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怎么个特殊法呢?上次偷喝被老婆抓到现行,被训了一顿。生生憋了六天,滴酒不沾,总算能溜出来偷喝口酒,简直不能更美!
但要是没杜丁这小子老瞎叨叨些有的没的,我相信能更幸福地享受美酒。
“老喝酒多没劲啊,讲个段子助兴哈!”杜丁拎起桌上刚开的冰啤,吞了一大口,斜着眼瞧我,一脚踩着板凳,一手猛地拍下大腿。哟哟,瞧他那副侃侃而谈的模样,还真当自己是说书人啊。
“王的男人好酒,顿顿无酒不欢,每逢聚会不醉不归。
一日,王的男人复醉酒归。王怒极,你今天要能把我喝趴,从此我不劝你戒酒!闻言,男人大喜过望。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觥筹交错数回合,男人不胜酒力,瘫软若泥,趴于桌上,不得起身。
转头一瞧,王已喝光白酒一斤半,杏眼一双酒光荡漾,媚眼如丝,当真风骚得紧。”
“杜丁你个臭小子,够了哈,真当哥媳妇是你能随便编排的啊。”周围路人纷纷注目,我赶紧拽着他衣袖,让他坐下。
“你猜后来怎么着?”没想到杜丁不理睬我,自顾自讲着。好在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打断了他口若悬河地侃大山。
我放下酒瓶,里外兜一顿翻腾后,才想起自己手机好像落家了。又听着那铃声像是从杜丁身上传来的,便伸手怼他,老杜停会儿,你电话响了。
兴许是真喝多了,手软得不像话,怼了杜丁半天,也不见他有反应。一旁的老板看不过眼,走过来直拍他肩膀,老哥儿,倒是接个电话啊。
别说,杜丁还真就半醉半醒地转头看一眼老板,晃晃悠悠从里兜掏出手机。我歪斜着脑袋,不经意瞥一眼,屏幕上显示着“王芳来电”。想想刚才杜丁的段子,我脸色有些难看,这小子满嘴跑火车,要真让他说漏嘴,我回去少不得又得被收拾一顿。
一下,两下,三下……杜丁迷迷糊糊地怎么也滑不动那绿色的图标,折腾半天,好容易接通电话,“喂。”
“丁子,我王芳。”
“啊,嫂,嫂子。”喝醉的杜丁语气有些不自然,说话断断续续的。
“你明天能不能帮我买瓶你哥最喜欢的酒过来?你们最常在一起喝酒,所以我才想拜托你……”
“没问题,你放心吧。”杜丁拍着胸脯,喷薄而出的酒味差点把我熏晕。
他打完电话的功夫,我刚喝光第十瓶酒。
杜丁拎着手上那瓶酒,猛灌了口,将酒瓶掷到地上。玻璃渣子碎了一地,溅出好远去。他忽然低下头,趴伏在桌上,肩膀一动一动的。我叫他,他也不理我。
一个人闷头喝酒,着实没意思。喝到嘴里,半点甘甜爽滑也无,反倒有些苦哈哈的。烦躁地把酒瓶推倒,我晃晃悠悠地扶着桌子站起来。冷不防,夜风一吹,有些发懵。
Part 2
站在马路牙子上打车,等好半天,也没见着一辆出租。这都快凌晨了,车本来就少。要搁平时,我早就打电话约正当班的弟兄过来,顺道捎我一程。
今儿忒寸,连手机都忘带了。我骂骂咧咧道,迤里歪斜地朝远处的公交站走去。
眼前的路都是层层叠叠的虚影。在深深浅浅的虚影中,忽然有片光亮越来越大,晃得眼睛难受。我猛地扭头看去,却是辆半新不旧的出租车,缓缓靠了过来。
“老哥儿,这天也晚了,要坐车不?”
“正愁打不着车呢。”我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到副驾驶位,摸索着安全带,抖抖索索给系上。
“您往哪去啊?”司机中年模样,张嘴便露出口熏得发黑的黄板牙。
“就前边的光明小区,老近了。”刚走那几步路,被风一吹头倒隐隐作痛起来,这身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得,您坐稳,一会儿就到家。”司机瞧着我靠在椅背上休息,又满身酒气,少不得嘱咐句,“咱打个商量成不,您悠着点……”
“放心吧,兄弟,我也是干这行的,知道规矩。”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勉强着睁开眼,瞥见车里摆着的上岗证,“哟,兄弟你也姓杜啊。”
“这巧?老哥儿您姓杜?”
“不,我发小姓杜,跟咱一样,跑出租。”我转过头,望着外面飞驰而过的风景。
“开出租不容易啊,尤其是晚班司机,老怕碰着啥东西。”司机似有所感地叹气道。
“那可不,成天在路上奔波,风里来雨里去的,隔三差五还碰着几个不讲理的刁蛮客人,有时候还遇到碰瓷儿的。”我一下来了兴致,不顾头痛,径自说着话。
“我发小跟我一样,好喝几口,忒解乏。不过得背着家里媳妇儿喝就是了。这不,刚喝完,今这酒劲儿真大。”
司机也不说话,只安静听着我絮叨酒话,专心往前开车。我扭过头,看看窗外,熟悉的街景一遍遍从眼前滑过。
我闭着眼,状似无意道,“兄弟对这片不熟?”
