,应许多人和出版社要求,经艾芜同意,湖南人民出版社再版了。由于艾芜一来不想影响创作,二来只想让其以1942年以前的面貌出现,使读者知道在某个历史过程中他对文学的认识,不足之处由读者去评论,所以没作多大修改。

        我阅读中,发现了不少差错。书中十余处提到阿·托尔斯泰,但却将列夫·托尔斯泰的评价和其《安娜•卡列尼娜》、《哥萨克》、《童年时代》和《我的创作经验》等全部张冠李戴到阿•托尔斯泰的头上,200页上又突然出现列夫•托尔斯泰,在这之前我已读过这两位作家的传记和主要作品。当时我猜测很可能是排版错误所致,出于对艾芜的挚爱,1982年1月9日我斗胆给艾芜写了一封信,提出这些问题,没想到3月19日我就收到了艾芜的来信。

      洪良同志:

      由上海《文学报》转来尊信,指出《文学手册》中将L•托尔斯泰误为A•托尔斯泰等错误,很是感谢!我这本书在国内找不着,只好将香港书商盗印的本子,作为原稿印的。这是湖南人民出版社经手排印,我没有仔细作最后的校对,错误应由我负责。现已将尊信转交湖南人民出版社,要他们再印时加以改正,再一次谢谢您的来信。

        此致 敬礼!艾芜

      1982年3月15日于成都 

        是年4月21日,我又收到湖南人民出版社的来信和再版的《文学手册》,对此作了自我批评和致歉。

        1992年12月5日,文坛上一颗巨星陨落了,艾芜先生的逝世,在我的心里引起了极大的震颤,我读过中国现当代许多著名作家的作品,但有文字之交的仅此一位,我将永远珍惜这份珍贵的纪念。



                    第七篇  马 疤 外 传

        马疤又风光地回上海了。

        其实,自他多年前去日本横滨旅居,人们自然便呼其尊姓大名了。他在横滨工作了几年,中国大陆方出现“巴拉巴拉”的东渡,当年犹如出了“罗宾汉”长期为街坊津津乐道。

        姓马脸膛械斗落疤。那绰号在非理性日子,挺响挺邪气。可在我眼里却颇似英国伏尼契小说《牛虻》中的亚瑟,冷峭,魁梧。

        他一回来,街坊总有人戏言,马疤来看你了,我只得一笑。那时马疤的一帮狐朋狗党、阿跷、老鼠、毛猴子、蟋蟀等,在旋窝的边缘多干些人所不齿的事显示自己的存在,但在我面前马疤总像换了个人,我们两家相距不远,因父亲是部长,我被抹了身黑,人道也成奢望。他却常来阁楼看我,对厚厚的书煞是惊疑。他多次对担惊受怕的家慈拍胸脯,谁敢动她一根汗毛,看我不将他摆平。俨然是父亲以外我所敬佩的男人。

        当我被“上山下乡”之风刮到极北的漠河,他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定格在人类情绪悲壮爆发的月台上。那时,父亲已无自由,舍弟离不开卧病的家慈。列车启动咣的一声,我的神经猛然反射清醒,隔着各式红布窗子笑脸本能哭泣,一个魁梧的身影拼命朝我挥动黄军帽,落疤的脸涨得通红,忽隐忽现。我冲动地探出窗外,张了张嘴,鼻子一酸,泪涌无语……

        也许是将异乡当作《神曲》的炼狱,用苦难砥砺自己,梦想希望,历史才有戏剧性的变化。父亲甄别获释,我被工农兵大学生末班车拉回上海。从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留校读完研究生吃粉笔灰。

        他因胞兄已屯垦戌边而进了上海某工厂。我回来读书时,他已有家小,成熟许多,洋溢男人气。每每见我只说羡慕。国门始启,他奔岳家携眷去了横滨。

        他回来省亲,在街坊经商做工的男人那份兴趣甚至美国总统来访。天天门庭若市,胜过政府信访办,摆龙门阵听海外新闻就读留学远渡婚嫁昼夜不眠。

        我虽评上副教授为史学所副所长,日语读译可以,可开不了口,仿佛功能不全般报憾。一次早稻田大学派团来校交流,次郎教授热情邀我作访问学者。他得知设法办好了担保,具体择日细说。

