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和信号》3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第三节

秋明刚准备摸钥匙,林梅就听到他脱鞋子的声音了,迎上来开门。秋明没想抬头看林梅的表情,林梅就把手伸过来接包包了,秋明就依了,顺手递给了她。转而无意识地放松了一下,扭扭脖子把外套脱下,才又发现茶已经泡好了,顺手就喝,就又乘势盘坐在地垫上开始拨弄手机,想知道同事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

秋明刚一打开网络,那边就开始了各种刷屏,秋明冒了泡,就有人发现了,大呼秋明不值得,今天换了个场子,姑娘是清一色的漂亮。秋明正想放大图片看个仔细,不巧林梅端了菜过来支小桌子,就又一下退出了群聊,准备去洗手吃饭,转而又觉不妥,删除群组聊天记录,吃饭。

秋明不想说话,林梅似乎是几次想要开口,却又欲言又止。秋明只想快快解决掉吃饭的事情,然后好放松休息一会儿,但只要面对着林梅,就又泰山压顶的感觉。于是,就吃得更快了。

林梅倒是吃得很有些明显的烦躁,就一下急开了口:“急什么呢?又没人跟你抢!”

秋明不想回答,却又觉得不能不回答,因为林梅直接放下碗筷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而一旦她放下碗筷来,后边的戏份将会是越难招架。于是这样一来,秋明只好不抬头地“嗯啊”一通,表达着似是而非的“饿”和“好吃”,至于具体是“饿”还是“好吃”,这就要看林梅的心情了。

而这会儿的林梅显然是钻在“饿”的这个方面,因为她都拿筷子敲起碗沿来了:“你这是有多饿?要不把我的也拿去吃了吧!真实没得看相。”

秋明的脑袋里边转得飞快,可半天也搜索不出个合适的说辞来。他讨厌在饭桌上讲事情,讲得好,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讲得不好,这饭已经吃进去了还好,就怕吃一半,后边的到底吃不吃就是大麻烦。好在这会儿的秋明只剩下最后一口了,索性两筷子扒进嘴里去了,一仰面,鼓包着嘴含糊着答道:“饱了!”然后迅速转身,找纸巾,挪位子,站在阳台上抽烟。心里就送了一口气。“噼啪”一声打出火来,就那一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一句话饭局如战场啊!刚躲过一场大的,小的紧跟着就开始,而这世界还要不要人吃饭了。

楼上的男人又在打女人,女人的哭声响亮,并且还能就着哭腔,含糊不清地控诉男人,男人显然认为嘴不是用来说话的,于是女人就叫得更厉害了,还不忘夹杂着恶毒的咒骂,大意就是男人全家都不得善果。秋明觉得好不可思议啊,竟然都能闹成这样,还搅在一起干什么。可是,除了继续忍受,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但那女声似乎是越发投入了起来,哭得更加地让人怜悯又愤怒了,要搁小李身上,只怕是直接上楼去行侠仗义了,不觉一下又觉得好笑了起来。突地想到王小波的书里边的一个办法,可忘记了究竟是那句话,就一下没想地大吼了一句:“杀了她!杀了她!”却不想是一试就灵,那女人立马就止住了哭声,然后秋明就突地惊醒过来,王小波说的不是这句话,而是“打死她!”才又有些后悔失语,没想清楚,正准备改口,却不想那女人又开腔了,不过不是针对她的男人,而是在回答秋明“x你妈,关你屁事儿啊!”秋明不觉一下就乐了起来,看来这女的还挺清醒的,就又无趣地摁灭了烟蒂,进得屋来。

可直觉告诉秋明,还是不开口为宜,否则会是一下招架不住的,更何况此时的林梅不用看也知道,正盯着自己在,她可是准备了一大堆话要讲呢!至于要讲的是什么,两个人都明白。而林梅将要怎么讲,秋明还拿捏不准,就又低了头地去喝茶,转而又拿了本杂志装着在翻,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但仍要装着在看。因为林梅的身上有一股强烈的信号在发送,秋明知道自己唯有保持沉默,才能把那无处不在的信号压制住,又或者说是抑制一会儿。否则一旦开始接收,战火就要爆发。

硬着头皮装看书,但看不进去。果不其然,林梅一会儿就拎着拖把过来了。至于这一套,林梅有没有意识,秋明不太清楚,但秋明知道的是林梅要拖的不是地板,而是自己。因为她平日心情好的时候,是从厨房那边开始,再到卫生间门口结束。而心情不好的时候,则是从秋明所处的位置开始,并且是要反复地拖,仔细地拖,一直拖到秋明精神崩溃才算数。

秋明眼见着拖把就要撵上来了,心里就是一紧,赶快逃进了卫生间,自顾自地说着自己先去洗了,才又开始挤牙膏、拿玻璃杯上水,心里想着自己是先上床睡呢?还是稍微和林梅沟通一下再睡呢?也就是先把问题解决了,可问题是一想到那些问题就要头大,又何谈解决?并且通常情况是要避免一切问题,不要有问题,因为一旦有了问题找你商量,那就是必须得让你干点什么。在公司就是这样,得让你去解决问题,代价是工资和职位。在家庭里边,得让你乖乖地按照她的意思办,代价就是选择性地给不给你好脸色。所以,说起来比在公司还要难受。

秋明还想着慢悠悠地刷牙,一不注意,林梅就进来了,没错,洗拖把!至于外边拖得怎么样了不重要,拖把洗与不洗林梅说了算。林梅是不是故意的,秋明不知道,拖把洗得特别用劲,眼见着便池里边的水都要见到面盆上面来了,可林梅似乎是还要洗上好几个回合才罢休,也不管秋明的眉头皱得有多深,还有那同在面盆架上的她自己的牙刷和口杯。

秋明似乎感受到了便池的水流在说话,拖把在说话,可是秋明还是一句话也不想说,迅速地掬一捧水搓脸,从卫生间里撤了出来,去阳台收毛巾,顺便听着卫生间里边的动静,就又想到了那根无形的绳子。

转而,卫生间里的动静小了下来,秋明才又谨慎着往卫生间去,却是被林梅一下子堵在了卫生间的门口,开口就是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我还以为你在阳台上就着月光洗完了呢!”

