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夏侯徽也忙了起来。好几个府预备摆秋宴,张春华是不耐烦应付这种场合的,柏灵筠怎么说都是妾,上不了台面,便这个赏菊那个品桂的都交由夏侯徽出面。况且,她毕竟是夏侯家的小姐,曹家夏侯家的宴会,以前可以不邀司马家的人,她嫁过来了,怎么也不可能不给她派帖子,所以,这阵子,真是分身乏术。
自拜别了清河郡主出来,零露就一直仔细瞧着夏侯徽的脸色,被她逮到了,笑道:“可看出一朵花来了?”
零露看她虽涂了口脂、胭脂,仍是遮不住疲色,心里想着给她进补一下调养调养。心虽暖热,嘴却不饶人,当下撇了撇嘴,回道:“没见你这么没正行的小姐。”
夏侯徽笑:“也没见你这么牙尖嘴利的丫头呀。”
依芳在一旁,闻言瞧了她们两人一眼,又垂下头继续绞着手。
夏侯徽知道她素来对她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结,便不再和零露调笑,“回去吧,明日中秋,咱们也能清清静静的过个节了。”
回了府,零露服侍夏侯徽盥洗完,待其他丫头们都出去了,主仆两个才不急不忙的说起话。想起这几日大家说起来的事情,夏侯徽总觉有些心惊,不由得叹了口气。零露望着她,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了?”
夏侯徽咬了咬嘴,“这几日你跟在我身边,也听到了关于甄夫人和皇长子的那些话,很是让人不安啊......”
“你一向就喜欢多心,甄夫人和鄄城侯的流言蜚语都传了多少年了,也不见得怎么样......”
“陛下见弃于夫人这么多年,这还不叫怎么样?”
“真见弃的话,皇长子和东乡公主怎么来的?”
夏侯徽语结,甄夫人那么美,谁又能真的不动心呢?可是对陛下来说,这是一段蒙着耻辱的爱恨,更容易丧失理智和分辨。
她有些懒懒的,趴在案上:“零露,郭贵嫔好可怜......”
零露怔了一下,这又到哪儿了......
夏侯徽闭上了眼睛,在这场纷纷扰扰的纠葛里,只有郭照一个人付出全部的真心去爱,熊熊燃烧着她自由浪漫的一生,外人都道陛下对她恩宠优渥,可是其实所得到的爱也不过如此,想到此间情深情浅不觉心酸,湿了眼角。
零露推了她一下,“你别替贵嫔担心了,多想想你自己吧.......二公子这么寸步不离的盯着,你还有闲情哭别人......”
“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司马家的事,我随便他盯......”
“他这么守着你,你就不怕闹出什么甄夫人和鄄城侯一样的闲谈来?”
夏侯徽坐了起来,伸出两指抠了抠眼睛道:“你看看他瞧我那眼神,深仇大恨还差不多,谁编的出来深情似海啊!”
零露“噗”的笑了,想想又觉得这不是一件值得笑的事儿,便也跟着叹了口气,悠悠道:“大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啊......”话音刚落,便见司马师从月门出现,没有走回廊,直接上了庭中步道。
她忙一把拉起夏侯徽,走到门后给她整理鬓发裙角,夏侯徽还一脸懵懵的问:“怎么啦?谁来了?”
司马师已经走了进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零露讪讪的福了个礼,“大公子,您回来啦!”
司马师朝她笑了笑,“嗯,我梳洗一下再去前堂拜见父亲母亲,你去打盆水来......”
零露会意一笑便下去了,夏侯徽这才走了过来,抿了抿嘴笑道:“你回来怎么也没个信?”
司马师牵了她的手,“出发得匆忙,就没写信了......”
“嗯,见到人比什么都好。”
“你这是说你想我了?”
夏侯徽“噫”了一声,道:“我忙着各种应酬,被各位夫人搅得头痛,哪里抽得出空来想你......”
司马师脸上就有点失落,翁翁道:“我得整装一下去拜见爹娘,行李还在后面马车上,麻烦夫人帮我挑件衣服出来......”
夏侯徽转身向箱笼走去,边走边道:“当时带走了那么多,家里没有留几件了,你将就着穿......”
司马师也往里间走去,“才去了两三个月,也没有整那么多吧......”
夏侯徽正弯着腰找衣服,听了回头道:“才两三个月?已经有一百零五天了好么!”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司马师见夏侯徽脸腾的红透了,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十分的满足,三分的忍俊不禁:“今天这一天可不能算......”
夏侯徽满心都是踏实,嗡嗡的说:“你回来就好。”
司马师低头看了她一眼,认真的问:“谁给你气受了?”
