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原屿
― 1 ―
林克，一个私家侦探的名字。
四年前的时候，林克还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职员，而现在的他是一名私家侦探。
四年前的时候寄予着他全部青春爱恋的妻子，抛弃了他，决绝地离婚转身离开，嫁给了一个浪漫的法国男人。自此，林克变成了一个人，孤单的一个人。
也许正是这样他才选择了私家侦探这个形单影只的职业。因为唯有私家侦探，才能够让林克一直隐于人前。不必包装孤独的自己，也无需粉饰自己的孤独。
林克有着一副好皮囊，帅帅的脸，高大的身材。可他却很安静，准确来说是清冷，看上去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或许这样的他更适合作一个侦探。
在前两天的时候，侦探社给了林克一个新的任务：让他去跟踪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记录下她的生活轨迹就可以。
林克知道他的雇主就是那个女人的父母。他们早年抛弃了她，而如今想要重新介入却又因为愧疚而不敢轻易出现，所以只好找来私家侦探，以此来了解他们女儿的生活。
林克安然地接下了这个任务，第二天便开始了他的工作。
他任务的对象叫路兮，是一个刚刚失业的舞蹈演员，每天住在旅馆，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但有一点令林克有些奇怪，她明明没有收入来源，可生活却没有一点窘迫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是每天把她的生活样貌做成报告交给她的父母就好了。
于是，每天路喜喜的身边都会有一个叫林克的影子存在。跟着她去酒吧，看她喝桃子味的伏加特；跟着她去石头市场，看她买各种小宝石；跟着她到朋友的首饰店，看她出售自己的做的饰品……
林克想，看样子她还是一个自由珠宝设计师。
―2―
林克在跟路兮到第六个月的时候，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叫郑鲁的男人。
那是个星期三，路兮像往常一样去上瑜珈课，可瑜珈老师却由原来的印度女人妮娜换成了那个叫郑鲁的男人。
也是从那节课开始，林克的跟踪对象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地点也由路兮住的旅馆时常变成了郑鲁在林中的“玻璃房”。
郑鲁是个极其亲近自然的人，他在一座林木茂盛的小山上，搭建了一所玻璃小房，可以看尽山色，望断河流。房子里面还养了很多的花花草草以及六只彩色鹦鹉和一只绿蜥蜴。
郑鲁身上的气息和林克是完全相反的。你看到郑鲁，无论是在早上、中午还是晚上，你都会感觉他刚刚从清晨未醒的树林中走出，身上带着露水的清香和朝阳的味道。
有天夜里，林克跟着路兮来到了这座玻璃房，沉沉的夜色，茂密的林叶是他最好的掩护。他觉得这样的时刻很适合自己，孤寂的山林，未归的暗影。
他坐在一颗树旁，看着那座玻璃小屋。却发现了站在玻璃后的路兮。她向着山林，左右扭头，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他赶紧借着树木隐藏自己，后来他又看到了路兮有些失落的表情。
虽然他已经“进入”她的生活六个月，却依然猜不到这失落从何而来。他看见他纤细的身影站在巨大的玻璃后面，深沉的夜色反而陪衬了她清亮的眼眸，仿佛这一片寂静的山林都是她孤单的注解。
他看懂了，从那眼睛里，林克看懂了路兮眼底的神色，那里有太多的秘密，是和他一样的孤独。
她和他是拥有着一样灵魂的人。
林克的心绪再难平静，他顷刻间像是找到了灵魂的伴侣。这样的想法，让他心中铺天盖地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欣喜。
想走近她，想了解她。
林克总觉得拥有太多秘密的人是孤独的，拥有太多过去，没法放下的人也是孤独的。他自己就是后一种，但他想知道她是哪一种。
林克离开了，他开始仔仔细细地查探关于路兮的一切。包括她的成长轨迹，收支状况，朋友亲人，生活习惯等各个方面的内容。
一查之下，林克发现了一个让他心里不知该如何想的事实。
因为他的雇主就是她，路兮。他发现她的银行账户每个月都定期有一笔钱会转入一家律师行，经由那家律师行后，剩下的钱会转入自己所在的侦探所。而且林克还在路兮住的旅馆里发现了他的报告。
根本没有什么父母，路兮十岁以前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十岁的时候被人收养，十四岁的时候又被赶出家门，回了福利院。而她的钱就是来自于那个赶她出门的养母的遗产。那个养母死时没有亲人，或许她对路兮还有感情，所以把她死后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路兮。