        附近只有一家罗可可大酒家,我不想去买气受。他诡谲一笑,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把我拉去小坐,还有他只会日语的千金。甫坐下,服务小姐上前他竟一口日语,小姐杏眼大睁,他眼梢暗示我。来点饮料吧。我只得就范。千金叽里咕噜真假莫辩。俄倾,总经理率小姐托着拿破仑小炮蓝带银耳燕窝和笑脸来到。总经理屈尊倒酒兑苏打冰块。

        一张1万日元气派地飘落桌上……

        马疤!突然从大厅一角冒出粗糙沧桑的一嗓子。我本能地搜寻声音。他竟像詹姆斯•邦德不露声色。走,不要睬这垃圾瘪三!他耳语道。

        那能不是马疤?!*娘,假洋鬼子!当我们被总经理的一行送到大堂门口时,阿跷忿詈的粗糙的声音重重地扔过来……



                第八篇  夫 妻 奏 鸣 曲

人物:一个街道工厂厂长

妻子:国华妻子、大报体育记者

蓉蓉:国华的女儿

地点:上海市区

时间:一九九三年。夏末。

(布景:在国华家里。一套二室一厅公房。左边一间客厅,右边一间蓉蓉卧室。客厅陈设简单、一张普通的三人沙发、一只茶几、墙上有一幅世界杯足球赛大幅彩照。蓉蓉卧室小床、写字桌、小书架。床边贴满了刘德华的大幅剧照、特写彩照。)

(幕后:刘德华《谢谢你的爱》响起,蓉蓉一手拿书,在卧室来回走动,如痴如醉地欣赏。)

淑英:(穿着很时髦的无袖籿衣悬垂的长裙,拎着航空行李,风尘仆仆地从左上)蓉蓉、蓉蓉!(见没反应,放下行李,生气地将录音机关了)

蓉蓉:(穿文化恤短裙。从陶醉中回到现实、一惊:大喜)妈!你回来啦!(扔掉书,上前拥抱母亲、撒娇的亲吻母亲的脸)妈,我好想好想你啊!(母女两抱着转了两圈、分开、彼此细细打量对方)妈,你真神气,那几天,我经常在电视里看到你采访北京申办团成员和外国人。妈,你英语讲得真棒!摩纳哥美极了,以后我也报考复旦新闻系做个记者满世界跑。

淑英:行啦,你定不知道做女记者的苦衷。蓉蓉:只是北京落选,没劲。

淑英:我们当时都哭了,你在家里吗?

蓉蓉:那还用说,本姑娘还担当起家庭主妇的重任。

淑英:(下前亲他一下)蓉蓉真行。唉,你爸好吗?

蓉蓉:(突然想起)哎呀、妈,我告诉你一个特大喜讯,大伯要在上海设个商务办事处,请老爸出任全权代表。以后啊老爸可以在太平洋自由翱翔了。

淑英:真的?!

蓉蓉:“新华社传真”!

淑英:太好了!(开怀大笑,做了个足球运动员进球时极兴奋的动作)你爸是该离开那个地方,头发熬花了,人熬瘦了不算,再下去快把命也塔上了,何苦呢。

蓉蓉:妈,这回你该高兴了吧。(调皮地唱“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淑英:是啊,妈全是为你爸好,也是为我们这个家啊。

蓉蓉:我建议,今晚全家庆祝一番,一来为你洗尘,二来祝老爸喜事降临。

淑英:好,看看冰箱,我们再去采购。(朝里屋去了)(蓉蓉又放起《谢谢你的爱》、合着节奏载歌载舞。

国华:(一表人才,中等偏上的个子,穿宽松长裤体恤,夹着公文包匆匆上,看到行李,沉思的脸上即绽开笑容)蓉蓉,你妈回来了?