车内气氛有些诡异,司机冒了一脑门子汗,手扒拉着按钮,可能是按开冷气。酒意上涌的发热感,交织着车内闷闷的凉意。我难受地揉着头。
司机没理我,想必是知道我已看破他的小心思了。不有这句话么,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不就趁我喝醉,领我随便兜圈子,最后再要高价嘛。
车子突然间提速,朝着一旁的小路开进去。我眯缝着眼瞧瞧,诡计败露的司机开始抄近道了。
停车时产生的摇晃引得腹内一顿翻腾,我赶紧掏钱塞给司机,打开车门冲到旁边树下,一阵猛吐,却吐不出来啥玩意儿,顶多是些酸水。
等我舒服些,才发现出租车早已不见踪影,我递给他的钱还静静躺在地上。俯身捡起钱,揣进兜,扶着墙,慢腾腾爬上楼。
Part 3
光明小区是十多年前建的,水磨外墙,没有贴马赛克,灰突突的一片,看上去特别旧。每栋楼外部装修都一样,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刚搬到这小区那会儿,我老走错楼。
有次我从朋友的酒席上回来,喝得醉醺醺的。迷迷瞪瞪进了楼道,爬半天才到家门口,里外一掏兜,竟找不到钥匙。正巧杜丁打来电话,说钥匙落他那了,要给我送来。
我把地址报给他,脚下一软,便靠着防盗门滑坐在地。等好半天也不见他来,又打电话过去问他。这小子说3栋的楼上楼下都跑遍了,也没见到我。气得我直接挂他电话。
可等我爬起来,才发现这门不对劲。每年春节,我总是忘记买对联,所以我家门口根本不贴春联。而这家门口竟贴着副手写的春联!
就为这事,杜丁笑话我大半年。好在后来住的时间长了,就算闭着眼睛走,也再不会走错。
这不,我看着晕晕乎乎的,但还是顺利摸到自家门前。唔,下意识摸了一把,防盗门左右没春联。掏出钥匙,对着锁眼插半天,也没插进去。
好容易插进锁眼,却老是转不动。这特么的什么破门!我怒极,对着门起脚就是一阵踹。
猛然间,有股香味从门里传来。我直起腰,一瞧,女人穿着睡裙,隔着防盗门,呆呆地看着我,眼睛微微发红。
“对,对不起。”这大半夜的,女人兴许是被我吓醒的,我心里愧疚,冲她直道歉,“我走错楼了。”
正当我转身欲走的时候,她竟然打开防盗门,径直追出来,“没关系的,我还没睡,你可以进来喝杯茶,醒醒酒再走。”
我惊愕地望着她,她的眼里有着恳求、不舍和某些我看不懂的情绪。还来不及拒绝,她就直接挽起我的手,将我扶进了屋。
屋子虽小,却整洁大方,看起来她是一人独居。还没等我细瞧,上涌的酒意又闹得脑袋嗡嗡地疼。
她忙扶着我坐在沙发上,急匆匆进了厨房,“你先坐会儿,我帮你熬点解酒汤。”糯糯的声音可真好听,听得我心都软了。
沙发上沾染着她淡淡的体香,就跟她人一样,给人舒服的感觉。我愉悦地闭着眼,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
“醒醒,解酒汤熬好了,快趁热喝吧。”我揉揉困乏的双眼,她端着碗,温柔地坐在我身边,眼睛还是红红的,估计是熬夜惹的吧。
“真是谢谢你啊。”我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接过碗,正准备一饮而尽。不料,一闻到解酒汤的味道,腹里又翻腾起来。我赶忙把碗放到茶几上,直接奔进厕所,一阵狂吐。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等我缓过来,才发现她正站在身后,轻柔地拍着我的背。“谢,谢谢你啊。”我尴尬得脊背都僵硬起来,不安地揉搓着手,“我看我还是先走了。”
没想到她直接从背后抱住我,“能不能不走?”
她好像哭了,说话时都带着浓浓的鼻音。我能感觉到,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她的眼泪给打湿了,奇妙的凉意在肌肤上一点点游移着。
我忍不住转过身,把她拥入怀里。她依旧低声哭泣着,只是越抱越用力,似是要把我揉入身体里一般。
很快,她裸露的肌肤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小疙瘩,我稍稍推开她,轻声问,“你冷么?还是多穿件衣服吧。”
她低头,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道,“你能不能陪我进屋拿衣服,我有点害怕。”隔几秒,又闷闷道,“能不能抱紧点,我冷。”
“好,我陪你进去拿衣服。”我怜惜道,似乎只要是她说的话,我都无法拒绝。我想,兴许是爱上她了呢。
Part 4
当我睁开双眼的一瞬间,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睡着个女人,她不安地蜷着身体,脸上还挂着泪。
宿醉后头有些疼,我敲敲脑袋,终于想起来些什么。记忆停留在昨晚陪着她进屋拿衣服的画面,后来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涨红了脸,僵直着身体躺在床上,生怕惊醒她。
不多会儿,她眼睫毛动了动,我赶紧拉着被子,盖住脸,闭上眼装睡。
我听见她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缓步离开,顺手关上了房门。她好像特别平静,根本不像昨晚那般情绪激动。
心下犹疑的我,从床上坐起来,打量着房间。屋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与她身上的味道相似,闻起来特别舒服。
昨晚视线不好,我也没注意到,房间里挂着深色的窗帘,把阳光挡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儿都没漏进来。
屋内仅有的光源来自角落处的桌案,几处悬在空中的微弱光点闪着幽幽的火光。墙上还挂着张男人的黑白照片,看起来有些眼熟。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打开门,直接跟她说清楚时,却听到房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嫂子,这是你昨晚交代买的酒。”尽管隔着门板,我也能分辨出这是杜丁的声音。
“嫂子,别担心,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杜丁声音有些哽咽,“要是我那晚送他回来,他也不会被车撞了。不管怎样,这次我一定要去送他……”
房间里的我终于听到女人糯糯的说话声,“丁子,昨晚头七,我见着你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