秋明想撇开条道让林梅过去,林梅反倒是盯着不抬头的他不动了。秋明一扬手,把毛巾扔去了面盆上,转身趿着鞋子去了床上,一拉上被子就开始装睡,林梅把动静搞得山响,直叫秋明头皮发麻,然后竟一下麻过去了,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林梅也上床来了,秋明却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似乎林梅带上床的信号更强烈了,那就是:睡什么睡?装死吧你!

秋明不想说话,继续装死,然后林梅就开始拉被窝,窗外的风刮得正紧,这样一拉,秋明的一条腿就露了出来,下意识地往被子里头一缩,克林没是跟着一反应,结果就是秋明的半边膀子就露了出来,再挪,两个人就挨在一起了。说时迟,那时快,林每一个回蹬腿,秋明的两条腿子就全露在被子外头了。

如果就这样,也就算了,可林梅还说了一句:“别挨着我!”

秋明一下就坐了起来,顺手“啪”地一下,开了床头灯,指着被林梅裹紧的被子,喊李梅自己起来看:“睡什么睡?我看我还是不睡算了!你自己看看你都把被子搞成什么样子了?”

林梅没起身,幽幽地来了句:“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秋明一下就上了火:“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梅用脚撑了一下被窝:“什么叫我想怎么样?你嚷什么嚷?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林梅半天没有动静,秋明坐床上直出粗气,又冷,就又够了外套披上,那感觉就像是打算坐一夜一样,也不关灯,林梅也不起来看。

好半天,秋明的情绪才算是平稳了下来,正想着该是继续坐下去,还是脱了外套睡的好,却又发现林梅的肩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抽动了起来。这一发现不要紧,就立马给林梅发了一个自己知道了的信号,转而林梅的抽泣声就大了起来。

哦哟,秋明立马就开始乖乖地开口讲话了,尽管这事儿经常有,但是屡试不爽的,对林梅来说就是这样。

秋明还没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什么,林梅就哽着气哭诉了起来,秋明手上的外套拉链是往上也不是,往下也不是。突然就想到自己刚在阳台上抽烟的那会儿,要是这会儿也有人能帮忙喊上一把,该是多好哇,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转移到床的那头去睡了。

可问题是林梅的声音仅限折磨自己一个人,别人都听不到。

这很复杂,似乎是不给林梅一个准信,林梅是打算哭到天亮的,可问题是你默默地哭也就算了,可你还要吵得我也睡不了觉呀!

秋明在心里暗暗叫苦,才又下定决心把刚刚暖热了的外套脱下,沉到被子里头去抱林梅,这一抱不得了,林梅先是一阵激烈的反抗,摇得床架子吱吱响,秋明有点火大,正准备放弃去那头,林梅却又是一下绵乎了起来……

之前的所有信号仿佛是一下终止,秋明感觉终于是可以大出一口气了,躺下望着天花板,又够着关了床头灯,打算睡觉。按照常规程序,也该是结束了,但秋明仍然在心里警醒自己,不能轻易开口讲话。一旦开口讲话,就要出问题,这是历史的经验。

正躺着迷迷糊糊要睡觉,林梅就把一双冰凉的腿夹上秋明的毛大腿了。于是,秋明又一下惊醒了过来,比先前更清醒了。要在平时,这也是常规程序,但这天的常规程序被干扰了,这会儿倒是搞得秋明好不烦躁。可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但还是不想说话。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冰凉,期待睡神的再次降临。

但是睡神还没赶过来,林梅就开始说话了:“我妈说了,房子不卖,就不能结婚,这是底线!”

“这是谁的底线?”

林梅似乎是一下子没理解过来,愣了两秒,才又补充巩固道:“我妈就是这样说的,我也没办法!”

“哦。”

“哦是什么意思?我妈昨天已经把钱打卡上了,叫我们赶紧买!”

“哦。”

“哦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说着,秋明就明显感觉到林梅是在黑夜里盯着自己了,可还是不想睁开眼睛。这样一来,林梅就摇了秋明两下,像是以为他睡着了似的。

秋明半天憋出一句:“醒着呢!”

林梅紧跟着:“那你怎么决定?”

秋明很紧张,不能乱表态,肯了就要干,不肯就要闹,转而灵机一动:“快把腿放进来点!还是那么冰!”

林梅温柔地照做了,黑夜里的眼睛依然是盯着秋明不放松,这个秋明不睁眼也知道,就又轻轻地抚着林梅的后背,时不时出一口幽幽的气,表达着自己含混不清的态度,不用想也知道,林梅的耳朵正竖得老高,可问题是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了。于是过了半天,林梅又以为秋明睡着了,又摇了他一轮,秋明的心里暗暗叫苦,这还让不让人睡了呀?可似乎除了仰头作思考抉择状,并在黑夜里把这个信号发送给林梅,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吧,那就只好等她先睡着了,秋明打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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