蓉蓉:哟,妈,老爸回来了。(把录音机调轻,看书)

淑英:阿华!(拉着丈夫的双手喜滋滋的)

国华:淑英,辛苦了,好好歇歇,我来收拾行李,唉,这蒙城投票结果太遗憾了,两票之差。(边说边理行李)

淑英:西方舆论对我们不利,原因很复杂。我们都受不了,唉,重要的在于参与。

国华:哟,这么多彩照,淑英给介绍一下。(蓉蓉也来凑热闹,淑英坐中间)

国华:(指照片)这是地中海,这是摩纳哥港,这是摩纳哥车站,国际会议中心也是采访的新闻中心,路斯饭店,世界著名的卡西诺广场,这在客房照的。

国华:弹丸之地还不小嘛。

淑英:蒙特卡罗每年还举行世界一级方程式大赛的一战比赛呢。

蓉蓉:妈,那儿有通俗音乐吗?

淑英:有,甲壳虫、猫王,杰克逊的唱片音带到处有。(她看着阿华专注欣赏样)蓉蓉,去倒两杯冷饮来。

蓉蓉:好嘞。

(见蓉蓉去里屋,淑英马上搂着阿华亲吻,国华放下照片怀抱着她的腰,被很快出来的蓉蓉撞见。)。

蓉蓉:(十分淘气的拉长音嚷嚷)啊,我没看见。

淑英:鬼丫头,大人别瞎嚷嚷。

国华:蓉蓉(属虎)是个“乖乖虎”。(起身拍拍蓉蓉的头)

蓉蓉:爸妈,我到同学家去一次马上回来。(下)

淑英:(非常关心)阿华你最近在忙什么?

国华:唉,焦头烂额。现在国家实行宏观调控,整顿金融秩序,新建厂房贷款只到位一半,半拉子厂房凉着,职工大都待工在家。

淑英:(想责怪又不忍)银行怎么说?

国华:今年难以解决。

淑英:(想起了“特大喜讯”)好啦,把烦恼搁一边,今晚我们庆祝一下。

国华:好,祝你凯旋而归。

淑英:也祝你将出任美商驻沪全权代表。

国华:不亏为记者,消息灵通。

淑英:你哥具体怎讲?

国华:他要我全权代理在大陆的房地产,新型建材,计算机软件等商务。

淑英:你能行!(搂着阿华的脖子,头依在他肩上)凭你的专业知识,英语水平,经营管理才能,绰绰有余。

国华:淑英,我想------(面露难色)

淑英:又怎么啦?!(不解)

国华:------(欲言又止)

淑英:你倒是说呀!(国华推开淑英,坐到沙发一头)

淑英:你也是个领市面的人,可不要再拎不清。外商代理人是个什么概念,(有点生气了,走到阿华跟前半蹲,双方沉默一会)你哥叫你出国不去,算你有爱国主义精神,这回让你在大陆干又怎么啦?!又想作党员干部牺牲个人利益的壮举,又想扮演救世主?!(连珠炮似的)

国华:(缓缓、沉滞)淑英,这些年来,我非常感谢你的宽容,尽管有时意见分歧,但你最后都谅解了我,使我得以在这个人生目标上为集体企业改革在理论和实践上进行了探索,也为国家尽了绵薄之力。

淑英:一提这事我就来气,再提醒你,别说自己是一介草民,不是社会决策者。还把家里可怜的积蓄全用在自费考察买参考书上了。国华:相信我的探索很有价值!

淑英:可你和全家付出的是什么代价?!你刚把一个厂救活又被调往另一个破厂没日没夜工作。为此,你一次次放弃独资企业合资企业的高薪聘用。虽然你的论文发表不少,也当了市劳模,可你太死心眼,我们这个家面貌依旧。还有你的探索又是那么艰难,何苦?

国华:我曾也想走,去集体企业,让探索的眼界开阔些,思路宽点,经济效益也好些,但公司不放,我必须服从,党员不能没党性。淑英:可你生活在一个没钱寸步难行的社会。一个街道小厂的厂长有多大能耐?

国华:任何政党都有纪律,我们不更应这样吗?困难时要多为组织着想!

淑英:你难道只能在街道小厂发挥作用?!