林克想她会不会是认识自己，而且以为是她专门指定自己来跟踪她的。林克用自己这几年来养成的侦探思维想了很多种可能，却不知道哪一种是真实。
― 3 ―
之后的日子里，他依然向往常一样跟着她。因为脑子里有一种声音告诉他：她想看见他，而他想要守护他。虽然自己每天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会让自己心里更加孤独，但他还是想守护她。
直到有一天，林克觉得改结束了。
因为他看到郑鲁向路兮求婚了。林克想，她结了婚，有了守护着她的人，再一直跟着她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无尽的孤独，再难翻身。还是明天就和侦探社解除这个单子吧。可他说服自己还没一会，又觉得再等两个月更合适。
就在林克纠结着自己是立刻放手还是再等两个月的时候。路兮收拾了自己所有的行李，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去了东京。
林克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重新找到了她所有的信息。于是跟她搭了同一班车去了东京。
有时林克会想为什么她会选择走而不答应郑鲁。最后林克明白了，她跟自己是一样的，他们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的人，他们都害怕像郑鲁那样极其热爱生命的人。他们太亮，太热了。
路兮在东京待了一段时间后，去了长野，然后又到了秋田、清森、札幌。
这一路上，林克装扮成各种各样的人，出现在她的身边。
在长野时，他是拿着地图的背包客和穿着和服的寿司师傅。
在秋田时，他是穿着西装和风衣、拎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和穿着制服的餐厅服务生。
在青森时，他是白头发、蓄了胡子的日本大叔，手提吧夹在腋下，走着八字脚。
到了札幌，他又变回了背包客。
有天，路兮独自走在札幌的街头，手指慢慢地划过身边商店的橱窗，留下一道道微弱的痕迹。
林克拍下一张张女孩走路的背影，然后手指沿着她划过的痕迹划过，这样仿佛两人之间也就有了某种神秘的连接。
离开札幌后，林克跟着路兮一路北上到了北钏。
那时的北钏正值冰天雪地。
路兮喜欢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后先去喝些酒，所以她找了一家酒馆，一个人喝。都说一个人喝酒容易醉，可路兮却从未醉过，于是，她一杯又一杯地饮着高纯度的桃子味伏特加。
走出门后，寒冷的北风让她想起自己好像把手套忘在了店里，于是转身回去拿。结果却醉到在酒馆里。
那天是林克把她送回了住处。其实他们住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
而那个夜晚，他却难以入睡，一直在想那个女孩子，心中充满了对她的欲望和怜悯，他很想去爱她，守护她。
― 4 ―
北钏之后，他们就回国了。
回国后，路兮认识了一个叫刘忻的摇滚歌手，他和另外3个朋友组成了一支有小有名气的乐队。在几个固定的酒吧里驻唱。所以，路兮每天都和他以及他的朋友们去酒吧里唱歌喝酒。
路兮看到刘忻的朋友们都会和歌迷乱搞，她问刘忻，你会和你的歌迷交往吗？刘忻笑着说，我从不乱来的。
而林克，那个林克依然是每天跟在她的身后。踩着她的影子。
那年的圣诞前夕，路兮和刘忻在一起了。但是他们却没有一起过圣诞。
路兮独自一人回了自己住的旅馆，却在开门时，发现了门缝里夹着的一个信封。信封里都是刘忻的照片，准确的说是刘忻和三个女人的照片，其中有一个还大着肚子。
第二天，在旅馆外面，路兮平静的把那一沓照片拿给刘忻看。看到照片后，刘忻拉扯着路兮要跟她解释。可其实当一个人再也配不上你的信任后，你是一句话也不想听的。
所以，路兮使劲甩开了他，跑了出去。刘忻刚想去追，一个圣诞老人却突然冲了过来，把他撞倒，还打了他一顿，那些照片散落了一地。
当天晚上，路兮住的旅馆因为电路老旧，失火了。
被烟呛晕的路兮想，就这样走了也不错，反正自己了无牵挂。其实对于刘忻的欺骗，她并没有多少的难过和生气，她想，可能是自己不是够喜欢他吧。
不过倒是有一个人，让她放不下，那个跟了自己快3年的男人，自己死后，可就没有人给他付工资了呢，真希望他能记住自己。
其实第一次见他，是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因为侦探社也会和律师所有些业务上的联系。当时，正在处理养母遗产的相关事宜的她，无意中从百叶窗的缝隙间看到了林克。他让她想起了儿时和自己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如今却失踪的哥哥。