夏侯徽又把脸贴到了他怀里,道:“我可是征南大将军和德阳乡主的女儿,司马师的妻子,谁敢给我气受......”
司马师便不再问,转又说道:“我是特意赶回来过中秋节的......这是你嫁过来的第一个节......”
“我知道。”夏侯徽抬起头,看着他,“我想你回来,我想你会这么陪我过节......这些都远没有你真的这样做了这么.......这么好......”
司马师摩挲着她细软的青丝,柔声道:“以后会更好的......”
夏侯徽浅笑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你饿了么?”
司马师摇了摇头,仍旧一动不动,馨香满怀,抱着柔柔的她只觉,所有日夜兼程的辛苦,在这两眼幸福满足里都不值一提。
司马师见完张春华,刚好司马懿下值父子俩又说了半天的话,出来正准备回房,就见司马昭匆匆走了过来,见到他高兴得眉开眼笑,脚下步子迈得更欢快了。
司马师笑着迎了上去,还未开口说话,便被司马昭抱了个满怀。司马昭兴奋的在他后背使劲拍了几拳,激动不已:“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说完这才放了手,司马师苦笑:“最近下功夫啦,这几拳捶得我都要吐血了。”
两兄弟热热闹闹的聊完近况,司马昭还揪着司马师不放,司马师看了看天色却说他要先回房了。司马昭怔了一下,脸色黯淡了下来,司马师拍了拍他肩膀笑:“你嫂嫂还在等着,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司马昭只好放了手,看他大步离开,顿时泄了气。
司马师回到房中却没有看到夏侯徽,便问进来添茶的丫鬟云翠,她想了一下说这个时辰应该是去给夫人准备兰汤了。司马师想起见母亲时她言语里对夏侯徽的称心不由得笑了笑。云翠正要退出去,司马师又叫住了她,问:“我不在这段日子,可有人为难少夫人?”
云翠摇了摇头,“旁的倒是没有,只是二公子对少夫人好像有些放不下心。”她见司马师皱了皱眉,便道:“二公子一直盯着少夫人和零露的举动呢。”
“这事府里的人知道么?”
“没有,府里人都知道的话,少夫人哪儿能服众呢......”
司马师沉吟了一会儿,才挥手让她下去。
过了几日,夏侯徽在院里和花匠交代庭院秋冬换节置景,瞧着不远处司马师和司马昭两人比招打得不相上下,突然就听剑落的声音,她忙跑了过去,却见司马昭右臂血流不止,司马师按着他的右肩,叫她赶紧去拿金疮药来。
待她拿药过来,司马师捋起他衣袖,冲夏侯徽道:“你来!”
司马昭不肯说自己可以,伸手就去接药,却被司马师一拧,他这边咬牙惊痛,那边司马师就赶着夏侯徽说了好几个“快”,夏侯徽弯下腰打开盖往伤口处撒了厚厚一层,又抽了帕子牢牢扎住,看到血慢慢止住了,这才松了口气。
因为离得近,司马昭看她额上细细的汗珠,清新的脂粉香扑鼻,忙侧转过头去。
司马师见已料理好了,蹲身扶起夏侯徽,见司马昭还坐在地上,又一把拉起他,道:“你这点伤就不用请大夫了,省得母亲知道了担心。晚间我跟你嫂嫂给你送药来帮你清洗。”
司马昭连连拒绝:“我自己可以。”
司马师摇头:“依芳今天去庄子里了,你一只手怎么包扎?”
司马昭嘟嘟囔囔的道:“那你一个人不就成了......”
司马师瞪了他一眼:“徽儿心细手软,比我这种大老粗会照顾人,你还有什么好啰嗦的!”
司马昭瞅了他俩一眼,一言不发闷闷的走了。
司马师看他不见了才牵起夏侯徽的手,笑道:“都是我鲁莽大意伤了昭儿,这下不得不麻烦夫人了......”
夏侯徽却轻轻拍了一下他手笑道:“你的身手我们能不知道,还给我装。”说着挽起他的手臂,靠着他的肩,缓缓道:“你的用心,我都懂......”
司马师摸了摸她鬓角,叹了口气:“一般大的年纪,要是昭儿也像你这样明事理就好了。”
“昭儿其实也很聪慧。”夏侯徽抬头看着他:“我们谁都没有任性的权力。”
司马师闻言不语,只是把她的头又轻轻按到自己肩旁。
换药的时候,司马昭还是别别扭扭的样子,夏侯徽有些尴尬为难,好在司马师在旁边帮衬,慢慢的三人才自在了。出门的时候,尽管支支吾吾,司马昭还是和夏侯徽道了声谢。司马师捏着夏侯徽的手安慰她,总归会是一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