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公司不同意就没辙啦?老毛病又犯了不是。为这你插队时才没念成大学。我当初不来点硬的参加报社招考,那街道厂书记吴阿姨能发善心?人就这样,硬的怕、软的欺。别把悲剧演下去了。

国华:你应该从悲剧中发现崇高嘛。我这厂以前不景气,年轻健康的职工都劳务输出了,剩下的老弱病残,既不能推向社会,又不忍心打发回家,让他们生活在平均水平下。听说大哥的事,他们一齐来办公室,看着我话也说不出,哭喊一片。我也忍不住了。(哽得说不下去)

淑英:(语塞,慢慢走到他身后,双手搭着他肩膀)我喜欢你心眼好,可生活有时很无情。市场经济,竞争激烈,街道工厂少数能生存,多数将破产。你为什么不能两全齐美?你做大哥的代理人,互惠互利,不同样为社会作贡献。

国华:大哥的事,我也矛盾过,甚至失眠。如我去了,无疑收入大增,咱家也能打个翻身仗。但我的研究探索将前功尽弃。留下来,对探索深化集体企业改革有好处,我的生命也有价值。没有古今中外能人志士抛弃私利推动历史前进,就没有今天的世界。

淑英:可你已40好几,付出够多了,别太理想主义。你又不是总理市长,干嘛操这么大心。

国华:由于历史原因,我们这代人只能艰苦创业,让后人去享福吧。任何新制度建立无不以理想到现实,尽管有时理想主义很悲壮。我国至今仍缺少举国万众一心强烈的振兴中华的民族精神,民族忧患意识。许多人只讲个人实惠,国家命运与己无关。质量问题、职业道德问题、环卫问题莫不与此有关。日本和“四小龙”用二三十年走向了工业化,我们也不能把落后怪罪前人!(越说越激动)

淑英:言之有理。可你还属于这个家,现在消费指数呈几何级上升,咱两收入千元不到。公费大学生一学期自掏二千多,等蓉蓉上大学何止这数,你一个大男人有本事先把这个家治好。你同学有教授、大厂厂长、少将,有的驻纽约公司一干十年,而你连科长不是,人家过的什么日子,咱家过得什么日子。人家不也是党员?你是中央委员怎么的?!这次可不依!(声音越发响)(蓉蓉回来见这阵势,吓得蹑着脚进屋)

国华:淑英,坐下,冷静点。相信我会成功的,生活也会好的。美国人能在一间车库诞生苹果电脑公司,日本人能从修自行车摊发展为丰田公司,中国人为什么不能。现在形势比以前更好。我可以进行股份合作制经济探索,这是集体企业深化改革的主要取向,是转换机制,走向市场经济的有效途径。

淑英:中国走上市场经济还要二、三十年,那时不知你我在哪,别以为好事永远等着你,很可能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你说你还要不要这个家?我从不为别的与你闹别扭。既然你这么不尊重我,我们,我们还是分道扬镳的好。

国华:淑英,你怎么说这种伤感情的话。

淑英:伤感情的是你,不是我。你既然不想对这个家负责,不想对这个家好,你就走!(抱面哭泣)

蓉蓉:(抱住母亲)妈!我们以后不上大学了。(也哭了)

(国华在屋里不停地走动,过去抚摸淑英的肩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淑英:(很生气地扭动肩背,从父女手中挣脱出来,环顾她苦心经营的家,一跺脚冲着阿华)你不走,我走!(朝门口走去)

国华:淑英!

蓉蓉:(哭声)妈!

        父女几乎同时呼唤淑英

        淑英在门槛站住,背对国华蓉蓉。国华大步过去从背后搂住淑英,紧紧拥抱,蓉蓉奔过去张开双臂扑到父母身上。国华将母女一起搂在怀里

(幕落)


                      第九篇  我 的 爹 爹

        爹爹居然写起自传来了,连我这个儿子都颇为惊奇。

        爹爹今生无缘于世俗的荣耀,而且时运不济。阿爷从宁波出来闯天下,曾在上海经营一家家具厂和一家家具店,不料在爹爹12岁上的那个夏天,阿爷突然死于非命,从此家道中落。

        阿娘和年少的爹爹阿姑在将阿爷的遗产坐吃山空后,爹爹只好脱下少爷长衫进厂谋生养家。母亲因生二妹难产而落下病根,家累全劳爹爹一人。爹爹人到中年有羅丧妻之痛,我等兄妹也痛失慈母。母亲去世前后的确切情形我已记忆模糊,还好,在爹爹自传中,家人亲戚的生老病死均可一一找寻,也聊慰思母之念。