她不想忘记那种久违感觉，她想能一直看到他。
于是，她委托那家律师事务所作为中介，让林克来跟踪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林克是什么样的感觉，可就是想让他能一直在自己身边，这样就好像是哥哥一直在自己身边，来告诉自己，她也不是孤身一人。
可渐渐地却越来越介意他的存在，她会在路上装作无意间的回头，只想看看他在哪里；她会在房间里，从窗帘的缝隙中偷偷望着他；她会留意他跟着自己时不同的装扮；也会悄悄观察他的习惯爱好……
好像那个叫林克的侦探在自己的生活中，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呢。路兮想到这，坦然地笑了，还是算了，自己这一世注定是要一个人的。弥漫的烟雾彻底夺走了她的意识。
― 5 ―
路兮醒来时，是在一家附近的旅店。她知道，这次一定还是林克。
虽然她知道这样不好，可她现在好想喝酒。
她点的还是自己最爱的伏特加。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她举杯的动作，那是银行的短信。看来自己已经没钱了呢，路兮不甚在乎地想。
但随之而来的事实，却让路兮有些难过。没钱也就意味着自己不能再雇佣林克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第二天，路兮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走出了旅馆。同时，打电话告诉律师所，已经不用再让林克继续跟踪自己。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最后进了一家快餐店，因为这里24小时营业，买点东西就可以坐上一天。
她看见林克背对着她坐在靠窗的一个角落里，他怎么还跟着自己呢，她已经没钱可以雇佣他了。或许明天就不见了吧。路兮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着。
她累垮了，把包包禁抱在怀里，挨在手臂上打盹。
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的头埋在桌子上，脸庞下面好像压着一样东西。
她抬起头，那是一个快餐店的纸袋。
她不记得桌子上有这个纸袋。
纸袋里头鼓鼓的，她打开后发现是一沓钞票，数了数，有两万块钱。
她看向林克那边，他在低着头喝东西。
她给他钱！这个笨蛋！
她拿着他给的钱离开了快餐店，住进了一家廉价旅馆。
不过只住了一晚就离开了。再一次，她换掉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
她不想让他看着她凋零。
再见了，林克。
她只希望在自己最好的时候，转身离开，在对方心里留下时光抹不去的痕迹。
― 6 ―
林克再一次发现自己找不见她了。虽然侦探社已经跟自己说，不用在跟踪。可是自己跟不跟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想看到那个女孩子，想一直能够守护着她。
他辞去了侦探社的工作。
这次他找他用的时间久了一些。14天后，他才找到她。
她成了一家酒吧里的舞娘。多年以后，又重新拾起了她的老本行。
林克每天都会来这个酒吧，看她。
他不再每天刻意地隐藏在她的身后，他就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想在她的身边。
她下了班，他会走在她的旁边。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却不会感到丝毫尴尬。
一天夜里，他站在街对面，望着她推开沉甸甸的后门，抬头看无云夜空里几颗疏朗的晚星。
他看着她走过来，走在自己的身边。然后，两个人一起默默地走在路上。
“你明天要是还来这，就见不到我了。”这是路兮对林克说的第一句话。
“你要去哪儿”
“我要结婚了”林克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酸楚地问“你要跟谁结婚？”自己在她身后跟了三年，她身边明明没有可以结婚的人啊。难道自己有一次到了改离开的时刻？林克的一颗心顿时下坠。
“我会跟会和我结婚的那个人结婚啊”路兮离开林克的身边，悠闲的走在前方。
走了几步，她朝他转过来，那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轻柔的问“你知道那个人在什么地方吗？”
夜晚的风拂过两人的衣角，温柔而多情的味道。
“他一直在你的背影身后，在你的身影旁边。”
“现在就在你的眼前。”
那个长夜，漫天星宿。
想走近你，想爱你，想守护你。
换几声欢笑，一场热泪，告别飘摇无根的生活。
我不是暗影，我是归人，守护着你。