        爹爹退休后“荣升”居民楼楼组长,我发觉他对邻居的了解超过户籍民警,工作热情胜过目不识丁的前任。每天他会唠叨些家长里短,近百人的年龄、学校、单位、专业了如指掌,包括哪家小孩上几年级、在什么幼儿园。每逢募捐钱物支援灾区必挨家挨户动员。虽不富裕,逢年过节会送些小礼物给楼里的小朋友。

        他的生活简单到日求三餐、夜求一眠,但在集纪念币上非常舍得花钱。上海钱币学会发行的各种仿古币、纪念币每期必买,香港、澳门回归纪念币几百元一套也照单全收,还利用亲朋好友关系收集国外钱币。隔一段时间,他会在阳台上独自欣赏琳琅满目的心爱之物,一种不小的满足写在专注的神情上。

        爹爹虽一介布衣,可自传里也记载着风云变幻的历史事件,诸如太平洋战争、江亚轮沉没特大海滩、社会主义所有制改造、“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等给亲人和本人带来的或颠沛流离、或动荡、或“集体无意识”、或实惠等。

        爹爹用质朴的硬面簿写着同样质朴的生平经历,用形如楷书的硬笔写了一本又一本,以后会伴随他的生命一直写下去……

        古今名人身前身后都有真真假假真假掺半的传记出版,其实平头百姓也自觉不自觉常会谈起痛苦的懊悔的愤懑的高兴的快活的诸多往事,有点文化的要是能如爹爹这样诉诸笔端,对丰富晚年的生活、健脑益寿不无好处。

        或许有一天,我会将爹爹写的自传与书橱中的中外名人传记摆放一起,让儿孙们去叫他讲过去的故事。



                      第十篇  迷  惘

        虽近不惑但她散发出浪漫的魅力,从南国最具魅力的小城风尘仆仆飞抵黄浦江畔,以小说为媒介公开表达特殊情怀—渴望将感情留在时尚之都,这在各式女人婀娜美貌如泡沫般泛滥的年代犹如空谷足音。

        与其交流文学无疑是开场白,首选话题。朋友们侃大作侃名著,褒贬作家、指点文坛……俄顷她慵困地打住说,不谈文学好吗?朋友愕然。

        唉,我觉得活着就是活着,没一点意思。还不如像三毛那样死了算!人不可貌相,灵气的大眼,一袭牛仔休闲服双肩负着背包的她会这样绝望悲叹。朋友万分惊愕,也没法将此行的初衷联系起来。余华的《活着》是这么厌世吗?三毛的阅历她一辈子也无法走过。活着与不活着可不一样,何以如此?朋友大惑不解。她摇摇头,自己也说不清。

        人非圣贤,有厌世念头掠过不足为奇,可怕的是放纵、沉沦。对社会角色的定位和婚姻期望较高没什么不好。克林顿要不是少年时与肯尼迪总统握手时立下鸿鹄之志决不会是生于二战后的一代人中第一位登上美国政坛顶峰的人。人生目标一经确立,唯有孜孜不倦地追求和坚持不谢地努力。但是事业和婚姻的成功得有劳机遇和贵人相助。可叹幸运女神降临芸芸众生的概率太低太低。事业尚可锲而不舍,婚姻只能依据拟定模式在可能范围可能时间内定夺。婚姻原本是最风俗之事。现代版爱情大多是贝克特的一出《等待戈多》的荒诞戏剧。知道什么事不可为实在是一种明智的人生。普通的生命太苦短。

        文学女人如成不了玛格丽特·杜拉,成不了张爱玲,大可不必悲伤。前人艺术高峰后人常难逾越。但天道酬勤,只要是耕耘的命运(不论酸甜苦辣)赐予的生活,自能活出你的滋味你的色彩,足矣。

        文学若不是作为包装的’爱好”,而是一种生活方式,迷惘之际不妨真正读点哲学,浩瀚的智慧和哲理能让你有所解悟。即使是法国的存在主义者萨特都提出了发自内心深处的挑战:更加真正了解自己,用自己的力量改造自己。

        愿她早日走出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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